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聂更阑正在传音,简短地将流月大陆所发生之事悉数告知了洪渊道祖。
后者听完不禁发出一声长叹:“千年前为师为救你心甘情愿埋入秘境,没想到千年后出关,你却仍在遭遇劫难。”
“师尊……是我不争气。”清鸿剑尊口腔溢满血腥之气, 艰难地吐字。
洪渊道祖正欲说什么, 却听到跪了一地的人群之外忽然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
“洪渊道祖。”
所有人立时转过头去看,发现居然遗落了一个人并未跪地, 而是衣袍猎猎站在狂风中目光如炬直勾勾盯着洪渊道祖。
流光真君神色冷淡,毫不避讳同人群最中心的道祖对视, “你的徒弟都快死了, 就别再说些冠冕堂皇的虚话,该怎么救就怎么救吧!”
此话一出, 众人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这可是灵音宗的洪渊道祖啊!
当年无间魔域并未封禁,无数修士丧命于数只魔兽爪下, 人人闻风丧胆惶惑不安。
而正是洪渊道祖凭一己之力重伤数只魔兽, 并将其赶回魔域,致使这些魔兽数千年不曾再敢在流月大陆流窜,从而隐匿在无间魔域养伤数千年。
若非洪渊道祖出手, 恐怕流月大陆也会如同今日这般被那些法力奇高的魔兽搅荡得风雨飘摇,迟早迎来灭亡。
洪渊道祖于流月大陆而言是人人敬仰的一代宗师,是救世主,更是人人心中长存的一盏明灯。有洪渊道祖在,似乎流月大陆就永远不会陷入最难堪的境地,永远不会消亡。
而现在,春雨阁的一个小小真君居然敢当着修真界所有人的面公然和洪渊道祖叫板,言语间夹枪带棒,颇多讽刺。
这无异于和最尊贵的执掌九重天的元始天尊帝丘公开骂战扬言要冲到天界把这位当权者赶下帝位一般逆行倒施,图谋不轨。
因此,也无怪乎众修士在听到流光真君一番犯上的发言后吓得脸色惨白。
空气中安静一瞬。
紧跟着,春雨阁于阁主以及修士们争先恐后呵斥这个大逆不道之人,“流光,你是不是脑子被魔头打糊涂了!这可是洪渊道祖!”
“流光真君,洪渊道祖当年可是力挽狂澜才避免修真界生灵涂炭,你这番言论未免也太忘恩负义,薄情——”
“啪。”
还在噼里啪啦斥责不停的众人瞬时被施下禁言术,嘴巴愤怒一张一合但却发不出声音。
大伙惊恐地、缓缓地看向抬起手的洪渊道祖,却见他被人顶撞并无不愉,只是温声道:“这位道友说的没错,事态紧急,当务之急是救治我徒儿要紧。”
流光真君鼻中发出一声低微轻嗤。
不知为何,他怎么看这人都不顺眼。他越是端庄,他便越觉得他道貌岸然,伪君子做派。
流光真君在诸神大陆时关于帝丘的记忆在出黑雾漩涡后已经被清空。
这乃是他下意识本能的反应。
只听洪渊道祖这时出声:“肃秋的衰败之象是由这黑雾漩涡造成,如今只有终音太初配合斩向漩涡方可解除流月危机,令肃秋重新焕发生机,可对?”
聂更阑抱紧了怀里的人,道:“是。”
洪渊道祖沉吟片刻,接着看向那两把一直在四周飞舞打转的剑灵,“既是需要心意相通之人合力使剑,不如,便由我代为——”
不料,只听到流光真君再次冷笑出声,“洪渊道祖真是说笑了,你是渡劫大圆满的飞升之体,所悟之道境界旷世无匹,谁能与你心念合一使出这救世一剑?”
“况且这是清鸿剑尊需要渡的劫难,洪渊道祖随随便便抢了别人的渡劫机缘,怕不是有心阻止徒弟飞升不成?”
死一般的寂静传来。
不光春雨阁众人听得心惊肉跳,所有人都开始手抖腿抖,莫名恐慌,奇也怪哉,洪渊道祖分明向来都是温和可亲,众人却在听到有人挑衅时无端生出一种想逃的恐惧感。
春雨阁的于阁主冷汗涔涔,拼着浑身的力气咬牙站起身,企图冲过来把流光真君拖走。
“流光,你给我住口!”
但于阁主还未走近却被一块石头绊住脚砰地一声摔倒在地。
众人想笑又不敢笑。
“呵呵。”
洪渊道祖柔和地笑了笑,一挥手,一股温和的灵力飞向于阁主将他扶起,“无妨,逆耳之言最为诚挚,不必介怀。”
于阁主和众多修士不禁为洪渊道祖广阔的胸襟和至高无上的境界所折服,纷纷赞叹不已。
流光真君神情讥讽,独独站在众人之外同洪渊道祖虎视眈眈,仿佛一只恨不得随时扑上去嘶咬猎物的凶兽。
只听洪渊道祖道:“既然这位流光真君见解独到,便请真君与我合力使剑破除此局,不知真君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再次震惊整个山头。
“道祖,”元千修惊得舌头差点打结,“您不是在开玩笑?”
洪渊道祖颔首:“唔。”
流光真君忍无可忍,“洪渊,你难道听不懂人话,这次乃是属于清鸿剑尊的渡劫机缘,你要代劳徒弟破局我等纵然心存感激,但你须得问问剑尊的意愿,过于武断越俎代庖,这难道便是一代道祖风范?”
疯了,疯了。
众人只觉得今日一茬又一茬风波频发,这流光真君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从洪渊道祖出现后便频频争锋相对,这两人面无异色,却苦得他们心惊胆战生怕大战一触即发。
于阁主已经被气得快要厥过去了。
元千修道:“道祖,流光真君方才是与剑尊以及聂长老一同进入漩涡而安全折返回来之人,他的提议不无道理,道祖您看——”
“原来如此。”
洪渊道祖闻言,视线落到聂更阑及其清鸿剑尊身上,又看向流光真君,目光中忽然多了一丝意味深长。
上古诸神祭魂大阵,生者入阵,须得另一个生者自愿进阵方能拯救其性命。”
聂更阑有慕容证雪、君杳然代替其进入,独孤苍眠为清鸿剑尊冲了进去,那么流光真君呢?
众人瞥见洪渊道祖沉吟的目光,不少人不免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不禁满腹疑团看向流光真君。
洪渊道祖移开目光,只听他问:“肃秋。”
“你可还有心力挥出这一剑?不必为难,只需照实说即可。”
清鸿剑尊苍白的唇沾染的血迹已经被聂更阑擦净,整张脸是统一的白,嘴角牵动时扯得心口也阵阵泛疼,“师尊,只要能拯救流月大陆,弟子并不在意是谁破局。”
说着,他将目光投向那两把旋绕飞舞的剑灵,道:“只怕是终音太初两把神剑不肯受师尊和流光真君操控,毕竟它们已经认了主。”
聂更阑闻言,呼唤自己的终音剑来到跟前,抚了抚剑灵,低声道:“听到了么?你随流光真君一道,稍后只要让真君使出一剑即可。”
不仅终音剑听懂了,太初剑也听懂了。
但听懂了不代表乐意被旁人触碰。
两把神剑猛地不停抖动剑身,虽没无真身却无端让人看出它们万般不愿的心思。
聂更阑看向洪渊道祖和流光真君,“师祖,真君,不妨试试?”
于阁主蹙眉道:“流光,还不过去试试?”
流光真君嘴角抽搐几下,原本不屑揽下这个烫手山芋,却见那头的洪渊道祖一双眼眸飘飘渺渺觑了过来。
流光真君一时间不只是因为毫无缘由的偏见还是真看出了洪渊道祖眼里包含的戏谑,脑子一热信步来到聂更阑面前,接过了那把终音剑。
剑灵在下一刻化为实体,被握于手中。
方才一直闹腾的剑这会儿倒是老老实实不动了,安安静静躺在流光真君手中。
洪渊道祖亦然,握着毫无动静的太初剑打量几息,道:“好剑。”
流光真君:“……”
众人见二人能握住两把神剑,心下稍宽,如此一来,流月大陆危机可解矣。
聂更阑停下向清鸿剑尊输送灵力的手,道:“师祖,真君,请。”
洪渊道祖忽然道:“不忙。”
众人目光皆投向他。
流光真君很想腹诽一句“你又想发什么疯”,但脑海下意识又觉得自己今日着实过于怪异,生生忍了下来。
这时,洪渊道祖一手执着太初剑,蓦地劈向最近的一棵参天古木。
此一击并未有剑气溢出,轰向古木的只有洪渊道祖磅礴的袖风灵力,震得那棵十人合抱的古木树叶簌簌掉落。
“神剑有灵且已认主,即便有主人的命令也不肯发挥神力,”洪渊道祖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峰头,随后看向徒弟,“肃秋,看来确如流光真君所言,此番破局是专属于你的机缘,旁人不可代劳。”
流光真君轻哼了一声,声音低到微不可闻。
聂更阑却焦急地看向怀中之人,“师尊,你没有心力再——”
“无妨。”
清鸿剑尊方才一直在调息,再加上聂更阑替他源源不断输入的灵力,此时尚能勉力挥出一剑。
聂更阑见他要起身,连忙把人搀扶站起。
清鸿剑尊看向洪渊道祖:“弟子在师尊面前献丑了。”
后者摆摆手,遂伸手按在他肩头。
清鸿剑尊感受到一股纯正清凉而强大的灵力正不断散入骨髓灵脉之中。
洪渊道祖旋即在他心口处施下一个护心阵法,融入他心脏中。
耀眼光芒没入体内,清鸿剑尊苍白的面色瞬间恢复了一丝血色。
洪渊道祖:“你衰败之象过于盛,此阵法只能维持片刻,须得速战速决。”
清鸿剑尊点点头,“谢过师尊。”
旋即,四周再次空出一片场地。
终音、太初神剑回归主人手里,发出嗡鸣声,似是在蹭主人手心。
聂更阑、清鸿剑尊同时握紧剑柄,起势——
“师尊。”
清鸿剑尊:“嗯。”
聂更阑凝神盯着眼前广阔无垠已经湮没半边万神山的黑雾漩涡,开始数数。
“一、二……”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