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恨自己没有直接在那天跟简怀意说他很讨厌赛车,如果可以你能不能也不要去碰赛车。
简怀意安静地等待着梁洵答复,心里倒计时五十个数。
不到十秒,梁洵指尖蜷了蜷。
“……去。”
“坐稳。”
跑车驰进环形跑道,速度很快,转弯时车尾还会扬起厚厚烟。
从白天开到黄昏,从梁洵角度可以看到简怀意认真专注的侧脸,肾上腺素在体内胡乱飙升。
很少能看到他如此认真地对待一件事。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赛车。
也是,相比于那一摞写满冰冷数字的股份合同,当然是刺激有趣的赛车更让人偏爱。
跑车一直开到山顶。
简怀意惊讶于梁洵竟然一如始终得淡定,没有半分不适也没有半分兴奋,似乎与风同行的速度完全没有激起他体内肾上腺素,遑论多巴胺。
相反男人面容更加冷峻,浑身罩着一层阴翳,完全把人隔绝在外。
……
简怀意不是瞎子,一点看不出梁洵这两天的不对劲。
突如其来的疏离,眼神冷漠还夹杂着几分看不懂情绪,哦,他现在有点看懂了,应该是排斥。
还带点厌恶。
如果是厌恶,他只能想到那一个原因。
简怀意抿了下唇,握着方向盘的手陡然加重,“你都想起来了?”
“想起?”梁洵解开安全带,眉眼黑沉,他不轻不重地嗤一声,语气有些许嘲讽,“这种事情比较难忘吧。”
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曾经有一个该死的赛车手拐走过他的男朋友,还教会他男朋友一些不入流的东西。
除非失忆,赛车会是他一生的禁词。
只要一想到这两个字,他就抑制不住地恶心和嫉妒。要是他能早点发现就好了,早点发现的话,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将那个赛车手送到一个这辈子都无法再出现在他们面前地方,让他后半生都处于后悔之中,后悔自己当初所作所为。
梁洵下颌紧绷,纯黑色的眸子快速划过阴狠之色,正好被简怀意捕捉到。
简怀意心里一紧,他知道迟早有这一天,时间也算做是正好,还没到完全无法收场的地步。
挺好。
“那我们,”嗓子被风吹得干涩,简怀意盯着前面的路灯,瞳仁映出几个光斑,无法聚焦。他的语气也没有情绪,仿佛只是公事公办,“…就到这。”
梁洵皱眉,下意识看向窗外空无一人的国道,称得上一句荒郊野岭也不为过。
“不到这吧。”?
他半抬起下颌,两人目光措不及防地相撞。
“晚上不回去?”
简怀意眼睛闪动,团起掌心一点一点松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快速问道:“我集CD一般放在哪里?”
梁洵茫然:?
他自然无法回复。
因为这是属于失忆前梁洵跟简怀意秘密。
“抱歉,我不知道。”梁洵说。
简怀意沉默。
梁洵紧抿下唇,但他实在想不起来简怀意存放CD地方。
简怀意一定很失望。
他既然问出这个问题自然是想要得到一个肯定又准确答复。
但没想到每日相处的男朋友竟然连这个简单问题都回答不出来。
梁洵垂眸反思:“以后我会注意。”
“注意什么?”简怀意平视着梁洵,胸口仿佛塞满了棉花,呼吸时一上一下起伏。
站在多年兄弟角度上,他肯定想让梁洵早点恢复记忆,但刚刚触及到梁洵视线那刻,他深切感受到身体一瞬间停滞,仿佛全身血液停止流动,只有能冻死人一滩水在不断拍打五脏六腑。
不喜欢这种感觉,像是有一块巨石悬在屋顶,随时会在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彻底压死外出散步的人。
在梁洵回答前,简怀意又一字不落地猜中了他的心声:“又觉得自己男朋友当得不合格是么?”
“抱歉,我……”
简怀意深呼吸,鞋底忽地踩下油门,轰鸣的风声打断了梁洵的话。
他总是这样,责任感高于一切,不高兴也不说原因,遇到任何事情都只会先反思自己“大圣人”。
……
接下来的时间里,梁洵见到了从未见过的简怀意,像是在拆俄罗斯套盒,一层一层地打开发掘出里面的宝藏。
从赛车到攀岩,射击再到蹦极,几乎是知识范围内所有极限运动,简怀意带他体验了个遍。
“……喜欢这种背风往上走感觉,好像在跟全世界作对。”
他在跟谁作对?
梁洵喘息,把安全绳索从身上解下来,扔到地上,脑海突然跳出一个念头。
简家?不至于。
那还会是谁?
还能有谁?
车停在半山腰,凌晨三四点,夜色一片漆黑,A市夜空看不到星星,远处建筑的霓虹灯连成一条线。
两人坐在悬崖边,今晚经历了太久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刻,眼下终于能安静下来,享受它逐渐平稳的过程。
从这里可以俯瞰到半个A市,河对岸别墅层灯火通明,那里是A市富人区,简宅就坐落在那一片儿里。
嘭——清脆的响声。
两人碰了碰酒瓶,同时抽起喝了一口。
从附近的便利店买的鸡尾酒,度数极低,喝起来像是兑水果汁,还没什么味,简怀意头回喝,不过估摸着也就这一回。
“喝不惯?”
简怀意点头,不信邪地又灌了口,还是没尝出什么酒味。
还是他白兰地好喝。
“不如白兰地。”简怀意中肯地评价。
梁洵闻言笑了下,没什么恶意地调侃道:“难为简公子。”
简怀意掀眸瞥了眼梁洵。
他发觉自己越发看不懂梁洵,明明不久前还在阴阳怪气,玩一通下来又变回这副老好人样儿。
可恶,本来就难懂,失忆后更上一层楼。
不仅如此,还有脾气,学会阴阳人……偏偏他都得一一受着,毕竟是他自己作下孽,必须得自己承受。
承受完估计就被一脚踹开。
想他堂堂简二公子,哪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可恶。
有些懊恼地灌了一大口“果汁儿”,简怀意指尖捏着瓶身,状似无意间提起,“最近公司那边事很多?”说完就后悔了,忙不忙跟梁洵突然变得冷淡有何关系。
等等,男朋友突然变得冷淡。
他骤然回想起前一阵无意间听姜小茴抱怨她闺密和男朋友事。
“呵,上头的时候我闺蜜一句想吃草莓蛋糕,大半夜淋一身雨都会跑去给我闺蜜买。下头的时候我闺蜜跟他说痛经,疼得都要晕过去就只得来轻飘飘一句多喝热水。男人果然都是三分钟热度感性动物,爱不爱表现得相明显,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突然冷淡肯定是腻了想分,还能有什么理由?”
腻了。
想分。
腻了?
梁洵腻了!
简怀意脸色微变,根根分明睫毛暴露在外,云层缓慢游动,一点一点被月色吞噬。
嘭的一声,酒瓶突然碎成两半,一半掉到地上,脆生生响声打破寂静。
两人同时一怔。
简怀意低头看到手里拦腰碎开瓶子,先是蹙了蹙眉,紧接着抿起唇。
……靠
“松手,简怀意。”梁洵反应很快,立刻把碎酒瓶子从简怀意手里拿出来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摊开简怀意掌心,细嫩的皮肤划破一条口子,正往外沁着血。
梁洵盯着那条口子,眼神中充斥着毫不掩饰疼惜。
“等我一下。”
附近没有医院,梁洵只能去旁边的便利店碰碰运气,看那里有没有卖酒精纱布。
简怀意留在原地,他试探地合了合掌心,手背尚残留有余温,脑海浮现出方才梁洵眼神。
他觉得自己疯了。
竟然会有一点高兴,不过还好,只有一点点。
就一点点。
几分钟后,梁洵拎着一袋子东西跑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