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天色渐暗。
聂更阑带着满心的惊异,在临走时问:“望舒老伯,能否请教您一个问题?”
望舒眉眼一舒展,乐呵呵道:“二少爷请讲。”
聂更阑犹豫几息,最终问出口:“敢问老伯修为是什么等级?我……父亲他们,又是何种等级?”
他飞快地看了眼望舒,垂下眼眸。
望舒却像是看穿什么,手指捻须一笑:“老朽不才,堪堪只修炼至元婴中期,已经两百年未寻得机缘再进一步。”
“至于家主,已臻至炼虚中期,夫人则是化神期大圆满。”
聂更阑已经在飞快地换算。
“如此说来,您的寿元最多可以到达一千二百岁?”
望舒捋了捋白胡子,微微一笑:“老朽今年已有九百多岁。”
“这么说,您是七百岁时修炼到的元婴。”
“没错,如若再过三百年老朽还未突破元婴,到时便会寿终正寝。”
聂更阑一怔。
“老伯,您……”
望舒再次捋须一笑:“少爷是否觉得我可怜?实则修炼讲究机缘,属于我的机缘未到便是天命,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就是如此。”
*
聂更阑回到流云小筑时,灯火已经点亮。
影影绰绰的前方,有两个人影凑在一起说话,看到聂更阑回来很快分开。
聂云斟从阴影处走出来,随手指向身后的人:“弟弟回来了?这是分配与你的小厮,唤作玉容,以后有什么事都可吩咐他去做。”
一个长相乖巧的小厮走过来恭敬地行礼:“玉容见过二少爷。”
聂更阑没忘记白日里聂云斟和他说话时那一闪而逝的幽森眼神,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这种眼神他再熟悉不过。
在绿苑每次他被老鸨逼着观摩年纪稍长的小倌如何伺候客人欢好时,他便是这种暴躁状态。
“多谢大哥,”聂更阑语气平淡,“我有些累,进去歇息了。”
不料,聂云斟上前一步攀住他肩头,“二弟。”
聂更阑瞬间感受到热源隔着衣料附着在皮肤上,心脏窒息一瞬肩头猛地颤动,急急退后几步盯着面前的人。
“别碰我!”
聂云斟愕然,待反应过来时聂更阑已经大步迈入院门只留下一个背影。
玉容慌张地朝聂云斟行礼,紧随其后跟着进去。
……
聂更阑方才被碰到的一瞬心脏骤停,脑海中有一双手抖着肥颤颤的肉朝他摸过来。
老鸨在看到他脸色发绿之前把恩客拉到房间外边赔着笑脸:“爷,您弄错了不是这位,宝瑟要过两年才能接客呢。”
男人色眯眯往房里看去,“还要两年?真别说这可是个国色天香级别的,我看一眼都要把持不住。”
老鸨把男人拉着走远了,“爷,他还没学会伺候人呢,咱不着急,果子也得成熟了才可口不是……”
“少爷,少爷,您在想什么?”
聂更阑猛地惊醒,就看到玉容殷勤地凑在跟前手已经摸上他大腿,“少爷您一定很累了,玉容给您捏肩捶腿解解乏吧。”
聂更阑倏地浑身紧绷,暴躁地下意识拿过桌上的茶盏欲砸过去。
玉容吓得紧紧闭上眼,害怕地立刻松开手。
完了,这新来的二少爷脾气怎的如此暴戾,怪不得大少爷吩咐他多盯着点他。
玉容等了半天也没见重物砸下,悄悄睁开一条眼缝,看到主子已经把茶盏放下,不由松了口气。
聂更阑眉眼阴郁,忽然出声问:“厨房在何处?”
玉容“啊”了一声,很快道:“少爷您稍等,小人立刻去为您提饭食过来。”
聂更阑面无表情叫住他:“不必,你带我去。”
玉容摸不着头脑这位主子要做什么,但还是引着他一路去到厨房。
聂更阑提着一盒饭食回到流云小筑,听着玉容一直吃念叨:“老爷夫人早已辟谷多年,大公子也辟谷两年,所以厨房只剩一些今晚给三少爷三小姐挑食剩下来的吃食……”
聂更阑并未搭理,把食盒放在桌上又询问清楚沐浴等事宜后,道:“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你走吧。”
玉容错愕,再次张大嘴巴:“啊?”
*
“什么,你被他赶出来了?”
“少爷,小人办事不力,可是那二少爷确实不喜欢和人亲近,小人自诩伺候周到齐全,只不过说要给他捏肩捶腿,就被他赶出来了。”玉容一脸憋屈,一身伺候主子的本事无处施展,急得香帕都捏紧皱成一团。
按理来说,二少爷之前是小倌出身,应该对他这款清隽秀丽的感兴趣才是啊。
聂云斟沉吟不语。
这个聂家真少爷在凡界吃尽苦头,到了这里能享福却不享,行为举止奇形怪状,真是——
“等等,你方才说要给他捏肩捶腿差点被茶盏砸了脑袋?”
玉容忿忿不已:“是!二少爷好像极为不喜与旁人触碰,真乃怪胎,那他之前在……的时候是怎么伺候别人的?”
聂云斟忽然意识到什么,眉眼斜斜上挑,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
两日后。
聂云斟从归家的二叔那边拿了测灵石回来,聂更阑随后被叫到书房。
经过昨日种种,聂更阑已经从见到失散多年亲人的喜悦中褪脱,满心都是冷淡。本以为寻到了能依靠的港湾,没想到,双亲把修炼资质比血缘亲缘看得还要重。是以再次见到聂重远和沈端枫,他内心毫无波动。
书桌上,一块隐隐散发五彩光芒的白色石头安静躺着。聂更阑静静看向生父。
聂重远:“这便是测灵石,一个人资质灵根如何都可以通过测灵石得知。”
沈端枫柔声开口:“更阑,你把手放上去。”
聂更阑从望舒老人处得知一些修真界的基本知识,此时好奇心不亚于这一家子,他也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自己的资质究竟是什么水准。
一只手坚定地覆盖在了五彩光芒四射的白石头上。
霎时石头光芒大作,穿透了少年的掌心和指缝,没入他的奇经八脉之中。
没一会儿,白石头上就隐隐浮现出四种颜色出来。
聂重远和沈端枫见状,心里俱是一沉。
四灵根。
这在修真界来说已属于低劣的资质,莫说修炼困难,就是想拜入灵音宗这般大宗门,恐怕也不见得能将他收了,就算进去,恐怕也永远只能做个外门弟子,勉强混到筑基已经算是厚天福德。
聂云斟压下眼底闪过的一丝亮芒,面上却透着深深的担忧:“父亲,母亲,云飞云锦最低也是双灵根,我是单灵根,弟弟这四灵根……该如何是好?”
第3章
沈端枫暗叹一声,目光投向眼前聂更阑,这孩子眉眼与自己有四分相似的孩子,虽是亲生,但资质差到如此地步,她却是毫无预料。
看来重远所言不虚,这个家,还是得靠斟儿撑起来。
聂更阑瞧见双亲神色,心中一慌,故作镇定地问:“父亲?”
聂重远神情严肃冷硬:“你的事,我和你母亲须得好好思虑几日。”
“父亲,修炼的事我可以横悬粱锥刺股、焚膏继晷不敢懈怠。”聂更阑忽然从心底迸发出一股拼搏的意志。若不替自己求情搏一把,他必定后悔无穷。
好不容易来到能掌控自己命运的修真界,他绝对不能让机会白白溜走。
聂重远:“四灵根杂质浑浊修炼难于登天,不是你想努力就能成的。这些天你在家中好生待着,你前途之事我和你母亲自会替你考虑。”
“父亲,我——”
“就这么定了,无须多言。”
聂云斟这时道:“父亲,母亲,弟弟才回来与我们相认,家里何时向外宣告弟弟的身份?起码……也得告知叔父以及姑母他们吧?”
“此事不急,我与你母亲自有决断。”
聂重远夫妇瞥一眼聂更阑,身形化作两道流光飞出窗棂消失不见。
聂云斟收敛眼底的得逞之意,表情故作沉痛要拍聂更阑的肩以示安慰。
哪知聂更阑闪躲得比豹子还快,一副目光阴沉的模样直勾勾盯着他,浑身上下充满戒备。
聂云斟想起昨夜从玉容那儿听到的事,朝他温和得笑笑:“弟弟你也别难过,父亲他们没有立刻把你的存在告知家族一定有他们的考量,别难过。”
聂更阑眼底浸满冷意,并不做声。
聂云斟见状并不恼,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块湛绿宝石玉佩递给聂更阑。
“弟弟,这块玉佩有驱邪之效且冬暖夏凉,就作为哥哥给你的见面礼物,请收下吧?”
玉佩通体如琉璃般纯净无暇,隐约还有流萤闪烁其间。
聂更阑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面略有怔忪。他头一次收到如此贵重的礼物,居然是来自毫无血缘关系的聂云斟。聂更阑从未见识过修真界的宝物,盯着宝玉的瞳孔缩了又缩,含着渴望,也充斥着一丝警惕和害怕。
聂云斟会如此好心送他这么贵重的玉佩?
“弟弟,不要吗?”聂云斟拿着玉佩在聂更阑面前晃了晃。
聂更阑压制住心头怪异的情绪,手试探性伸向那块玉佩。
聂云斟并未有收回的动作。
聂更阑:“真的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