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阁子没有。
换下一个。
那处亦没有,再换下一个。
……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屋内书籍玉简堆成了高山,青年的心绪也越发暴躁冷然。
“唰。”
这时,他忽然从一堆典籍下发现了一沓信纸,立时将其抽出。
粗略一扫,很快便认出,这是几百年前宗主元千修的亲笔信件。
“……近日执事堂频繁敲打我,让我定要告知师叔收敛脾气,莫要再随意出手教训惹事弟子,不守宗规之人自由执事堂惩教训惩戒,还望虞师叔不要让我们难做……”
聂更阑一目十行阅览完毕,唇边渐渐浮出一抹冷笑,而后又抽出典籍下的其他信纸。
……
寒池旁,龙从魂玉柱时不时探出脑袋往清风殿方向窥探,放出的神识已经在四周绕了一圈又一圈。
可恶,什么都探查不到,清风殿四周都是他哥布下的结界。
可为何独独聂更阑能闯入清风殿?
龙收回目光,不安地瞟向寒池里的人,“哥,清风殿该不会出什么事吧?已经许久没听到动静了,也不曾发现他出来。”
池水里的人无声掀开眼帘。
恰在这时,有风声破空而来,紧跟着一道飞剑疾光掠影般飞至寒池跟前,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聂更阑双眸寒光闪动,一步步行至寒池居高临下俯视着水里的人,冷声逼问。
“丘宿鱼是谁?”
龙愕然睁圆一双金瞳,蓦地伸直了脑袋。什么意思,聂师弟这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气氛刹那间归于沉寂。
良久,清鸿剑尊缓缓睁眼,迎上青年冷冽的视线。
也窥见到了他眼里的冷怒之意。
龙忽然明白了什么,瞬间化为人形飞下魂玉柱,火急火燎奔到青年面前抓起他的胳膊,“师弟,你别逼他。”
下一瞬,两道同时传来的冷厉声音吓得北溟朔一抖。
“滚开!”
“别碰他。”
北溟朔浑身一震,迅速松开青年的手,猛地扫向神色阴鸷的青年,接着不可思议地看向寒池中的人。
“哥,你、你方才说什么?”
“呵。”
聂更阑怒极而笑,上前一步踏入冰寒的池水之中。
“哗啦!”
一阵剧烈的浪花翻滚过后,他在水中行至自己师尊面前,双手掐住他的腰,指骨渐渐收紧,泛起白色。
“不准他碰我?”
“师尊,你在以什么身份说这句话?”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天音林胡闹、自由出入清风殿书房,一切不过是他的好师尊在纵容。
他从未阻拦过自己寻找真相。
清鸿剑尊垂眸扫视箍在腰上的手臂,抬眸,从聂更阑眸中看到了翻天覆地的怒意。
片刻后,他淡声开口:“你若不愿做本尊的徒弟,本尊可以成全——”
但他话音未落,聂更阑已经箍在他腰间的手陡然收紧,人也忽然贴近狠狠一口咬上他肩颈的锁骨。
彷如小狗般的齿尖锋利异常,透过打湿的衣料凶戾持续不断着锁骨,渐渐的,不仅留下了烙印一般深深的齿印,血丝也跟着洇透了衣袍。
清鸿剑尊眉间轻蹙。
但身形未动,竟是由着青年肆意发狠啃咬。
直到,青年口腔中弥漫起一阵血腥气味。
箍着清鸿剑尊腰身的手忽然放开。
聂更阑从他锁骨间松口退后一步,在池中溅起一阵水花。他眸色赤红,狠戾盯着面前的人,冷声道:“既然师尊不愿陪徒儿下山做任务,徒儿只能自己去了。”
说罢,他喘息一声,顿了片刻。
清鸿剑尊眸子黑沉,静静凝视他,忽而抬手一道灵力击中他的储物袋,那瓶紫灵丹瞬间出现在他手中。
又是一道灵力迫使聂更阑启唇,紫灵丹瞬间滑落咽喉。
清鸿剑尊:“你识海的魔气正在四溢,须提早服下灵丹。”
聂更阑嘴角沾着一抹他锁骨上的血丝,看起来分外艳豊,他冷笑出声,“师尊为何这般生分,怎的不亲手喂我?”
清鸿剑尊凝视着他眼里的冷意,无声垂下眼帘。
聂更阑怒极而笑,眼眶迅速泛起一层水雾,哗啦一声跃出寒池。
随后,平地掠起劲风,御剑离去。
水中的波纹荡开了一圈又一圈,久久不息。
北溟朔已彻底被这一出弄懵,仿佛方才一直身处梦里。
他已经搞不清状况,魔怔似的迟缓扭头,愣愣望向寒池里的人,“哥?”
“聂更阑他他他——他方才是不是咬了你!?”
“你、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另一头,聂更阑已经御剑流星般飞往山门。
他急需抽身离开玉髓峰,离开那个人身边,让自己得以有空间恢复冷静。
***
“母后,儿臣来了,母后,您醒醒好不好?”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离开时母后还好端端的,为何如今竟形容枯槁成这副模样!”
珠帘重重的大殿深处,传来青年一声声冷厉的喝问。
珠帘后,太监宫女跪了一地,纷纷惶然回话:“四皇子,上次陛下请了相国寺的法师祭坛捉鬼,宫里消停一阵后恶鬼又开始肆虐,紧跟着有大臣家中的亲眷病倒,再后来,各宫娘娘亦是染上重疾,再接着,便是皇后娘娘……”
这会儿,许田田悄然蜷起双拳,缓缓扫视一圈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前,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怎会如此?都给我起来回话。”
宫女太监们垂着头起身,服侍皇后的大宫女绿珠答道:“四皇子,娘娘病了半月有余,若不是实在无法,陛下也不会请您重新回来。”
许田田重新回到床榻边缘坐下,细细打量睡梦中病容显著的女子。他才离开不过短短一段时日,雍容华贵的母后竟变成了这副形销骨立的模样。
他抬头问:“相国寺那个法师如何说?”
绿珠小心翼翼看了眼青年,“法师已经逃离了相国寺,只留下一张纸条,说他也无能为力……”
“够了,别说了。”
许田田头疼扶额,“父皇呢?”
“陛下眼下正在太和殿同大臣们议事,商量如何克制那神出鬼没的恶鬼。”
只是宫女太监们都知道,皇上已经连续七八日都拘着几个大臣,说是不想出办法捉鬼,谁都别想回府。
可都快半个月过去了,就连诸多大臣家中亲眷也被恶鬼缠身,他们自己都全然束手无策,哪能给陛下提供什么有效的驱鬼法子呢。
再这样下去,恐怕这恶鬼就要殃及到烨朝皇都的百姓,满城大乱了。
“四皇子!”
大殿外,忽然有一侍卫匆匆忙忙进来通报,“四皇子,皇城外来了一名气质不凡的仙人,说是您在上界的同门。”
坐在皇后床榻边的许田田豁然起身,“我的同门?”
他略一思索,沉眉到:“去,把人请进来。”
片刻后。
许田田终于在偏殿见到侍卫口中那个“气质不凡的同门”。
“聂更阑!”
许田田惊喜万状,还未等那道身影走过来已经率先冲了过去要抱住他。
但下一瞬倏而意识到什么,嘿嘿讪笑,“差点就要忍不住抱你了,然后被你赏个一拳一脚的,我可受不住。”
“方才我就在猜是你,或是慕容证雪他们,没想到真的是你啊!你怎么会忽然下凡界的?”
被好友热情欢迎,聂更阑一路上混乱的神思稍定,沉声道:“你不是说凡界皇宫闹鬼很棘手?我眼下得空,过来给你做参谋。”
许田田奇异地打量起他,便不免瞧见好友眼下的一片乌青,以及,眼眶中若有似乎的猩红,于是忍不住小声问:“你没事吧?”
“没事,”聂更阑朝他勉强笑笑,“我是来替你解决问题的,事不宜迟,同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吧?”
……
半晌后,聂更阑在许田田的叙述下大致了解了情况。
“那恶鬼接连导致了各宫妃子染病,接着便轮到了你母后?”
许田田点头:“还有不少朝臣的亲眷亦深受其扰。”
说着,他起身带聂更阑回到皇后的寝殿,领着他来到床榻前,“我母后此前一直都容光焕发气色上佳,这半个月以来,十分颜色憔悴了七分,我回来后第一眼竟差点认不出她。这恶鬼不知是何方孽障,竟闹得宫中人心惶惶,还慢慢牵连到了宫外。”
聂更阑目光掠过床榻上被成群宫女太监环绕着的女子。
看得出来,她原本有着姣好素净的一张脸,但此刻肌肤却泛着黑气,印堂也渗着一团青紫不明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