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更阑忽然心中生出一个念头——若是不解除魔气,就这样下去似乎也很好。
思及此,他故作凶狠地开口:“即便如此,你也不是专程陪我出来散心。”
白衣人颇为无奈,“你想怎么样?”
聂更阑扯过他的衣襟,正欲说话。
掐在这时,一只庞大的牛头马面鬼飞快从街头往这边冲过来,后面还追着几只骷髅架子,“没钱还敢偷溜进鬼汤泡澡,找死!”
牛头马面鬼跑得飞快,经过聂更阑身边时不小心猛地撞上他的肩头。
聂更阑身体一歪,连带着白衣人握住的赤血伞一个不稳,鲜红的伞瞬间往后一仰。
没了红伞遮掩,两人的气息立即暴露在鬼汤黄泉长街之上。
长街四周立即传来一连串的喧闹声,“这两个修士简直作死,不知道鬼公主不喜欢他们擅自暴露气息么?”
“完蛋喽,每年都有不少人触犯鬼市规矩,他们这次不被抽筋扒骨才怪!”
“啧啧,看着长得人模人样的,说不定会被公主抓去做面首呢!”
与此同时,鳞次栉比的高楼远处飘然而来一股强大的魔气。
“不好。”白衣人神色一凛,搂着聂更阑要走。
不过已经来不及。
魔尊稹肆那张邪魅的面孔倏然出现在血红灯光的上空,阴森森地望着下方的两人。
“唰!”
他迅疾出手,一面万鬼幡骤然祭出朝着聂更阑而来。
白衣人伤势并未痊愈,搂紧聂更阑紧急转身,但依旧让一丝万鬼幡的鬼气钻入了他体内。
稹肆嘴角哂笑在扩大,“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正欲再出手,这时,长街尽头隐隐传来一阵凄冷哀嚎的鬼乐。
四周的鬼怪们纷纷发出低语,“是鬼公主的亲兵!公主果然派人过来捉人了!”
长街尽头,由十几个纸人糊成的两列队伍缓慢而来。纸人悬浮飘在地面,速度极快,它们脸上没有五官,只有赤血染就的一张血盆大口,在红灯笼的光线之下显得极为诡异。
稹肆笑容瞬间消失,阴恻恻扫了眼白衣人搂着的少年,一个转身消失在长街上空。
白衣人心下稍定。
若是稹肆在此处强行与他斗法,他只能不停祭出法宝逃进无间魔域,或许就会暴露魔域的另一个入口。
正沉吟着,那队纸人亲兵已经飘飘悠悠停在了聂更阑和白衣人面前。
“真的是公主亲兵呢!”那只无头猪激动得狠狠在自己兜售的猪头上砍了一刀。
“好久没见着亲兵队了,”兜售鬼丹的骷髅架子激动地搓着两只没肉的骨架手,“真想看看今天这两个修士是怎么个死法,是被浸泡进鬼泉受鬼蛇啃噬,还是被剁碎成肉泥扔进鬼窟?”
长街上的众鬼都好奇地盯着纸人亲兵和这两个长得人模人样的修士。
聂更阑冷眼睨着面前阴气森森的纸人,白衣人这时开口道:“在下到访鬼市,理当前往鬼殿拜访公主,有所疏忽,还请公主谅解。”
其中一个为首的纸人亲兵张开血红的嘴巴,嘎吱嘎吱发出声音,“你认识我们公主殿下?”
“久仰公主大名,只是未曾亲自拜访。”
纸人发出不屑的冷笑,纸糊的下巴抖动着传来簌簌声响,“哼!卑贱渺小的修士,还敢妄图和殿下攀关系!”
“今日你们擅自暴露气息,都知道鬼市的规矩吧?那就休怪我们无情了!”
那纸人说着,张开血盆大口要有所动作,它身旁另一个纸人立即道:“等等!”
为首的纸人不耐烦道:“怎么?”
“头儿,你看他们这两个,像不像殿下宫中养的那些小白脸?”
纸人头目“唔”了一声,蓦地,伸出一只纸手往面孔戳了两个窟窿眼,窟窿立即渗出血水,渐渐形成两只潦草的眼珠子。
“唔,”纸人头目有了眼睛,立刻打量起聂更阑和白衣人,一双潦草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看着的确像是那些小白脸,或许正是公主喜欢的类型!”
“头儿,既然这样,就把他们交给公主,说不定还会得到赏赐呢!”
纸人头目被属下说得心动,当机立断一挥纸手,“也罢,就他们都带回去给殿下过目!”
它说着,用刚戳出来的眼珠子瞪向两人,“都给我老实点,在这段时间想想怎么讨好殿下,否则你们会死得很惨!”
说着,它一挥手,身后的纸人亲兵立即上来擒住了聂更阑和白衣人。
聂更阑感到肩上滑了一只轻飘飘的手上来,淬着阴邪之气,异常锋利。
他望了眼白衣人。
后者给他传音:“此处乃是鬼域,你我皆负伤,不便出手。”
聂更阑眸中黑红魔气在闪烁,沉沉低语,“我倒是没这么渴望解除魔气……”
“你说什么?”白衣人没听清,但看到少年眸中的戾气后,伸手轻轻抚了抚他发顶,“听话,勿要惹事。”
聂更阑仿若一只被顺毛的小狗,倏然眯起眼睛,享受着被抚摸带来的舒适和温暖,脑袋蹭了蹭那只手的掌心。
“好吧,”他舔了舔唇畔,“随他们走便是。”
——他很喜欢白衣人的抚摸。
于是,两人被一队纸人亲兵押着浩浩荡荡前往鬼域公主所居住的鬼殿。
鬼殿在鬼汤黄泉街二十里之外,一路上越接近鬼殿,阴煞鬼气越是浓厚。
尽管一路上都燃着血红灯笼,但光线依旧朦胧暗沉,仿佛四周黑暗处随时会有鬼刹精怪跳出来袭击人。
终于,不知多久后,一行纸人和两人到了鬼殿。
举目望去,高大恢弘的宫殿淹没在灰黑暗沉的鬼气之中。
四周全是密密麻麻的纸人亲兵,看到这队人走来,都齐刷刷转动纸脑袋看向他们。
纸人头目乐呵呵向侍卫长解释:“抓了两个小白脸给公主当面首,放我们进去吧。”
宫殿大门的侍卫长打量聂更阑和白衣人几息,“这些小白脸都长得一个样,公主是怎么看出来他们美丑的?”
纸人头目道:“煞引啊,你要不也戳一对眼珠子出来吧,就因为你公主错过了多少漂亮面首,恐怕你两百年内升迁是无望了!”
侍卫长不耐烦一挥手:“废话少说,带他们进去!”
纸人头目耸耸肩,命人押着两人继续往里走。
一路上,四处都悬挂着白纱和白幡,在黑灰的鬼气之中显得分外惨白。
七拐八绕之后,聂更阑两人终于被带到一座气派的宫殿门前。
纸人侍卫立即进去通传,不多时,出来呼喝道:“公主让你们进去!”
纸人头目立即把人押着一路进去,穿过院子迈上台阶,终于进入大殿之中。
不同于整个宫殿悬挂的白幡和白纱,鬼公主的寝殿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装饰,羽毛,灵兽,奇珍异宝,无一不是五光十色流光溢彩。
而鬼域公主此时正搂着一个面色惨白得如同死了几百年的面首,正与他耳鬓厮磨。
鬼公主起初还漫不经心,直到抬手慵懒地往下方扫了一眼。这一瞧,眼里绽放出异样的光彩,当即把怀里的面首推到一旁,撩起缠绕在脖颈和脸上的长长卷发,“哟,这是从何处来的天仙,竟然让我这鬼殿都蓬荜生辉了?”
押他们来的纸人头目谄媚笑道:“殿下英明,属下起初也不确定呢,还是戳了双目才看得清楚,公主若是喜欢这两个小白脸,属下就很开心了。”
“喜欢,怎么不喜欢,”鬼公主咯咯笑了起来,“这两个美人儿本宫就收下了,也不降罪你自戳双目的事,还要给你赏赐三千磕冥珠外加金珠链子。”
纸人头目当即欢喜下跪:“多谢殿下,殿下万岁千秋!”
“下去领赏吧。”鬼公主懒洋洋挥了挥手。
待纸人头目下去后,鬼公主看向珠帘外伫立的二人。
一道身影略低于另一道白影,两人皆是如珠似玉,天人之姿,观之赏心悦目。
此时,聂更阑察觉察觉到一阵浓郁的鬼气扑面而来,眸色一寒,悄然无声上前一步挡在白衣人身前。
鬼公主在榻上慢慢坐起身,咯咯咯发出空灵诡异的笑声,“真是有趣。”
“分明就比这白衣身影要弱,却居然挡在前面护着他?看来,你们感情很不错呵。”
“两位美人,今日便都留下来给本宫侍寝,如何?”
话音一落,鬼域公主看到面容稍显青涩的小美人眸中有暗芒一闪。
她眯了眯眼,透过珠帘渐渐看清了少年眼中闪烁的黑红魔气。
除此之外,他体内似乎还有一道阴煞鬼气在游荡。
鬼公主又是轻轻笑了起来,“越发有趣了。”
“看来,你们是来者不善了?”
白衣人沉沉开口:“在下前来鬼域是为了寻鬼算生,并无与殿下争锋相对的打算。”
鬼公主:“是么?不过你身边这位小美人,看起来似乎想把我吞了。”
“小美人,你很紧张身边这位大美人么?”
聂更阑眸子的黑红之气一闪,刹那间一掌拍向珠帘后的鬼公主。
岂料白衣人一道灵力及时把他的术法封住去路,把那道裹挟着魔气的森然之气消散在空中。
白衣人把沉怒的少年拉回来站在自己身侧,“他年岁尚小没有分寸,请殿下见谅。”
鬼公主扬起眉,目光在少年和白衣人之间来回转动,又扫到少年唇上的红肿痕迹,似乎很快就明白了二人的关系,“嗤,真是不经逗。”
怪不得要对她动手,原来是他的心上人呢。
鬼公主瞧着聂更阑眼中的黑红魔气,再次道了声:“果真有趣。”
她看向殿内的聂更阑,问,“二位要寻鬼算生?”
白衣人:“在下想打听两件事。”
“两件事?”鬼公主把一缕卷发撩到耳后,“鬼算生可是出了名的酬金高,看来,你很富有了?”
白衣人:“不敢。”
鬼公主瞧着他一身的白衣,再次打量起这两人,须臾,白衣人的身份似乎渐渐浮出了水面。
鬼公主笑了笑,道:“我竟不知,今日是有贵客前来,有失远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