聂更阑深深瞥向他,忽然问道:“你引气入体成功了?”
“当然,引气入体不是很容易吗?”
许田田脱口而出后立即意识到什么,瞬间捂住嘴然后又放开,小心翼翼觑着同伴的神色,“你、你你,真的很不顺利?”
聂更阑难得将眉毛高高扬起,直言道:“嗯,确实不顺利。不过我们资质不同,你修炼神速无须避讳我,不用担心什么。”
许田田松了口气,又开始滔滔不绝,“是啊是啊,何长老也说了,多灵根确实比较困难,不过没事,我相信你有潜力,一定能后来居上赶超我们的!”
聂更阑静默不语,此前的坚定的心态也开始摇摆不定。
真的可以么?
***
下午新增了一门古琴课,许田田没回药峰,坚持要同聂更阑去膳堂。
膳堂里,许田田吐槽了资质更优的那几人,“君杳然,慕容证雪,聂云斟那几个我实在是望尘莫及,他们御剑课无师自通,而且啊,那几位真君都说了,除去纪事啊、丹药和古琴等硬性要求的课程,其余时辰他们可自行修炼支配时间。”
许田田再次吐了吐舌头。
“哎,反正现在的情况是,若我与外门弟子说引气入体易如反掌,他们以为我在炫耀,可我说的都是实话,更可怖的,是那些资质天赋更优的世家公子和小姐。”
聂更阑终于明白,在真正的天赋面前,一切努力都会成为笑话。
他那个道貌岸然的哥哥——聂云斟的忽然在耳边闪过,竟是如此真实。
并不是恐吓。
用完膳,聂更阑和许田田去了竹林里打坐修炼,时间一晃而过,下午的古琴课很快到来。
这次所有弟子都到齐了,包括君杳然,慕容证雪和聂云斟。
教授古琴的玄芜真君出现时,众弟子起身行了弟子礼。尤其是君杳然,面对师尊神态尤为崇敬恭谨。
玄芜挥手示意众人坐下,再度挥手时,案台上立时出现一把流光四溢的苍青古琴。
课室里惊艳之声此起彼伏。
汪淼淼低声惊呼:“这是……上古苍青神木制成的古琴,我没看错吧?!”
第32章
君杳然淡声道:“不错, 这把苍青古琴出自远古神祇瑶音神君的紫府秘境,神君飞升之际将苍青古琴留下以助益更多修士悟道飞升。近几百年师尊教出了不少优异琴修,没辜负神君留下的这把苍青古琴。”
弟子们恍然大悟, 看向玄芜真君的目光又多了几丝崇拜和敬意。
玄芜真君拂开衣袍坐在苍青古琴前,神色庄而重之:“琴修者, 以琴为心,音律为器, 琴心合一, 造诣方可更上一层楼。”
“鉴于你们基础不同,今日便由杳然向你们介绍古琴的一些入门知识。”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君杳然起身走向案台,玄芜真君则给她让出位置。才刚入宗门没多久,玄芜真君就让新晋弟子以助教身份给弟子讲解知识, 这说明君杳然天资是何等的卓越。
君杳然大致把宫商角微羽的知识以及古琴的构造讲述一遍, 开始询问有谁会弹琴,可以上来展示一段, 还说这是个能得玄芜真君指点的好机会。
课室内顿时骚动起来。
周炎道:“云斟,你不是也会抚琴么, 上去试试呗, 你那琴艺可是受过几大世家长辈称赞过的。”
聂云斟脸上浮现傲然之色。
周炎便狗腿地举手喊道:“聂云斟会弹——”
然而有一个人赶在他之前出声道:“我来。”
所有弟子都看了过去,惊讶地发现那人居然是聂更阑。就连许田田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周炎当即出言嘲讽:“你一个小倌会抚琴?该不会是哗众取宠让真君高看你一眼吧?”
张涛紧跟着落井下石:“聂道友, 你是靠不了美色,打算靠才艺博眼球了?”
君杳然柳眉倒竖, 厉声呵斥:“休得无礼!”
“大家既然已经来到灵音宗, 前尘往事都应当抛却,无论之前是何种身份都不应再计较量度,成为炫耀或贬低他人的谈资。”
玄芜真君静静注视徒弟训人, 面上无喜无怒,并未阻止徒弟。
这也代表这是默许了。
众人凛然,周炎张涛更是脊背发麻,讷讷地应了是,不敢再出言讥讽。
君杳然扬声道:“聂道友,请到这儿来。”
聂更阑在众人瞩目下缓步来到案台后,撩开衣摆坐下。
君杳然正要问他对古琴了解多少,但见聂更阑手势一打,就大约明白他真是个懂琴的,微微一笑退到玄芜真君身后。
少年玉面隐红妆,浓淡相宜雾若冰。
少年抚琴画面极美,只是脸上那道疤始终煞风景了些,众人便刻意不去看他的脸,只觉得这画面越看越顺眼。
就连周炎张涛等人都看得一愣一愣,失了言语。
众人但听琴声流淌,起初还觉得惊艳,只是到了后来,就连玄芜真君也渐渐蹙起眉头。
一曲终了时,聂更阑手势骤停,慢慢离开苍青古琴。
许田田率先带头鼓掌喝彩,底下稀稀拉拉也响起一小片掌声,都是些不懂琴音之人。
聂云斟却眼带鄙夷,率先出声,“靡靡之音绵软无力,毫无清朗乾坤正气,弟弟,你这曲子该不会是烟花巷柳流传出来的吧?”
此话一出,震惊满室。
周炎一下子为方法的的狼狈找到发泄口,狠狠道:“我就说这曲子听着令人玩物丧志根本不是名门正派之风,如今看来果真伤风败俗,下流可耻!”
君杳然虽有维护聂更阑之心,但事实摆在眼前,他确实弹了一首艳丽颓靡的琴曲,实在没办法替他说话,只能看向聂更阑。
聂更阑根本无可辩驳。
他打小待在绿苑,老鸨花钱命人请先生教他们琴棋书画读书识字,为的就是让他们走花魁才子的路子,抬高他们的身价。以求牢牢拴住那些个王公贵族的心。
而聂更阑几乎算是在绿苑长大,对淫词艳曲耳濡目染,因此这一弹,便越发暴露了他之前的身份,是切切实实从烟花之地出来的小倌。
聂更阑声音变得很低,“我只会这种曲风。”
满室再次哗然。
张涛狞笑道:“你终于承认自己是肮脏的……”
“休得妄言。”
玄芜真君泠然出声:“琴音没有高低之分,你是何种心境,听在耳里的便是何种琴音。本君倒是以为,聂道友赤诚坦率,品质难能可贵。且聂道友的琴技确实高超,无可挑剔。”
许田田高兴地跳起来摇晃聂更阑的肩膀:“哇!就连玄芜真君也夸你的琴技高超,聂道友你真厉害!”
君杳然:“师父,聂道友的琴技娴熟,张弛有度,虽曲子不合场合但与相应的场景主题呼应,弟子认为聂道友的琴艺倒是与弟子不相上下的。”
玄芜真君轻轻颔首,“杳然,你不骄不躁,不卑不亢,有此等觉悟心境便提升了一层境界,很好。”
君杳然恭敬地行了一个弟子礼。
偌大的课室,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再胡言乱语。
许田田压低声音兴奋道:“许道友,君大小姐居然承认她的琴艺与你并驾齐驱!啊啊啊,聂道友你也太出色了!”
他声音不高不低,很多人都听见了。然而这话得到君杳然和玄芜真君的认证,居然没人敢反驳。
本打算在众弟子面前大秀琴艺的聂云斟,此刻袖袍底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玄芜真君淡声吩咐徒弟接下来教授众弟子古琴,接着一挥袖原地消失。
君杳然目送师尊离开,随后看向众人:“现在我便开始教大家古琴弹奏。”
说罢,她看向还在琴台后的聂更阑:“聂道友,你可愿意辅助我?”
聂更阑没想到君杳然丝毫不嫌弃自己,感到一丝受宠若惊,“当然,君道友不嫌弃的话,请多赐教。”
“自然不会,”君杳然朝他微微颔首,又看向弟子当中的慕容证雪,露出个极为熟稔的淡笑,“证雪,你古琴造诣也颇高,也一块来吧。”
慕容证雪在下方旁观许久,闻言端方从容地缓缓走上台,对聂更阑君杳然微微拱手。方才他在台下看聂更阑弹琴,嘴角一直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那是一种欣赏的神情。
紧跟着,两人在君杳然带领下给几百名弟子教授讲解古琴的知识。
因为有两大世家的公子小姐坐镇,上有玄芜真君的赞誉,全程无人敢再造次。
只是,底下的聂云斟始终阴着一张脸,眼底郁色挥之不去。
……
古琴课结束后,聂更阑被关注度比从前更甚。
无论走到哪,议论他的前缀都会多加了一句“他就是那个琴艺被玄芜真君称赞过的从凡界来的小倌”。
只是,很快流言蜚语又演变成,“那个凡界的小倌居然在玄芜真君面前弹奏靡靡之音。”
“以色侍人的玩意儿,竟把主意打到真君头上了,我听说他还勾搭了好几个弟子,还包括那个朔师兄呢,估计是个见风使舵的,看谁是潜力股就对谁示好……”
不到几日,类似的风言风语已经传遍整个灵音宗。
就连宗主也被惊动,先是投去水镜询问了玄芜真君,得到答案后不放心,思来想去,又是一挥手,向玉髓峰那位发送了水镜联络请求。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那边才终于有了回应,紧跟着,清鸿剑尊的人像在水镜中出现。
“何事?”
宗主瞥向他身后的寒池:“没想到你居然肯回我讯息,怎么样,这几十年泡寒池身体可有恢复一些?”
“尚可,”清鸿剑尊,“有事直说。”
宗主轻咳一声,试探地问:“近几日宗门关于某个姓聂的弟子流言传得风风雨雨,你可曾听说过?”
“谁?”
元千修轻叹一声:“我就知道。”
“这样说罢,朔近日和那位聂小道友走得极近,哦不,应当说朔对这位弟子极为殷勤讨好,不过这弟子身上流言颇多,据说他来自凡界的勾栏之地……”
说到这,他看向清鸿剑尊的神情欲言又止。
“说。”男人淡淡吐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