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杨没见过像谢岩这么粘人的小汉子,嘴上嫌弃,心里受用。
“你找不到我,乖乖在家等着就行了。”
陆二保跟王丰年在旁看着、听着,见他们相处好,心里那些话更是无法说出口。
不戳穿是最好的。柳哥儿过得好,杨哥儿也过得好。
可是县城就这么点大,县城以西四个村子,都互相说亲、婚配,陆杨回村住,还跟陆柳长得那么像,马上就年节了,各家各户走起来,别人肯定会议论,到时又该怎么收场?
陆杨看他们神色,就知道两个爹已经去过黎寨,心中了然。
他们一行人回家,谢岩想帮着卸货,力气太小,没帮上忙。
还是陆二保过来搭把手,把四箩筐的货卸下来。
陆杨买了煤炭,这东西放铜盆里取暖,比木柴耐烧,价格也贵,一百二十文,一百斤。
烟气少一些的,以银两计价,他暂时买不起。
这些煤炭,装了差不多三箩筐,给谢岩读书时用,算冬季物资储备完成一项。
他还买了十斤猪肉和十斤面粉,继续做包子卖。余下零散买了大葱、蒜头等需要用的配料。
另外添置了三格蒸笼,一次能多蒸些包子出来。
赵佩兰看他们回来,两个亲家也来了,到院子里招呼一声,就回屋泡茶。
晚饭早早蒸上了,没做够五个人的分量,看是烙饼还是下面条,先将就一顿。
王丰年说:“不用忙,不用忙,我们就来找柳哥儿说个事,等会儿就回去了。”
陆杨留他们吃饭:“天都黑了,还走什么啊?晚上就在这里住,正好客房收拾出来了,也方便。”
上回罗大勇来村里住过的客房,还留着没收拾。今天刚好住。
他开口,王丰年想拒绝也说不出话,就想去灶屋帮忙。
陆杨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硬是使唤他干活,把一堆事情都推给他来干,他就喜欢偷懒,这里磨磨,那里拖拖,能躲就躲了。
别人抢着干活,让他歇着,他就看不过眼,总要伸手帮一把。
他自小干活麻利,又独立惯了,家里家外一手抓,他忙起来,旁人都插不上手。
晚上给烙的饼子吃,昨天调的包子馅还剩下半碗,陆杨把馅料包进面团里,用手搓圆,再慢慢擀平。
数着人口,他做的小馅饼,五口人,烙了十张。全是肉馅儿。
今天买猪肉时,又是找的刘屠户。
陆杨短短几天,二次照顾生意,刘屠户送他一斤猪板油,这东西能熬出猪油来,是好东西。
他割了一块烫锅,用猪油烙的饼子,香得不行。
灶屋门开着,香气飘到院子里,被风一吹,往左邻右舍飘过去。
从前这个时候,谢家的饭桌很热闹,会有人上门来抢食。
如今一家家都馋得在外张望,吃着早吃腻的萝卜白菜,眼巴巴看着谢家说酸话。
“他们家真是有钱。”
“连着几天了,咋还这样吃?”
“有钱就是不还,你说气不气人吧?”
“现在谁敢要账?一言不合就把你捉去打板子。”
“怎么是捉我?我又没要账。”
……
等陆杨端着一盘饼子出了灶屋,这些声音就戛然而止。
从他家门口经过的人,步伐都加快,恨不得跑起来。
陆杨没在意,进屋关上大门,一家吃饭。
没有他在的饭桌无比沉默,陆家两口子和谢家母子相对而坐,互相尴尬的笑。
谢岩又恢复了话少的呆样,感受不到气氛般,由着三个长辈尬在这里,也不知找个话题活跃气氛。
陆杨进屋,就带来了生气,一桌四人看他的眼神彷如看着救星。
陆杨不自觉挺挺腰,又得意上了。
嘿嘿嘿。
这个家离了他真不行。
四方的桌子,给陆杨留了上下两个空位,陆杨坐下边。
饭都盛好了,每个人半碗,再吃些饼子垫吧,等会儿喝点锅巴粥,足足的。
赵佩兰已经问过陆二保和王丰年有什么事,他俩不说,赵佩兰不好再问。
陆杨也不问,只招呼他们吃吃喝喝,再讲讲今天的生意情况。
“包子都卖完了,菜也卖得快。菜很好卖,我打算在村里收菜去卖,车不跑空,一天能有个饭钱,就算赚了。”陆杨说。
收菜会跟村里人打交道,顺道把这帮人离间了。
谢岩听了眼睛一亮。
他的功课做完了,只等夫郎验收。
不知道陆杨会怎么奖励他。
有点期待。
席间基本上是陆杨在说话,饭后不用他收拾碗筷,婆婆赵佩兰在这方面很主动。
陆杨便带两个爹去客房,正好跟他们说说互换的事。
谢家空有一个大院子,房间都小小的,说是聚气,暖和。
陆杨不喜欢,太窄了。
三个人待在屋子里,互相看一眼,都有逼视感,很压抑。
陆杨主动问:“爹,你们是不是去过黎寨了?怎么样?见着人了吗?”
话题从这儿开始,就由他主导。
陆二保和王丰年只看着他,细细打量他,看他说话的神态,听他说话的语气,连他大大咧咧的站姿和坐姿都看在眼里,越看越惊,越惊越看,又有了早上在黎寨见陆柳的心情,心肝儿都在发颤。
这两个孩子怎么这样胆大!
陆杨把话说得直白:“你们再帮我们瞒一阵,尽量瞒到没办法藏了,到时再说。”
王丰年揪心得很:“那你们怎么收场?”
陆杨耸肩:“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到时自然有办法。”
两个爹没读过书,不知他这两句根本没对上,只听了后边那个“到时自然有办法”,几乎要坐不住。
陆杨安抚他们:“没事,你们看我现在过得多好?柳哥儿应该也挺好的吧?这样不好吗?你们把心放肚子里,只要我们不承认,谁都没办法。”
陆杨很清醒,也很理智,不会被眼前的小小幸福冲昏头脑,以为生米煮成熟饭就万事大吉,看家里家外麻烦一堆,就当自己无可替代。
他还需要男人很爱他,离不开他才行。
最好能怀个孩子,到那时,情分在,孩子在,没什么事过不去。
他话说得笃定,这样大的事情都面不改色,说起来明明没有办法,给人的感觉又那样自信,好像没有他搞不定的事。
这是陆柳不可能展现出来的性格,两个爹看得很恍惚。
九成九相似的样貌,性格却天差地别。
陆杨再问他们答不答应帮忙瞒着,两口子无法拒绝,都是点头。
他们面对陆杨,愧疚又气弱,自然陆杨说什么就是什么。
陆杨不喜欢这种交流气氛,他说:“我回家看过,就没怪你们了,你们不用多想,我们照常过日子就行。”
家里确实养不起两个孩子,王丰年红了眼眶,看陆杨长大成人,能挑起一家的担子,想说他吃苦了,因夫夫俩没养育过陆杨,关心都显得假惺惺。
他说:“我们听你的,把劣田都卖了,多养猪,多养鸡。”
多挣钱,吃饱肚子,把门户立起来。这样陈家不可依靠时,陆家还能给他们遮挡风雨。
陆杨点点头。
王丰年又说:“我们今天好像遇见黎寨那个黎峰了。”
陆杨:??
那条官道应该改名,叫冤家路。
王丰年如此这般说完,告诉陆杨他的判断:“都是同一天娶亲的,夫郎还是陈家湾的,他又是黎寨人,那帮汉子里还有个人叫‘大峰’,应该没错。”
陆二保说:“是个好人。”
陆杨:“……”
除了霸道了些,别的方面倒也不错。
从客房出来,陆杨径直去灶屋,本想把婆婆替下,他来烧水,到了灶屋,却没看见赵佩兰,只看见谢岩在这里烧火,手里还拿着一捧稿纸往灶膛里递。
陆杨阻止他,不让他烧稿纸:“太浪费了,把这些稿纸留着糊墙,墙皮都掉灰了,我早看不顺眼。烧火就用干草、枯叶子。”
谢岩说:“还有很多稿纸,都给你糊墙,我这些就烧了。”
陆杨顿时来了兴趣:“你是不是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两人没羞没臊过着日子,谢岩对他直白。
“都是我娘见不得的东西,糊墙也不行,我赶紧烧了。”
陆杨没霸道到什么都要管的程度。
他笑嘻嘻说:“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现在怎么讨好讨好我,我就不告诉娘。”
谢岩坐着矮长条凳,往墙角挪,让出一屁股的地方,叫陆杨过来坐。
陆杨过来,跟他挨着,挤在灶膛前的小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