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野饿极了,捧着一碗牛肉粉吃得不亦乐乎,直到他放下碗去拿包子的时候,对面悠悠然开了口:
“你昨晚被人下药了。”
“什么……咳咳咳……”
乐野那一口汤刚下食管,嘴里的包子还没完全咽下去,被他这一句话惊得呛了个半死,使劲地咳着,手里的包子都抓变形了。
“汤不都喝完了吗?”
凌唐拿了张纸巾,见乐野怔着,直接上手给他擦嘴,从他手里抠走变形的包子,还站起来拍了拍他的后背,乐野双眼通红,像哭过了一样,声音也有些嘶哑:
“……他们怎么可能给我下药?”
凌唐三年没见他,这几日的相处下来,总觉得他变化不少,更加沉默、清冷,本还觉得有万分自责,此刻见他仍是三年前的天真大脑,很想骂两句让他长点教训,可他红着眼睛楚楚可怜的样子,又让凌唐心软,他放下擦过他嘴唇的纸巾,往后靠了靠,细细告诉他前因后果。
原来那两个粉丝并不是他的粉丝,而是对家的“卧底”,那人污蔑他抄袭不成,消停了没几天,竟然联系自己的粉丝设计陷害乐野。
昨晚那一出,两人给他的牛奶里放了安眠药和一点助兴药,准备趁他失控之后,偷拍他意乱神迷的照片,然后解锁他的手机,在社交平台发点什么龌龊的内容。
总而言之,就是一场有预谋的报复。
乐野听得十分后怕,幸好有凌唐帮忙,不过:
“你怎么知道我去跟粉丝见面了?”
凌唐声线毫无起伏的讲述顿了顿,他当然不会告诉乐野自己跟踪,便接着讲后面的事情。
乐野刚燥热难耐地仰趟在椅子上,凌唐就见两个人表情不对,一个还伸手去拿乐野手机,按着他指纹解锁,立即冲了过来,夺回乐野的手机。
发现叫不醒乐野之后,他紧皱着眉,凭极大的忍耐力没有直接挥拳头,迅速给两人拍了张照片,质问做出下药举动原因无果后,选择报警。
两个人到底是十几岁的孩子,没有什么辨别是非的能力,一听报警,立马招了,还泪流满面地道了歉。
凌唐全程录音,但不肯就此了结此事,至少也要他们长个教训,便没有撤销报警。很快,警察赶到了,当场教育了两个学生,准备把他们带下山去,由家长领走。学校那边,警察对凌唐说也会通知,看是开除还是留校察看。
凌唐自始至终冷着脸,此刻拧了拧眉,没说什么。
警察说是否需要送他们去医院,凌唐看了看倚在他怀里的乐野,双颊泛红,他的身上也越来越燥热,还时不时伸出舌头,小狗似的散热。
“谢谢,不用了。”
乐野需要去医院,但他不想让他坐着警车去,乐野这情况,恐怕要失态。
凌唐让警察帮忙看一会儿他,自己去另一片空地跟队长他们打了声招呼,说他跟乐野要去逛逛这里的夜市,然后在乐知昭和成蕤别有意味的眼神中,开走了房车。
先去医院问了诊,吃了药,挂了水——一切忙完之后,已经过了十二点。
药劲上来得慢,乐野大约还是不舒服,在他怀里混乱蹭着,凌唐没有过看这种病的经验,寻问了值班医生后,决定带乐野去酒店休息,环境要比医院好很多。
酒店大堂,前台正为他们办理入住。
“请两位先生分别扫脸录入信息。”
凌唐轻轻拍了拍乐野,对方眨了眨通红的眼睛,嘟囔了句什么,又一头钻进他的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他是我弟弟,睡着了不方便,可以直接住吗?”
前台已经发现了他抱着的男孩的异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呃,我们有规定的……都要扫脸。”
凌唐听他说完,扶抱起乐野,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睁开眼睛,乐野被弄得很不舒服,极不配合,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很不高兴地嘟囔:
“不要。”
前台见这情形,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红了脸,然后有点磕巴地表示自己家老板说了,他们是正规酒店,不接待乱七八糟的客人,而且:
“最近……呃扫黄打非挺严的……先生,抱歉哈。”
凌唐看着被推回来的两张身份证,青筋暴起,怀里的人站着睡觉不舒服,一个劲地蹭,耳边是他哼哼唧唧的声音,他忍了又忍,把所有情绪都平息掉,把人打横抱起,一言未发地走了。
身后,前台立马给谁拨了个电话,在酒店工作,总有吃不完的瓜:
“……长得挺帅,没想到也干这种事呢。”
“你说什么……大半夜跑酒店门口捡醉虾啊。”
“他抱着的那个男孩一直说‘不要’,那男人的眼神太可怕了,跟要吃了他似的。”
“……嘿嘿,我也算帮了他一把,希望男孩自求多福吧……嗯嗯,拜拜。”
快六月,凉风微起,吹得树叶簌簌作响,本该是惬意的夜晚,凌唐折腾了足足五个小时,更别提抱着个“醉鬼”跑来跑去,早已热得满身是汗。
酒店后面的林荫小道尽头,有一小片空地,凌唐把房车扎在那里,算作两人的露营地。
他顾不上洗澡,把乐野抱到床上之后,喂了点水,又拿毛巾给他擦了擦脸、脖子和胳膊,对方还在喊热,便把毛巾打湿,轻轻搭在两条胳膊上。
哼唧的声音终于停下,凌唐拂开他微软的额发,看着这日思夜想整整三年的面庞,手指几经抬起,终究没有落在他的眉眼上。
良久,他缓缓收回手,抑住心底不平的情绪,去快速冲了个澡。
出来后,乐野又开始不安地扭动身子,也许是他洗澡的声音吵醒了他,也可能是药效还没完完全施展出来,或者是湿毛巾不再凉爽,乐野气呼呼的,一脚蹬掉了被子。
凌唐捡起来,给他搭了搭肚子,把几条毛巾重新打湿,还拧干了一条,搭在他的额头上。
乐野再次安静下来,须臾,却又开始喊冷。凌唐把他整个人裹在被子里,撤掉毛巾,谁知破孩子又嚷嚷着热,凌唐举着毛巾瞪着他——
而后叹了口气,被子盖上,湿毛巾也搭上,递给他一只取暖的胳膊,乐野终于消了声。
凌唐靠在床头,保持着别扭而僵硬的姿势,看了他大半夜。
“怎么不说了……你愣什么神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凌唐才恍然回神,他只讲到把他送进医院,后面的就没说了,一则酒店发生的事情会让乐野觉得尴尬,二则他也没什么好邀功的。
他捏了捏眉心,一边收拾早餐袋子,一边问乐野:
“然后我就带你到房车里休息了,说完了。吃好了?感觉好点了吗?
乐野点点头。
“再吃一次药,睡会儿吧。”
乐野接过药,是用白纸包起来的小药包,不清楚是什么,就着水一把吞下。
他擦了擦嘴,然后站起来,躺回被窝之前有些犹豫:
“那你呢?”
凌唐把视线从他身上收回,扫了眼沙发床,他呢?他一夜没睡,当然想好好补个觉,但他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水,将困意压了下去,对他说:
“你好好睡,我出去转转。”
乐野答好,突然又叫住他:
“再次说一声感谢哈,等我睡醒之后请你……”
乐野的声音减小,直至没有,他错开凌唐一直盯着他的意味不明的视线,见对方站在门口还没有离开,半晌无语,默默转过身子,摸出手机开始玩。
凌唐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推开了房车的门。
“隋寂哥,你怎么样……”
他关门的瞬间,除了“咔哒”的门响,还有乐野电话里这句带着关心的话语,凌唐在车旁站了片刻,掏出手机飞速地敲了一行字,而后朝林荫小道走去。
乐野问完隋寂的情况,见微信群有好几个艾特他,点进去一看,是说他的大粉“马迟迟”出现了,发了条视频,定位也在河北。
有粉丝艾特,问:
“什么时候见见我们这些老粉啊?”
乐野缩了下脖子,立马回复:
“不了不了……呃我是说,改天哈。”
第32章
队长郭军他们是吃过了中午饭才下山的, 有家不错的私房烤肉,乐知昭还代表大家问乐野来不来吃,退烧了没。
乐野接到电话时刚睡醒,有点懵, 哑着嗓子问“什么”。
乐知昭“啧”了声, 说你好好歇着吧, 让你哥给你买饭。
电话挂断后,乐野还有点怔怔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成了大家嘴里的病弱弟弟。
门开了,他顶着几根呆毛看过去, 凌唐拎着饭回来了。
“你跟乐知昭说,我发烧了?”
凌唐把饭放下, 拧了快湿毛巾就要往他脸上招呼,乐野忙接过来,擦完脸, 坐在床边没有动, 对他没有回答问题这么不礼貌的举动有些不高兴。
凌唐只好淡淡地“恩”了声, 把筷子塞他手里之后, 又补了句:
“不然呢?”
乐野不明白他语气里为什么带了情绪, 垂下眼睫, 默默吃饭。
队长郭军打来电话通知集合的时候, 乐野刚放下筷子, 他回复了“收到”,还在小群里发送了实时位置共享。
“你在车上等我一会儿。”
乐野点完头后才后知后觉,凌唐说“等他一会儿”,什么意思?他皱了皱眉,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凌唐从队长的车上拿下了自己的箱子,正往这边走。
乐野踩上拖鞋,咔哒,拉开了车门:
“你干嘛……”
裴筠看见他,放下手里的煮玉米,噌噌噌跑过来:
“你这小孩,病还没好透,吹什么风啊?快进去。”
“我没……”
乐野说到一半,把话咽了下去,顶着所有人关切的目光退回车里。片刻,放好东西的凌唐上了车,把所有垃圾打了包,下车前交待他:
“等会儿路途长,你再睡会儿。”
还睡?他是猪吗?乐野已经明白他的用意,但此刻无法拒绝他,他不能跟大家犟,说自己只是“发烧”不影响开车,便默默在沙发上盘腿坐下。
“哦对,你的小蘑菇和小彩虹。”
乐野看着被放在桌子上的小蘑菇和小彩虹,有点无语,他抱着双膝,把头搭在上面,回想自己被“粉丝”欺骗的全部过程,有一点点难过,但在拿起这两件小东西时,又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