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的双手托起,眼睛蒙上一层温热的潮意。
血液一点一滴从笔尖滴出来,滴进他的掌心,划过他的指缝。
梅花鹿自古以来就是祥瑞之物,所以梅花鹿形态觉醒者的独有能力,就是鲜血可以净化任何异能,且不受等级压制。
Oliver托着老师的血,手臂轻轻颤抖,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那个禁锢在自己灵魂上的禁制,被鲜血浸染,覆盖,犹如坠入烈火中的顽石,乍然碎裂了。
他自由了。
禁区高级住宅区。
陷入深眠的司泓掣胸口骤痛,猛然惊醒。
他全身几乎被汗浸透了,龙舌兰信息素受惊外溢,卧室里充斥浓郁的酒香。
多日的疲累并未完全褪去,他双眼失神地望着窗外静谧的夜色,呼吸粗重。
然后他的眼神逐渐聚焦,瞳孔缓慢缩紧,意识彻底回笼。
他意识到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他施加在Oliver身上的【令行服从】,被强行撕碎了!
司泓掣顾不得换好制服,他撑着闷痛的太阳穴快速下床,雷厉风行的给蓝枢值班中心打去电话。
“现在立刻派人去蓝枢七层禁闭室,确认那个人在干嘛!”
值班稽查队员刚准备给七区区长打电话,申请地下三层的权限。
他们普通稽查队员是没有办法进入档案室的,必须由区长级别的负责人通过内部更高级的权限开门。
“司区长,现在有件事——”
“我不管有什么事,立刻马上去七层确认!”司泓掣怒不可遏的咆哮。
值班队员猛一打颤,不敢反驳,应声称是。
司泓掣挂断电话,从门口沙发上扯起皮衣,大跨步冲出了门。
楼梯震颤,无数脚步参差不齐地跺向地面,越逼越近。
汗水顺着湛平川的下颌一滴一滴滚下去,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翻阅着那些资料,S级的听力让他清楚的感受到,那些人已经到了地下一层。
太近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湛平川的瞳孔墨洗般漆黑,他浑身的肌肉都处在极度紧绷的状态,可他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司泓穗......司泓穗......司泓穗......你在哪儿!
“手枪上膛!准备!”
“快快快,一个个下!”
“立即封锁所有可能出口,权限一到,跟我往里冲!”
地下二层!
一阶,两阶,三阶......脚步声已经响得无需S级的听力就可以清楚听到了。
他们就在一门之隔,方寸之外。
只要大门一开,稽查队员闯进来,湛平川再无逃跑的余地。
——司泓穗凶杀案案情汇总!
湛平川眼尖地看到了这行字。
他顾不得随时可能破门而入的稽查队员,立刻翻开了面前土黄色的档案纸。
“黎明八十六年,晚上十一时十五分,禁区内雨林生态区发生一起故意杀人案件,监控录像显示,红娑研究院工作人员乌里尔,以扼喉窒息的方式,杀害四岁女童司泓穗。被害人:司泓穗,被害人ID号码......”
湛平川继续往下翻,他发现这起案件拥有清晰无比的监控录像,录像截图是乌里尔的脸,他将司泓穗掐死后,一抬头,五官清晰的被拍了下来。
他似乎不知道这件事,下一张截图,就是他蹲下身,在司泓穗的尸体上做着什么。
与此同时,稽查队员在乌里尔的电脑中发现了大量不堪入目的违禁视频,而很多视频涉及了未成年Omega女孩。
动机,证据,作案过程形成逻辑闭环,乌里尔喝了酒,难以控制禽兽般的欲望,终于向垂涎已久的无辜小女孩下手。
事后发觉小女孩的身份,他不敢承担责任,坚决不认罪。
就在联邦议会因此炒得不可开交时,乌里尔却在亲弟弟的协助下潜逃了。
畏罪潜逃,盖棺定论。
难道乌里尔真的是凶手?
直到湛平川翻到最后一页,他看到了那张尸检报告——
“我区指派有关人员,对司泓穗的尸体进行了尸体解剖检验鉴定。鉴定意见是:死者被扼颈窒息而死,窒息是唯一死因,且死者身上有多处猥亵痕迹,为死亡后遗留。”
“检验人:闫琦礼”
星洲大学校长,闫琦礼。
湛平川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捏着尸检报告的手微微颤抖,指腹因用力过度泛起亮白色。
——All of this is wrong,but I am helpless。
你的错误是什么,你无能为力的是什么?
数名稽查队员将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档案室的大门,他们眼中闪过冷冽的杀意,手指死死压在扳机上。
然而就在这时,耳麦里突然传来新的命令:“司区长命令,迅速前往七层禁闭室!确认那个人的动态!”
所有稽查队员都是一脸懵,地下三层档案室恐遭入侵,他们已经堵在了门口,随时等待抓捕罪犯,司区长这是要干什么?
“遵守命令!立刻前往七层!”
整个蓝枢大厦,没人敢忤逆司泓掣,稽查队员们挣扎犹豫,再三看向大门,最后还是重重一叹气,转身朝七层奔去。
司泓掣一路狂奔至蓝枢大厦楼下,剧烈的运动让他的心肺快要炸开了,但他心里突然涌上来不好的预感,他不敢停下。
今夜的月亮显得格外残缺,它虽然明亮地悬在天际,可是乌云狂妄,吃去了它尖尖的一角,只剩下不伦不类的残片。
司泓掣刚要进楼,只听不知哪儿来的声音,突然高声喊道:“你们看!”
司泓掣脚步顿住,周遭的声音逐渐凌乱密集起来。
“快看雨林生态区!”
“不,你们看雕塑公园的方向!”
“不止!就连草坪也......”
“啊!这是怎么回事!”
司泓掣猛然抬头,只见漆黑的夜色中,整个禁区内的全部植物都仿佛拥有了自我意识,朝着同一个方向舒展枝叶,飘摇呼应着。
巨大的望天树,仰头的大王花,攀在岩壁上的附生兰,摇晃着叶子的猪笼草,还有长春花,三角梅,橡胶树,万寿菊,娑罗树,雪松,蓝剑柏......
它们扑簌簌抖落叶片,叶片在无风的夜晚飞舞,笼罩了整座蓝枢大厦。
所有清醒着的人们纷纷驻足抬头,敬畏地望向这来自自然的力量。
司泓掣不知所措,他从未见过这样宏大的,诡异的场面,青草的气息铺天盖地,飞舞的叶片遮盖了月色星辰,他的影子逐渐褪色,淹没在枝叶笼罩的黑暗中。
“七层!快看七层!”
“是那个人!你们看他的窗户!”
司泓掣愕然回神,望向巍峨高耸的蓝枢大楼。
三栋深蓝建筑中,唯有一处,是如此与众不同。
那两扇永恒狭窄的窗口中,飘出了淡金色的雪花,雪花洋洋洒洒,漫向飞舞的叶片,漫向摇曳的枝蔓,漫向扎根泥土的根须。
黑夜中,微小的萤火也足以照亮整片天空,更何况,那是源源不绝,散落天地的光亮。
“这是什么异能,七层窗口不是有稀铅矿吗,怎么可能?”
“能够突破稀铅矿桎梏,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人类能够拥有的最强大的能力,五阶。”
“......不,五阶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是神。”
有人下意识伸手去接天上飘落的淡金色雪花,雪花落在他掌心,融化,金色光芒没入他的身体,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在这种浩瀚如深海,辽阔如苍穹的力量中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
“......这就是,神迹吗?”
树林里,Oliver的身体亮起极盛极亮的金色光芒,澎湃的力量吹起他柔软的卷发,他望向兰斯,目光柔和神性:“红娑研究院曾有一位学者写,植物系觉醒者的终极力量,不再是掠夺,杀戮,而是天地共生,滋养万物,那种能力应该叫作【万物生】。”
他没有真的学会【万物生】,但此刻的他强大到可以将整座禁区笼罩在【虚拟境】中,为他们献上一场盛大落幕的万物生。
淡金色雪花无差别地落在了司泓掣的脸颊,身体,手臂,他的困倦疲惫逐渐消退,他的细胞好像重新复苏,充满活力。
他闻到了淡淡的橄榄清香,清香里,带着他熟悉的血的味道。
司泓掣心中突然生出莫大的恐惧,他在汲取Oliver的生命,这整片天地,所有的植物,所有的生灵,都在汲取Oliver的生命。
那Oliver呢?
能直接扯断他禁制的力量,只有五阶能力——彻底失去人类情感的五阶。
司泓掣发疯般冲进蓝枢大厦,他不惜催动异能奔向七层,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他只有唯一一个信念,他要看到那个人安睡在床上。
耳边不断有声音在聒噪,可他听不清。
“司区长!他...他......”
“司区长,您冷静一点!”
司泓掣猛地踹向从棘大门,大门震颤一下,却纹丝不动,可稀铅矿的力量却让司泓掣瞬间无力。
他是S级觉醒者,他被稀铅矿影响最为严重。
司泓掣手指颤抖着掏出钥匙,可却怎么都插不进那个钥匙孔,他咬着牙,双目猩红,手上已经被从棘划出了数道血痕。
伤口无法愈合,鲜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滚落。
他终于还是打开了那扇门,他看见最后一颗雪花飘出了窗外,禁闭室里彻底暗淡下来,空无一人。
Oliver不在了。
“不!不行!我没允许你走!我不许你离开!”司泓掣愤怒的嘶吼着,他扑向书桌上的小窗,可双手刚抓住窗沿,稀铅矿的力量就让他瞬间踉跄跌倒。
他不能再失去了,他一定不能再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