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野立马摊煎饼似的睡了。
第二天一早,他急吼吼地醒了,又去拍凌唐:
“你真心大啊我的哥,一点都不操心我的事……”
在凌唐惺忪渐显冷冽的目光中,乐野跳下床,岔着腿快速而滑稽地逃去了洗手间。
“慢点,稳重。”
他听不见,赶紧收拾自己,悄悄抹药,回来后见这人才慢慢悠悠地起来,免不了急切,又催。
凌唐没说话,递给他一张纸,让他“嘘”。
乐野走马观花地看完,讶异地抬头,心里一下子被灌了蜜般,撅着屁股,挂上凌唐的脖子。
昨夜他睡着后,凌唐就已设计好了拍摄脚本。
场景一,阿勒泰市文化宫。
场景二,阿勒泰市医院旁边的林荫小道。
场景三,茹扎村小院。
场景四,村东白杨林。
从甘到苦,从荣耀到摸爬滚打,从今天到昨天,从成就到梦的起始……短短两分钟的倒叙,便是乐野走过的所有。
乐野很是触动,翻来覆去地看,又跟他讨论细节,恨不得立即出去拍摄。
“下午吧。还疼吗?”
“不疼了,我感觉也不肿了,要不你看看?”
“……”
凌唐不用看也知道他好多了,他岔腿的幅度都小了很多。
吃完饭,他们先去阿勒泰市文化宫。
乐野虽然从没去过文化宫,甚至都没听过,但他的作品走进文化宫,并永远地被小孩子们注视、欣赏,这意义大于文化宫本身。
是他第二个获奖的作品,新疆本地举办的赛事,应阿勒泰市政府的邀请,他把自己的作品赠给了文化宫。
白桦林和落日。
创新度不高,但这对阿勒泰人来说,情怀高于一切。
他们吃过午饭,按照同文化宫约定的时间,准时到达。
这个场景没有对话,也没有自白,只是乐野静静凝视自己作品的背影。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假,索性当回忆的开始。
但乐野的画外音很密,不停指示拍照的人:
“腿拍长点。”
“我后脑勺圆吗?”
“……”
凌唐火速拍完,跟工作人员握手道谢,带着他离开。
医院旁边的小道依旧,白桦和白杨仍然茂密,但小贩们早已换了一波又一波。卖烤红薯的姨姨不见了,或许冬天还会出现。
乐野在地上摆了一溜儿小玩意儿,大大方方地吆喝,还真引来了两个姑娘,极尽详细地给她们介绍,最终成交。两个姑娘没在镜头里,只有声音,两个人都同意。
这个镜头拍完,乐野还蹲着,愣神,凌唐喊他:
“还不走,等谁呢,那个弟弟?”
乐野收东西的动作停下,愣了愣,好半天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后来凌唐指了下公交站牌上的二中,他才明白:
“哦,他好像比我小两岁……”
凌唐现在可真爱吃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还能拉出来酸一酸,乐野俨然忘了,自己当时的微信第一个加的不是凌唐,难怪人记着。
“那咋办,以后我越来越火,喜欢的人越来越多,要不你把我关起来算了……”
凌唐推着他的后脑勺往前走,懒得搭理他,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多余吃这个醋。
他们是晚上九点多到茹扎村的,太阳虽滑到了遥远的西野,但还明晃晃的,远远看去,大片的光安静地涌动,很是震撼。
被这样的日落包裹着,骨血都热烈。
凌唐帮他把工具搬到小院外头,乐野最喜欢深夜降临之前的光景,一边雕凿,一边轻缓地开口,他没有按着台词方向,如直播中一样,借着景、借着木头,想到哪就说到哪儿。
“看啊,阿勒泰的日落,我真的超爱,它陪着我走过五岁、十八岁,一直到今天。它陷落又东升,它寥廓又热闹,我形容不好,但它让我不怕黑夜,让我总能等到灿烂的明天。”
乐野还说了许多,包括艾伊木,还有没有提及名字的凌唐,甚至是村长和赛力克。
他也没有时时坐着,有时进木工房拿东西,有时站起来远眺着寻灵感,没有不自在,也没有刻意,是他许许多多个每天中的一晚而已。
“凌唐哥,我会不会说太多了啊?”
凌唐放下摄像机,不假思索地告诉他:
“不多。”
按照两分钟的要求来说,肯定多了,凌唐看了下回放,镜头里的乐野认真、坚强、从容、温柔而可爱,他只嫌少,怎么会多。
晚饭依旧是凌唐做的,蘑菇肉拌面,还有两个小菜,乐野吃得十分满足,在凌唐洗碗的时候侧拍在人背上。
凌唐明天晚上就要走了,他舍不得。
本应明天一早就走的,为了多陪他一会儿,硬是改成了红眼航班。
“多大了?”
“多大都是你的小祖宗!”
凌唐低着头笑了起来,背脊微微震颤,有力地传到乐野胸膛,他贴得更紧:
“到时候要给我汇报小实习生追你的进度哦。”
“他已经走了。”
“要替我给裴应问好哦。”
“不问。”
凌唐啄了下他的耳尖,笑道:
“你那小玩意儿不想好了是吧。”
“……”
乐野张嘴咬了一口侧颈,挪了挪腿,离他远点。真是没办法,一靠近就失控呢。
第二天一早,两人跑到村东头的树林里,就是乐野小时候捡树枝的那片。
凌唐本打算拍得文艺一点,在树林里随便说两句感悟什么的,但乐野提要求,希望把他展示得多面一些,比如眼下,他扛着比人高、比腿粗的树枝:
“体现一下我的神勇。”
“……”
凌唐只得提醒他走慢点,注意脚下,万一再磕到哪、碰到什么,哭都来不及。
文艺变搞笑,凌唐无奈地收工。
吃过午饭,凌唐就得走,没答应乐野非要送人的厮缠,不放心他返程的时候一个人开车。没车的话,他就得倒好几趟车,村到镇,克墩镇再到阿勒泰市,市区最后去机场。
依依不舍地吻别,乐野很快投入到工作中,要不然今晚他指定失眠。
不过每当凌唐打电话或者视频的时候,他就扶着桌子赶紧站起来,挪到院子里,假装自己在看星星。
天才亮,凌唐就把剪辑好的视频发来了,一分四十秒,画面唯美,素材丰富。
最为关键的是,全方位地展示了他的帅气。
乐野把视频发给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对方非常满意,大为赞叹,想要截取中间的几个画面发在官方视频号上,为十天后的颁奖晚会造势。
乐野想了想,答应了,让木雕通过更多方式走进更多人的视野,他何乐而不为。
这件事他跟凌唐汇报了,对方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你决定。”
不算什么大事,比赛规模虽然是全国范围内的,但因主办名气不大,就算再炒作也引不起太大水花,更何况传统工艺的噱头在“艺”,而非“匠人”。
很快,一条名为“乐老师与阿勒泰”的视频静静公之于众。
只有十五秒钟的画面,时间很短,内容不多,只截取了乐野在茹扎村说的话。
乐野自我欣赏完第八遍,兴冲冲地去木工房忙活,有位客户定制的“齐鲁情”还有一个月就到交稿时间了,他得抓紧了。
依稀听见手机铃声,他看了一圈,似乎落在客厅里,乐野猜到是凌唐,赶忙放下工具,稍微快速地挪了过去。
来自凌唐的三个来电,两个视频通话邀请。
乐野皱了皱眉,输入密码,打开手机,除了一连串的未接,还有两条新闻弹窗——
“乐超野,塌房了”
“乐老师谁啊?行业之耻!”
第50章
“现在什么人都能当老师了吗?师者授业解惑, 乐老师干嘛了?教我们当娘炮?”
“真装啊,这小身板扛木头,各位谁信,我说话难听我先撤。”
“他好像还直播呢, 动不动嗲兮兮的说话, 没见多少作品, 倒是很会给自己艹人设!”
“互联网的饭果然好吃,听说这位是‘九漏鱼’呢。”
“圈外的不懂,你们搞木雕的现在都要这种小白脸吗?”
……
莫名的恶意如潮如火,像刀似箭。
一个小时内, 烽烟四起,全网围攻, 似要把乐野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