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唐勉强冲他笑了笑, 刚说了个“我”字, 对讲机里传来队长郭军的声音:
“开车注意安全, 即将进入太原。”
乐野浅浅降了点车窗, 不知瞧见了什么, 拿起笔“刷刷”地画起来。凌唐收回视线, 全神贯注地注意前方,眼下已不是谈话的好世间了。
他不动声色地懊丧,他总是这样,没办法很好地谈心,三年前他只会说“闭嘴”, 如今旁边的人鸦雀无声,他也只会闭嘴。
太原山多,少有十几座,练练绵绵,在黄昏里仿若一条熠熠的长河,不知涌向哪里。世间从不在山的身上留痕,所以它来也好,去也罢,人们没法过于在意。
抓不住,索性只有远观。
乐野一路画进市区,有个客户点名要的,希望通过“进入太原”这个意象,来表达他“走出太原”之后很少归乡的那种心情。
直到车子停稳,乐野才收起了画板。
“我明白你怕,是我冒犯了。”
乐野怔住,说话的人已经下车,他不明白他的意思,浅浅琢磨了一下,又有些烦躁。
他跳下车子,到凌唐那边——车队停在一个广场前,所有人都已长吁短叹地下车。
“都累啊?”
听见郭军的问话,四位女士纷纷点头。虽说一路走走停停,但他们从没睡过午觉,其余时候本着要好好欣赏路上风景的原因,也没有好好休息过。
“万象城”的大字在夕阳下散着灼灼的光,此处位于城区繁华地带,四下里已有霓虹闪烁。
乐知昭拍了下手掌:
“刚我和蕤蕤想着,看个电影,吃顿火锅,然后在这住酒店吧,好几条没痛痛快快地洗个澡了,在这松快松快。”
成蕤推了推自己的圆眼镜,也附和道:
“是啊,过了太原,再往前走可基本要一直赶路了。”
郭军没有过多犹豫,直接点头,又问两位姐姐和两个男士的意见,自然没有异议。
不过看电影,裴筠和裴莘不想去,她俩在车上换着休息,看了不知道多少部电影了,还要坐在影院里看电影的话,感觉还不如继续赶路。
“我俩去酒吧里嗨一下。”
俩姐姐有点出人意料,说她们精神头比年轻人还好。
乐知昭提溜着眼珠,在剩下三个男人身上转了一圈,然后笑眯眯地问乐野:
“弟弟跟我们一起去吧,那俩我都不想问,指定不去。”
乐野还没说话,郭军像是很怕陪老婆逛街的那种男人一样,立即道:
“你们去,你们去,我跟凌唐随便逛逛。”
乐野便跟着乐知昭和成蕤走了。
今天是星期三,对上班的“牛马”来说,属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孤岛”,没人有力气在加班之后跑出来消遣。
于是电影院显得不那么拥挤,尤其是乐知昭选的“躺卧式”放映厅,更是没什么人,除了她们三个,就只有一对情侣和一个女孩。
电影是时下热门的爱情喜剧片,略有些尺度,但搞笑,所以没有令人尴尬的场面。
途中,乐知昭凑到乐野这边,小声说:
“还好那俩没挤一张躺椅上,要不然现在尴尬地就是我们了。”
乐野“啊”了声,把视线从屏幕上收回来,看着她,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
“你这么单纯啊,弟弟。”
他单纯吗?乐野想了一下,不算吧,他十八岁就看过那种片子了,便道:
“不在这里搞起来就好。”
乐知昭和成蕤同时看过来,顶着这么一张单纯的脸,说着这么……的话,俩人一脸八卦地看着他,乐野有些不自在,扭过了头。
他也没说什么吧,看来真正单纯的是她俩。
哐当——隔了几排的后面突然传出一声巨响,像是饮料瓶子被砸到了墙上,乐野和旁边两人同时朝后看过去。
只见那个独自一人看电影的女孩站起来,怒气冲冲地冲旁边那对情侣吼着:
“想发骚,去开房啊,在电影院这种公开场合里要点脸行吗?”
旁边的那对情侣显然被骂得发懵,片刻后,男生的女友才站起来,指着鼻子道:
“你有病吗?我们隔空飞吻怎么了,你他妈没谈过恋爱,也没见过吗?老处女。”
话音刚落,单身女孩靠近一步,俩人更是骂得不可开交。
乐野三人看了片刻,默默转回头,没一会儿也就听明白了。单身女孩刚被一个暧昧对象断崖式甩了,不知缘由,没有预兆,她有点情绪崩溃。
情侣中的女孩跟她吵了一会儿,从她的话里听出这意思来,知道自己和男友的行为对她而言是过于刺眼了,她叹了口气,率先道歉:
“真的对不起,不过话说回来,男人嘛,可有可无的,即使有了,也未必有什么用。”
这话表面是故意说旁边一直未出声的男友,实则是借此贬低来安慰单身女孩,她男友有好几次要插嘴,她都比了个手势,让他不要掺和。要不然算怎么回事,两个欺负一个?
单身女孩顿时泄了气,半晌才坐下,喃喃道:
“没事,我也……道歉。”
情侣摇了摇头,说没事,没过多久,女生接了个电话,是有人催着出去吃饭,她装作很大声地叹了口气,带着男友提前离场了。
又没多久,单身女孩停下压抑的低啜,也走了。
此刻,距离电影结束还有半程时间。
“弟弟,弟弟,怎么发起呆了?”
人都走了,乐知昭松了口气,终于不用不尴不尬地围观别人的伤心事了,跟成蕤俩人就方才的场景讨论了一番。半晌后,才发现旁边神游天外的乐野。
“没事,你们刚说什么?”
乐知昭撇了撇嘴,但电影高开走低,越往后越难看,索性三个人在昏暗的电影院里聊起了天。
乐知昭把刚才的话简单重复了一遍,说自己也遇到过这样的渣男,乐野听到这里,又有点走神,片刻后,迟疑着问:
“假如他是有原因呢?”
乐知昭立马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乐野摆手:
“不是我,一个朋友……最近有这样的困扰。”
乐知昭了然一笑,跟他说:
“让你这个‘朋友’啊,直接去问啊,什么原因,能否解决,解决了是否可以继续,很简单啊。”
乐野抿了抿唇,又问:
“假如,问不出来呢?”
“没问出来,怎么知道对方有非要一走了之的原因?那不还是渣男……女。”
“呃我的意思是,多少知道一些,但对方心里具体怎么想的,不说。他不是那种很爱说心事的人,自己也过得有点痛苦,喜欢一个人扛着。”
“那就可以随便伤害其他人了?这种人又冷又傲娇,不得迫不得已,一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其实这种事很好解决,两个人都要长嘴,一个不爽就问,一个痛快地说,没必要折磨地一个猜不出,一个天天作,最后一拍两散。”
“弟弟,听姐姐的,这种人就晾着他,他不说咱不问,非得治治他。”
乐野表述地乱七八糟,听得也半知半懂,恍然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摇头:
“不是我,是朋友。”
乐知昭见他再次强调“朋友”,小声跟成蕤嘀咕了句什么,愈发笃定心中猜想。
她琢磨了下,又“爱情导师”般地提建议:
“你朋友要真喜欢那人,不妨死缠烂打,多缠着问问,俗话说‘烈女怕缠郎’嘛,再冷再心思重的人,也总会一点点瓦解,会被拿下的。”
乐野拧了拧眉,犹豫了片刻,又问道:
“假如我……朋友不想再这样……缠了呢?感觉很累,还不安。”
“那就像我刚才说的,赌一把,晾着他,等他完全明白过来,会主动来找你,会跟你慢慢剖开顾虑,也会缠着你……朋友的。一个月不行,那就半年,再不行,两年三年,到时候你朋友还是愿意接受,对方会变成‘缠郎’的。”
说完,乐知昭眨了眨眼,一连狡黠。
“不过还是别两年三年了,男人……女人嘛,都是可有可无,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一个不行咱就换一个。”
烈女怕缠郎。哦,乐野想到自己三年前的种种表现,原来自己是讨人嫌的“缠郎”,天天堪称没脸没皮地上赶着,对方始终敬而远之。
所以现在,是凌唐用三年时间明白了他……喜欢自己吗?
所以才说“想追他”?
但他对凌唐的顾虑也好,“都过去了”的心路也罢,仍是一无所知。
“弟弟,你不是这种纠结内耗的人啊,怎么愁眉苦脸起来了?有话直说嘛,恋爱中最忌两个锯嘴葫芦了。”
乐知昭观察着乐野的脸色,又补充道:
“哦,你朋友。不过你也是,最近有点思虑过重啊。”
乐野笑了笑,说没事。是啊,他以前是有话直说的人,可现在不知怎么回事,瞻前顾后,尤其是凌唐的重新出现和靠近,让他不知所措。
“随心所欲一点,琢磨不明白的就别想了,自己的心情最重要。”
随心所欲一点。乐野默念着这句话,觉得确实没必要这样,况且,他是真的拿不准过去、以后、将来,随着距离阿勒泰越来越近,自己本就有点不舒服,再继续内耗的话,有害无益。
看完电影,三个人走出商场大门,一眼看见了长椅上跟两个老太太坐在一起的凌唐。
夜色渐浓,他披着一身繁华月色,却显得孤寂。
很快,凌唐也看见了他们,走过来,行动间恢复了一贯的冷酷淡然,问他们是否现在需要他帮忙定房间。乐知昭和乐野同时开口:
“行啊,我跟成蕤……”
“我跟队长睡一间。”
第34章
队长郭军接到乐知昭电话的时候, 正陷于中年木楞直男初逢爱情的羞涩与喜悦中,还带了些小心翼翼和不知所措,生怕没有照顾好对方。
“……行,我们要套房……算了, 等会儿还是我来定吧, 你们别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