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一趟挣不少, 以后有野味还给我送来。”
王猛笑呵呵应下了:“行,我挖了笋子也给你送来。”
大强则问陆杨炒酱的事:“酱料卖得好吗?”
陆杨听了,知道他是想搭伙又犹豫, 稍作思考,跟他说了实话:“家里有闲人,这就是个好差事,一个月挣个几百文钱做贴补。你们在山寨里,日常花销不大,这几百文钱就能过日子。一年下来,别的挣头都能攒下来。家里没闲人,这就是苦差事。挣点零碎,把壮劳力耗进去,不值当。”
王猛听着点头:“是了,我看着也是小钱,就想给我夫郎找个事干。”
大强心里也有数了,姚安要是想干,这事就能干,嫌累,那就不干。
他闲在家里,就搭手帮一把。该忙还是忙。
以后拿银子入伙,就看这生意长久不长久。长久能干,就先投入,再等回本。
这就跟他们上山打猎一样,进山之前,谁不去铁匠铺子里花些银子?花完了,以后都是进项。
他们没旁的事,两人不在铺子里闲着,说出去转转。
寨子里也养鸡,鸡会下蛋,这是家家户户都要吃的东西,他们俩过来,也要捉鸡苗。
陆二保就说一起去,留王丰年在铺子里,让他好好劝劝陆杨。
陆杨有些无奈,送他们走远,回来到前面换了陆林两口子去吃饭,把爹爹叫到铺子里坐。
王丰年第一次来他的铺子,后院都看明白了,又要干活又要住人,临街的铺子,白天嘈杂。
前后院就一门之隔,墙也薄,睡觉的屋子跟前面的铺子挨着。
看这情形,天刚蒙蒙亮街上就有声响。他刚才问了,关门过后,附近还有街坊过来买菜,一般到宵禁过后才结束。
一天天,还没睁眼,先听见吵闹声,关门也要候着客人,哪里好养病?
王丰年想把陆杨接回村里住一阵,陆杨心里暖呼,开口是拒绝。
“村里也不比县里安静啊,你看看,天刚亮就有鸡叫,进了二月,各家都要翻地,都是趁早出门,哪有睡到日上三竿的?”
王丰年往后看了看,他说:“你都请人了,还守在前头做什么?”
陆杨都说腻了,他真的闲不住。
他有记忆起就在忙,这这那那的事堆在一起。
他已经好了很多,不会半夜睁眼了。但大白天的,让他什么都不干,就干躺着,他是躺不住。
王丰年带了点银子,家里就剩九百多文钱,这阵子家里吃喝不缺,家里银子几乎没动。
他想带陆杨再去医馆看看,问问郎中。
陆杨跟他说:“谢岩今早出门,也要顺路去问郎中的。我们等他回来就好了。”
以陆杨对谢岩的了解,郎中肯定是说没事,所以他才会去乌平之家里看食谱,学药膳汤羹。不然早急急忙忙跑回家了。
王丰年看他有主意,怎么说都有话等着,数次张嘴,只剩下车轱辘了。
他看着陆杨,眼里有泪。两个孩子真是不一样,陆柳就没有这么倔,追着念叨念叨,都会乖乖听话。
都说好强的人命苦,他看铺子里各处顺当,也知他辛苦,就退一步,说:“那我过来县里,前后帮着干些活。你多歇歇,先把身子养好。”
陆杨靠着椅背坐,眼睛一直看着王丰年,过往行人都没注意,店里来人买东西,他才起身招呼一下,过后又坐回原位。
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好像一生病就变得脆弱。非要人围着他念叨、催劝,他才感觉被人在乎,有人疼,就会好受很多。
心里好受了,身子也不那么沉。
他这时候,突然有点懂了什么叫忧思过度。
陆杨说:“我知道的,我都放手了,现在一天天就坐这儿,也没干什么。你们不要急,这身子不是一天两天能养好的。阿岩四月份或者五月份要去一趟府城。我再吃吃药,没见好就跟他一起去。”
也就两三个月了。
府城比县城大,好郎中也多。
王丰年稍稍放心了些,他们今天是空手来的,黎峰到家突然,没来得及准备,家里东西本来也是陆杨送得多,来回倒腾没必要。
他又看看铺子里的货,干货都摆着,红枣有。他刚在赵佩兰屋里也看见了鸡蛋。说是包子馅也用了鸡蛋。
家里的糖反而不多,平常是泡水喝,压药味。住县里方便买,不会买很多。
等着陆二保捉完鸡苗回来,王丰年跟陆杨说:“我跟你爹还要买些别的东西,先出去转转,过会儿跟大峰一起回村。”
陆杨问他们买什么:“我这儿有吗?”
王丰年说:“不买吃喝,就买些针头线脑什么的。”
陆杨这里没有。
但他们回来,是拿了两包糖。
村里补身子,都是红糖鸡蛋,条件再好一点,就是红糖鸡蛋炖大枣。
再富裕一些,就是鸡汤炖枣了。
他们去年把鸡都卖了,家里没鸡蛋了,鸡苗才捉,还要养几个月。
陆杨这儿有鸡蛋有红枣,他们买两包糖过来,让陆杨每天炖个鸡蛋吃,红枣也要炖几个。
“要是没空,就在蒸笼里放只碗,包子馒头蒸好了,鸡蛋也蒸好了。”
陆杨拿着糖包,不知作何言语,只是点头。
他还有些想笑,看他们一眼,也真笑了。
“是不是柳哥儿跟你们说了什么?看把你们急的。”
王丰年摇头:“没,没碰到他,是大峰说的。”
黎峰是个靠谱的,他说陆杨看着不大好,两个爹自然心焦。
陆杨下意识摸摸脸。他究竟成什么样了?等会儿去打盆水,照照看。
日头再歪斜一些,谢岩回来了。
他拎着一只食盒,从正门进来。
前门铺子里是陆林在看店,他随口招呼了一句,径直往后院走,人还没到,声音先传出去:“我回来了!”
陆杨还没跟陆林说实话,他在人前不会叫杨哥儿,也喊不出来柳哥儿。
以往他俩黏一处,谢岩没觉得不方便,外出几回,发现了不便之处。他要问问陆杨有没有小名。
陆杨正在后院晒太阳,跟两个爹一个娘聊天。
谢岩进来,还愣了下,又连声喊爹,再叫陆杨吃饭。
“我给你炖了人参乌骨鸡,问过郎中了,你可以多吃点,这个汤养心安神,最适合你吃。”
汤炖得久,他没闲着,找厨子又学了好几样。
刚从铺子里过,他看见家里又有羊肉了,还说:“再割两斤羊肉留着,可以做当归羊肉汤,养气补血,你也能吃。”
他一回来,陆杨有阵子没说上话,两个爹追着谢岩问郎中怎么说的。
谢岩收到了陆杨的眼神警告,说一半藏一半,道:“就是前阵子见了风,这阵子换季,冷热不清的,他又劳累,一直没见好,身子也虚,多补补就好了。”
实际上,老郎中是说,陆杨这都是老毛病,十年病根,不可能两个月养好。就是年轻才有救,年老一点,寿命都到头了。
病根子深,以前都是牛马一样,有劲有精神,这都是掏了底子来干。如今养病,自然会不适应。一般人先是好着,病了才显体弱,吃了药,就恢复健康,再次变好,有力有精神。陆杨是本来是虚着,药汤灌到肚子里,虚弱就显出原形,本来有劲,吃了药反而憔悴。养好了,就真的好了。
谢岩当时没听懂,那老郎中说了句他不爱听的话。
“回光返照你知道吗?”
死之前才精神。
这话实在难听。
谢岩拂袖走了。
十年病根。往前十年,陆杨也就八岁出头。
谢岩心疼得不行,突然对还没接触的陈家有了很深的怨念。
他刚跟乌平之说了,以后不许买陈家豆腐坊的豆腐吃。
乌平之还笑话他。
汤要趁热吃,一锅没多少,分了全吃不着。陆杨吃了回独食,心里很是别扭。
谢岩回家没一会儿,黎峰也办完了事情,在后院叫门。
谢岩过去开门,两人碰面,他看见黎峰挑眉毛,先发制人:“我刚给我夫郎炖了鸡汤喝。”
黎峰:“……”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车上有猪崽,六只装了两笼,车子不进屋,院门得敞开,方便看着猪崽,免得被人偷了。
黎峰把买来的三十斤猪肉卸货了,还给他们带回了几本样书。
“鲁老爷子让我给你们捎带的。”
书是挣钱玩意儿,他看鲁家摆了好多。
要是能卖完,能挣个上百两银子。
他盯着谢岩的脑袋看了会儿,心想,难怪那么多人都要去读书,花钱是真花钱,挣钱也是真挣钱。
谢岩看见样书,顿时眉开眼笑,顾不上跟黎峰说话,转而去找陆杨,把书给他看。
已经二月了,书籍可以开售了。
陆杨不好追着催问,见着成品,心中大石落地,脸上都因兴奋有了些血色。
他连道数声好,二话不说,给黎峰送了一本。
他知道黎峰在跟谢岩较劲,这书够谢岩威风的了。
黎峰:“……”
男人没本事,说话都没底气,黎峰没话说了。
差不多到时辰,他们也该回村了。
黎峰跟陆杨说了件事:“刘屠户那边太远了,等天气再暖一些,你买肉不方便,可以到集市东头的老龚那儿买肉。你报我的名字,他也能给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