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岩写了家书,委托黎峰捎带回去。
他给娘写了,也给陆杨写了。
考期越来越近,一刻都耽误不得,他还给乌平之写了信,上头都是他筛选过的文章,让乌平之多看看,也要多写作文,等他回县,会逐篇检查。
黎峰再问有没有别的事,谢岩说:“你见了我夫郎,问他有没有去医馆摸脉,要是没去,你让他一定要去。入秋了,到了秋季,他能换药方了。不用等我一起,让娘陪他去。”
其他的事就没有了。
黎峰想了想,又问他:“你在府学怎样?同窗们友善吗?你卖书的名声响,这边的书生们有没有针对你?”
他是进不了府学,但书生们总要出门,捉着打一顿也行。
谢岩摇头:“友善的有,嘲讽的也有。我不理他们。考完乡试,他们还有几人是我同窗?与他们置气,伤我前程。”
他语气平淡,说着极为霸道的话。
黎峰这时候才发现他身上是有股锐气的,和山寨里的猎户不一样,这股锐气,源自骄傲与自信,而不是裹着血腥的冲劲儿。
黎峰又敬他一杯茶:“你有数就行,我们明天就回了。我过了中秋就来府城,山菌出货挺快,约莫八月底,你就能回县城了。”
下次过来,他们不会在府城久留,卖完货就走。
谢岩喝了茶,一起吃完这顿晚饭,跟黎峰出饭馆,他回府学,黎峰回客栈。
谢岩到学舍,把月饼分给书童吃,拿了两枚装上,背着书包去了静室。
府学的书房叫静室,大家都是借书回学舍看。
谢岩不借书,他到静室,一拿五六本,跟静室看门人挤一张桌子,摆出笔墨纸砚,先把书籍目录都看完,然后快速过一遍,提笔开始写以后,就是几本书乱翻了。
他好几次忘我,都差点顺手把书拆了,被这看门人打了几十次手板。打的左手,现在都肿着。
他分了一块月饼给看门人吃。
看门人是个老头子,平常最爱看棋谱,也爱约谢岩下棋,棋品极差,不是悔棋就是满盘搅乱强行重来。
谢岩不爱跟他下棋,但他说,跟他下棋,才允许坐这儿读书。允许他悔棋,才会给谢岩留好书。
好书都被借出去了。谢岩在府学的人缘一般,看他不顺眼的人,能把书一直压手里,他很难看得见。他来府学,就是要看好书的。所以他跟这个烂棋篓子下了好久的棋。
今天见了黎峰,他才发现这个好久,竟然不足半个月。
天啊。
他还不知这个老头姓什么,问及怎样称呼,他都让谢岩喊他老头。
这太不尊重人,谢岩通常喊他老先生。有同窗来借书,恰好听见,都特别诧异,觉着谢岩不是正常人。
谢岩由此推测,这位老先生的烂棋很出名。
老先生跟谢岩说:“过几天我就要回家过节了,我儿子回家了,这张桌子就给你一个人用了。”
谢岩点头应好。
老先生问他:“你不回家过中秋?中秋休沐。”
谢岩摇头,笔尖好久没落下,他叹口气,放下笔,拿起月饼看。
他才吃饱饭,吃不下月饼了。他就看看。
今年中秋不能跟家人团圆,明年也不行。
乡试第三场,在八月十五。
怎么这么倒霉。
他看月饼都碍眼。
他把月饼放下,问老先生:“您下棋吗?”
老先生两眼发光:“下!”
都说棋如人生,落子无悔,棋品如人品。
老先生是个烂棋篓子,谢岩的棋风则很正。他人如其名,稳如磐石,不论棋局怎样变化,经由一只大手怎样拨动,他都不急不躁,眼里只有面前的棋盘和黑白棋子。然后根据棋局去落子。
前两天,老先生连着悔了五局棋,告诉谢岩一个道理——不在乎棋局输赢,不在乎棋友品德,也能浪费他时间、影响他心情。他入局,就无法置身事外。
谢岩当时有些恼怒,过了会儿他又平静了。
他能学会这个道理,就不算浪费。而且他是能赢的。
他较真,就会赢。
满盘搅乱了,就再来一盘。
他年轻,他能熬,他非要赢。
棋盘如罗网,在他脑海中浮现。落一子,观百步,棋局尽在掌握。
他不如老先生贪心,总要吃一大片。他如蚂蚁吞象,一颗棋子也是吃。积小胜为大胜。
老先生棋品万般差,唯独一点好,输了也乐呵呵的。
他说:“这烂棋你也能下赢,后生可畏。”
谢岩赢一局,心里情绪才舒畅了些。
他说:“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人生更烂,要赢,就要入局走一遭。
老先生说:“再来一局,再来一局。”
谢岩不来了。
今天烂过了,要好好学习了。
第116章 回家
临近中秋, 属于月饼的节日到了。
陆杨照着月饼的样子,做了些模具,在铺子里新增一款花样馒头——月饼馒头。
没有馅儿, 就吃个意思。赶上过节, 早上吆喝两声,卖得还不错。
月饼馒头不是真月饼,陆杨就另想了个法子,促进馒头销量。
他说,这些馒头里面, 有部分是带馅儿的,买完别急着走, 掰开看一看,吃到带馅儿的馒头, 他给个好彩头,送一个大肉包子吃。
他还放话,中秋之前,得到两个彩头, 吃到两个大肉包子的客人,他再送两斤真月饼。
这样一来,附近很多街坊都来买月饼馒头吃。
兜里有点闲钱, 可买可不买的人,都来试试看,碰碰运气, 馒头又不贵, 做成月饼形状的馒头小小的,一文钱就能买一个,吃不了亏, 上不了当。
到了铺子里,光吃馒头,闻着肉香,实在嘴馋,很多人会再买三个小包子解解馋。
陆柳看哥哥随便一想就是好主意,追着他夸不停,“哥哥,你太厉害了,这脑瓜怎么长的?怎么你就那么聪明,我就这么呆呢?”
陆杨搓搓他脸蛋:“等我带你去吃点好吃的补补。”
秋季有板栗吃,陆杨从铺子里拿了些新鲜的,送到炒货铺子里,让人帮他炒熟。
炒熟的栗子分三种,原味的、咸味的、甜味的。陆杨要了甜味的,也就是街上吆喝的糖炒栗子。
陆柳挨着他,跟他站边上等着。
兄弟俩都没吃过糖炒栗子,这玩意儿贵得很,半斤就要二十文钱。栗子带壳,把壳剥了,都没几颗。
自己拿栗子、带上糖,加工费三文钱一斤。
陆杨挑了十斤小板栗过来,等会儿炒完,留两斤在铺子里,让陆林跟人分了吃。送一斤给丁老板。这就去了三斤。
这东西要趁热才好吃,他们家里也留两斤,等会儿回家跟娘一起吃。余下的五斤,就让张铁跑两趟,给财神爷送两斤,给罗家兄弟送三斤。
陆柳闻着香,嘴里就馋,眼睛直直地望着铺子里的几口炒锅,现在就开始着急了。
他出门背了只小布包,里面装了些零嘴,一些红薯干、肉干、酸梅,还有些超级小馒头。
陆柳爱吃超级小馒头,他很多时候就是嘴馋,没那么饿,小馒头含在嘴里就化了,正好解馋,不顶肚子。
他拿了小竹筒出来,叫哥哥跟他一起吃。
吃两粒,他想到一个事,突然笑了。
“哥哥,你知道吗?我过年的时候给二黄编了一个网袋,用它的狗毛纺线编的,让它背着,里头可以装些吃的,它走在村里,是条体面狗子。有些小孩跟它玩,会把吃的拿出来喂它。”
陆柳吃着小馒头,说:“我现在就跟二黄一样,出门还背一包吃的。”
陆杨说:“你跟它不一样,它要别人喂,你能喂别人。”
陆柳笑坏了,他说:“你是我哥哥,又不是别人。”
陆杨听着很耳熟,稍作回忆,发现他前阵子跟陆林说过差不多的话,也笑了。
中秋节,县里热闹。会布置几条街,张灯结彩,猜灯谜玩。
陆杨算着日子,陆柳应该不能在县里过中秋。拿了熟栗子,兄弟俩回铺面,留了些板栗,再嘱咐张铁出去送板栗,他俩就回家去。
回家吃板栗,聊聊花灯。
陆柳就会编大圆灯笼和长筒灯笼,农家会用到。
一般是天冷的时候用,风大夜深,蜡烛和油灯不顶事,提一盏灯笼,可以照明。
他俩都会一些竹编,都是小手艺,再精巧一些的花样,就不会了。
正好,陆杨最近有在练习画画,就说做方筒灯笼,他在四面画画凑数,也算花灯了。
这事不急,先吃板栗。
糖炒栗子很香,拿到以后,他们就闷在篮子里,一颗颗都热乎着,拿到下边的,还感到烫手。
糖已经炒化了,吃栗子时,没感到特别浓郁的糖味,口感香甜软糯,干干的,有些噎人,却一颗颗的扔到嘴里,吃得停不下来。
赵佩兰晒了些桂花泡茶喝,他们喝着茶,吃着板栗,再说拿板栗做什么吃。
这个季节,最合适喝汤了。
食材丰富,气温初降,热汤灌进肚里,人都暖呼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