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我知道你是心系宗门,不过你若是心存疑虑,大可以先向我禀报,而不是当众给清鸿和宗门招致议论,败坏聂更阑师徒二人的名声。”
元千修神情越发肃穆,看向四周峰头的长老及弟子:“好了,执事堂把独孤真君送回天境峰,至于月影狐族一事乃是宗门要务,其他人都散了吧。”
长老和弟子们面面相觑后,纷纷行礼,随后离去。执事堂也上前带走受困于乾坤圈的独孤苍眠。
“宗主!”独孤苍眠厉叫出声,“师弟!你务必要和那小子解除道侣契,否则他会害了你,师弟!”
元千修额头青筋又开始狂跳不已,“把人带回来!”
执事堂弟子于是将人押着飞回来,重新落在众人面前。
“我都给气糊涂了,竟忘了这事儿,”元千修厉声道,“独孤,你污蔑造谣污蔑清鸿师徒,尤其是聂小友,不分青红皂白竟出言侮辱他,现在事情真相大白,你须得向他们道歉!还有涂山族长,她是宗门的贵客,你一口一个妖女,实在过于狂妄!”
他话未说完,独孤苍眠已经嘶哑着声音仰天大笑,“让我给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道歉?宗主,你是不是也被那混账蛊惑——”
元千修实在忍无可忍,手中一道术法横空而落,独孤苍眠再也发不出声音,怒容满面瞪着那头衣袂翻飞的聂更阑。
元千修头疼地揉揉眉心,“聂小友,清鸿,你们想怎么惩罚独孤,只要在合理范围内,什么要求可以提。”
聂更阑目光冷冷睨着被乾坤圈捆缚不能动弹的人,道:“我师尊不想看见这个人,立刻送走。”
独孤苍眠双目阴鸷的暗芒陡然暴涨,欲破口大骂而不得,脸涨得越发通红。
元千修见清鸿剑尊没什么意见,不耐烦地挥手,“送走送走,我看着头疼!”
随即,独孤苍眠被执事堂弟子飞快地押解离开。
“涂山族长,本宗的独孤真君因常年重伤泡在药池里,人疯疯癫癫不甚清醒,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元千修朝涂山容季微微欠身。
“既是清鸿剑尊都厌恶之人,我能理解。”涂山容季说罢,命身后的妖狐暂时先回到芥子屋,于是,一群叽叽叽的白毛狐狸纷纷奔回了屋子。
元千修这时看向聂更阑和清鸿剑尊,“现在说说你们到底有什么计划了?”
于是,涂山容季便看着聂更阑和清鸿剑尊不动声色悬在空中半晌,旋即明白他们是在传音。
良久后,元千修点点头,终于出声,“此事确实事关重大,你们如此考虑情有可原。”
涂山容季微笑颔首:“元宗主能理解是最好不过了。”
元千修:“好说。”
“不过清鸿,整个月影狐族都迁移至灵音宗,你们真打算让人都住在玉髓峰?你们方便,恐怕涂山族长他们也不方便吧?”
聂更阑道:“宗主,不如就让涂山族长一族暂住在万音峰。”
元千修捋了捋下巴的短须,“唔,可行,万音峰如今只是作为剑法课授课场地使用,不占地,涂山族长若是愿意,这整座万音峰让给你们暂住,不过须得约法三章,若是狐族闹事,一律按照宗门规矩进行处置,你可同意?”
涂山容季:“自然,就按宗主说的办。”
商议结束,聂更阑亲自带着涂山一族前往万音峰,狐族惯住在山野林间,因此对尚未开凿洞府的峰头没什么异议,这反倒是他们占便宜了,毕竟灵音宗灵气充沛,更有利于他们修行。
元千修与清鸿剑尊交谈几句后,也回了神音峰,忙于传达叮嘱宗门弟子要与月影狐族友好相处的命令。
聂更阑安置好月影狐族,带着忐忑的心情匆匆忙忙赶回玉髓峰。
峰头四周已经没了人影,只余下缭绕云雾,凉风阵阵拂过山岚。
聂更阑进入玉髓峰,刚穿过禁制,北溟朔和忘忧泽已经等在停剑坪,两人皆是摇头晃脑看着他。
聂更阑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北溟朔:“我哥脸上没什么表情,你还是自己去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情况吧,你也真是的,瞒着他出去差点被魔头杀了不算,现在又弄了这么一出……”
聂更阑声音很低:“师尊没什么表情?”
“是啊,你赶紧想想办法该怎么解释吧。”
北溟朔摇摇头,“我要是有我哥这么一个道侣,捧着哄着极尽手段讨好还来不及,啧啧,不过你们俩也真是有趣,我还是头一次看到——”
“喂!”
“人呢?”
北溟朔唠唠叨叨一大堆,一抬头,一阵风掠过,四周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
一转眼,聂更阑已经出现在清风殿玉阶处。
方才在玉髓峰外,他观师尊青丝和肤色如常,应当是用了幻形术。
聂更阑心口一痛,快步迈上台阶,伸手敲了敲金色门环。
里面并未传出动静。
聂更阑心一沉,师尊果然生气了。
也是,他三番四次隐瞒师尊,即便是有苦衷,也难逃欺骗二字。师尊不嫌弃他,不顾所有人轻视的眼光收他为徒,与他结道侣契,可他却在上次认错后,今日又一次欺瞒了师尊,还害得师尊当着这么多人的受质疑。
聂更阑默默垂下眼眸,双拳攥紧了。
师尊动怒,即便是要他受再大的惩罚,打也好,骂也好,他都甘愿接受。
聂更阑深吸一口气,再次敲响门环。
然而殿内依旧毫无回声。
聂更阑眸色迅速晦暗下去。
若是这次态度再不端正,恐怕他在师尊心目中的受信任程度会迅速滑坡,不复从前。
聂更阑一咬牙,掌心立即涌出一道强悍灵力,打算以蛮力闯入清风殿向师尊认错,求得谅解。
原本他已做好同师尊设下的结界抵抗的准备,然而殿门“吱呀”一声,居然轻而易举打开了。
渡劫期大能的结界禁制没这么轻易解开。
只能说明殿门根本没设结界,甚至没落锁。
聂更阑目光凝滞一瞬,推开殿门而入。
穿过大殿,通过侧门来到内殿,满室天音骨的冷香扑面而来,香炉云烟缭绕,袅袅升腾。
日光从窗棂投下斜影,映照在墙角巨大的兰霜花盆栽上,一绺一绺的阴影同样打在桌案一角。
可桌案却空无一人。
屏风后的玉榻亦是。
聂更阑眉心蹙起,放出神识探了一圈清风殿。
居然空荡荡毫无声息。
聂更阑眸光一震,思索片刻,快步出了内殿往后花园走去。
他安慰自己不必着急,师尊不在殿内,也许,说不定是在花园。
他穿过檐廊和一条又一条栈道,穿过无数奇花异石,飞瀑峭壁,还穿过好几座琉璃瓦屋顶花房。说是花房,其实里面也陈设了案桌,一些书架和笔墨。也许是幼时常住北海仙宫的缘故,花房墙壁皆是透明的水晶琉璃制成,漂亮剔透,夺目耀眼。
花房里同样没人。
聂更阑转过一圈栈道,又穿过几个水榭和亭子,终于靠近那片宽阔澄澈的湖边。
此湖名为断音湖。
当初聂更阑好奇问过湖的名字的由来,清鸿剑尊只说了一句“当断则断”便没再多余赘述。
此时此刻,聂更阑越是靠近断音湖,耳边越是清晰传来那句清冷的“当断不断”的回音。
他心脏忽然再次一痛。
继而猛地甩了甩头。
随后,大步往湖边狂奔而去。
片刻后,断音湖澄净如蔚蓝苍穹的画面逐渐出现在眼前,汪洋如海般的接天莲叶铺在湖面,菡萏葳蕤,青翠欲滴。
一叶小舟停泊在湖面,掩藏于繁密的莲叶中。
聂更阑一眼便望到了头,并未在小舟看到师尊的身影。
“师尊。”
聂更阑轻轻低语,目光在一望无尽如镜澄澈的湖面探寻,继而提高了音量,“师尊。”
可不知为何,四周就是没有回应。
聂更阑心一沉再沉。
师尊或许是在气头上,又或者对他彻底失望,不愿再见他了。
聂更阑目光晦暗不明,飞身上了那艘小舟,身形如烟丝毫没让小舟荡起水花。
从小舟方圆三里内举目眺望,似乎毫无人迹可循。
聂更阑眉目沉沉,放出了神识,却发现师尊就在断音湖四周。
是在湖中心么?
聂更阑凝神,飞身御剑腾空,沿着湖面一寸寸开始搜索。
师尊若是刻意避而不见,他今日偏要见到师尊。
师尊若是不愿听他认错,他便用缚仙索将师尊捆了,便是用手段强逼,也要逼他听完自己的解释。
化神期大圆满的目力并不容小觑。
短短一刻钟,聂更阑已经飞遍整片断音湖,可毫无师尊的身影踪迹。
淡色琉璃的眸子开始渐渐充斥红色血丝,晦暗得如同雷鸣电闪时黑压压的云层。
聂更阑遍寻断音湖始终无法见到想见的人,慌张开始一寸寸扩大,在心中掀起层层涟漪。
惶恐和焦灼使他不由自主提高音量,扩大数倍回荡在断音湖上空。
“师尊!”
“师尊!”
青年淡色的瞳眸开始大滴大滴落泪,不断砸入虚空。
“师尊,徒儿知错了!”
“师尊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徒儿真的知错了!”
回音在断音湖上空传开,寂然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