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杨还是吃过早饭出来的,算准了时辰,这时候过来,再吃包子,吃不了几个,这点数量完全够了。
他来的时候,陆三凤正在院子里洗衣服。
家里柴火少,大冷的天,全用冷水洗,她受不了那个冻,烧热水又没多少柴火,放温水没一会儿就凉了。这衣服不好洗。
陈老爹最近上火,把银子捏得紧。怎么都要等黎峰的柴火送来,不愿意去买。
家里做豆腐还要用柴火,陆三凤洗衣裳多烧点水都要被念叨。
她是窝里横的性子,原来还有个陆杨能使唤,可以骂骂。现在她不敢顶撞陈老爹,又使唤不动两个儿子。
老幺气性大,说一句能闹翻天。老大对说亲的事埋怨,她说老大,不说老幺,老大也得闹。
把陆杨嫁出去,换来了银子,她一分花不着,还成了家里最下等的人。两个儿子都能指使干这干那。她的怨气比鬼都重。
看见陆杨回来,她的喜悦不作假。
如果她下一句没说“你把衣服洗了”,那真是好慈母。
陆杨才不洗,他勤快,也会偷懒。
原还觉着他回来一趟,连包子的数量、大小都要算计,实在不孝。
陆三凤一句话,把他的良心锁起来了。
想那么多干嘛,等他过上好日子再说。
陆杨笑眯眯拒绝了:“娘,我洗衣服没有你洗的干净,再说,我都嫁人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好意思让我洗衣服啊?”
陆杨从陈老爹那里听说了棉衣事件,他活学活用,笑容坏坏的:“而且我家大峰可看不得我受委屈。”
陆杨说完“我家大峰”,心里呕了下。
他想着,还是“我家状元郎”叫着舒心。
但黎峰的名头好使,陆三凤想到上回黎峰过来的凶恶样子,打了个哆嗦。
陆杨来的时候,天上还飘着小雪。
一般人家都没有下雪洗衣裳的,他看陆三凤在雪里洗衣裳,心里也不好受,回屋见了陈老爹,寒暄两句后,就说他:“爹,你真是太久没有回村了,你出去转转,家家户户的院墙都透风,谁都能瞧一眼。我们这样体面的人家,怎么能让娘在大雪的天气洗衣裳?别人看见了都要笑话。”
那也不是陈老爹让她洗的:“你娘懒,堆了好些,一直盼着你回来。”
原来想回门的时候让陆杨洗,回门的事不提也罢。
后来陈老爹在县里分别遇见了陆杨跟黎峰,这两个,一个说要来送包子,一个说要来送柴火,陆三凤又惦记上了。
他们在县里时,外面的棉衣也是能穿一个冬季的,回村以后,还是老样子。
只是他们做豆腐也算体力活,出了汗,里面的衣裳穿不住。再不洗,就没得换了。总不能拿钱去买新的,谁家这样过日子?
陆杨:“……”
就知道陈家人不值得同情。
他不客气,直接转话题,继续骗人。
“对了,爹,上次跟你碰面后,我就回去跟黎峰商量了,他是拿不出来银子了。”
陈老爹立即沉了脸。
陆杨安抚他,“您别急,我跟您算算,黎家老爹去得早,他们一家就是老母亲带三个崽,黎寨那边,你也知道,靠着山,砂石多,地里不出粮食,前些年才新分了地,有了新村。种地能有几个钱?
“黎家就黎峰一个人打猎,他是能挣钱,但你看看,聘礼二十两,新房修了,这怎么也得十两八两的,又添置了田地,我还没细算,约莫也要个三十两。他才多大?这次娶亲真是掏空家底了,眼看着年节到了,他不会再进山了。你等他挣钱,那得明年。
“打猎就是靠山吃饭,万一没遇见好猎物,打不着鹿,碰不见野猪,就几只山鸡野兔的能有几个钱?就够养家糊口的。我不是向着他,真有钱我就给您拿来了,你把作坊开起来,对我也好。是真拿不出来了。”
陈老爹盘膝坐炕上,拧着眉头不语。
他拿包子吃,一口咬下去,发现这包子居然不是纯肉馅儿的,他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出嫁前都怎么说的?回来几次,都这样气我,真是白养你了!这么点大的包子,都舍不得放肉,你爹吃你两个包子,还能把你吃穷啊?”
陆杨苦笑:“爹,黎峰那性子你想想,我能拿这一篮子包子过来都不错了。”
篮子也是精挑细选的小篮子,白布揭开,里头满满当当当都是包子。
可惜,陈老爹是精明人,他哼了声:“这点伎俩,还想骗你老爹。”
陆杨知道这点小东西骗不过陈老爹,面子功夫得做嘛。
他笑道:“爹,您就别为难我了,我今天过来就说这个事,得早点回去了,家里一堆活呢。”
陆杨很想直接让陈老爹趁早开作坊,但他上次已经劝过,给出了主意。他暂时没有更好的法子,还是那句话,走一步看一步。
相比老大的亲事,那肯定是作坊重要。有了作坊,攒出银子,亲事算什么?黎峰二十三岁才说亲,谁嫌他了?
今天过来,陆杨的目的依然是让陈老爹抓紧开作坊,但他是侧面打消陈老爹不切实际的念想。
只要后续没有银子送来,陈老爹看看花销,再看看每日进帐,就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陈老爹不让他走:“你都来了,黎峰应该在等你吧?那你别走了,外头下雪,他等不了多久,等他来了,你当我面跟他提银子的事。”
陆杨:???
什么,黎峰要来吗?
黎峰为什么要在下雪的日子到陈家来?
他们关系好吗?隔着村子呢!将近十里路,串什么门!
这个消息让陆杨惊慌,他演得好,笑道:“爹,你也不看看外头什么天气,他怎么可能过来?”
陈老爹说:“你们家有骡子车,他要是不来,你为什么借别人的驴车用?”
陆杨:“……”
这不能怪他,驴子跟骡子的价位不一样,有骡子的人家少。再说,傻柱家殷勤,乐意把驴子车给他使,他为什么不用?
陆杨张口就来:“骡子病了。”
他了解陈老爹,欲擒故纵道:“外头还在下雪,我就在家歇歇。这样,你中午想吃什么菜?我给你做。”
一顿饭,陈老爹吃得起。
他让陆杨看着办。
小包子一口一个,陈老爹不知不觉吃了好几个。
要不是家里缺银子,他急着开作坊,他真舍不得把陆杨嫁出去。
陆杨出嫁,家里伙食都不对味了。
陈老爹想了想,说:“做炖荤菜,你娘被你惯的,做饭的本事都没了,荤菜到她手里真是浪费。”
陈老爹还说:“我想给老大说个会做饭的媳妇。”
言外之意,村里的人他瞧不上,村里一年四季能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食材都没有,厨艺更练不出来。
陆杨不这样想,他才请了陆林两口子来帮工,陆林认为两家来往上了,饭点跟他家互换了一碗菜,虽是炒青菜,里头就加了豆腐,那味道也挺好的。
但他只笑不语,不对老大的亲事发表意见。
男人对娶亲之事的执念,可以称之为疯。
家里就一份银子,只够娶亲或者开作坊,他意思足够明白,再挑明了说,老大要恨他。
他现在麻烦事一堆,不好再树敌。
陆杨说:“那我去做饭。”
今天陈老爹铁了心,就是相信黎峰来了,是故意放陆杨过来打听消息,夫夫俩早商量好了不给钱。
陆杨做饭就做饭,他不赶客。
陆杨心里着急,也没法子,先去灶屋,看看家里有什么菜,给料理几样荤菜。
陈老大早等着他了,看陆杨进了灶屋,他跟进来,把灶屋门关上,质问陆杨:“你为什么不让爹给我说亲?”
陈家两个儿子,个子都一般般,像陈老爹,身高有上限。老大壮实些,长相也老实。成天耳濡目染的,大聪明没学到,小心眼不少。
这种人,陆杨闭着眼睛都能哄。
“我没有让爹不给你说亲,我跟爹说了,让他先开作坊,挣钱分你一半,你自己攒起来娶亲。反正他挣钱也是为了你们,你又没做错事,总不能因为家事耽误你。”
陈老大听得愣住,后面有什么话忘记了。
“你真这样说的?”
陆杨拿了腊肉。陈家人的饭量他熟悉,横刀一切,够四人份,就把余下的挂起来。
他边准备中饭,边点头:“是啊。你真的不用怨我、防着我,我都出嫁了,我能跟你们争什么?爹不可能给我分钱,我也盼着你们好。我就你们两个兄弟,你们好了,我就有依靠了。”
每家每户都这样说的,要讨好兄弟,不然以后没人靠着。
陈老大听信了,他说:“那你再劝劝爹,好好说说,你会说话,爹会听你的。”
陆杨眼珠一转,对陈老大有了笑脸。
“这件事我说不管用,爹防着我,念着你。现在就是为难,犹豫是给你娶亲还是开作坊。你是聪明人,你该知道的,现在一天天跑县城多辛苦,娶亲以后,就没银子了,家里不知攒多少年才能攒出开作坊的银子。但你先开作坊,攒一年就能娶亲了。这很好选择。”
确实很好选择,只要陈老爹同意分一半的利给陈老大,陈老大可以晚说亲。
可是陈家有两个儿子,给了老大,就要给老幺。
他一半,老幺一半,老爹就没了,老爹才不会同意。
陈老大说:“这事办不成。”
陆杨笑了,端着盘子经过他身边,低语道:“你跟老爹一人一半,老幺没有。”
陈老大高兴了。
就不该分给老幺!
陆杨让他别急:“你先想想,把话都理顺了,再去跟爹说,不然你磕磕巴巴的,他当你没有考虑好,这事就别想了。”
陆杨想,先缓缓,等他离开陈家再说。
不然拉他去对峙,他可能会挨打。
陈老大兴冲冲走了,老幺那个懒鬼也来了,他没别的事,过来点菜:“多弄点肉,再炒个鸡蛋酱。鸡蛋酱多炒点,我留着以后吃。”
这话说的,真是可怜。
陆杨应了,做不做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