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不爱吃烤得滋滋冒油的鸡腿,妈妈快乐地抱着碗,小心翼翼的将鸡肉沿着纹理一条条撕下来,和着稀饭吃。
叔叔大伯们前来祝贺父亲有望跨越阶级,进门看到院子里坐在小板凳上吃饭的妈妈,于是随手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扬在了妈妈的碗里。
“让你吃鸡腿!”
他们笑作一团,分享这个喜庆日子里出现的笑料。
妈妈抱着碗跺脚大哭,喉咙里发出呜呜啊啊的怒吼,她真的很珍惜这只鸡腿。
邓枝看着头发已经枯白的妈妈,还在努力翻找没有被沙子盖住的鸡肉,她的眼泪一颗一颗落进碗里,像小孩子一样委屈。
邓枝突然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好贱,好恶心。
她被这股强烈的作呕感驱使着,拎着斧头走过去,她一一割断了他们的脖子,像给牲畜们放血一样。
她将他们的肉如同鸡肉一般沿着纹理撕下来,混在沙子里。
她听见父亲凄厉似鬼的惨叫。
她想,既然父亲和兄弟们关系这样好,坐在一个长桌边吃饭,那就该永远在一起,拌沙子也在一起。
她麻木地看着面前残破的尸体,思考该如何处理掉。
于是突然有成千上万的毒虫从四面八方而来,一拥而上,撕咬啃食着尸体,清除所有痕迹。
她觉醒了,S级。
邓枝从很小就知道,S级可以跨越阶级,她最终会加入大公会,永远离开这个奇怪恶心的地方。
考上星洲大学那天,妈妈从铁门里小心地探出脑袋,邓枝发现她又戴上了那枚蝴蝶发圈。
其实以邓枝成年的眼光看,那枚发圈既俗气又过时。
但妈妈天真地相信她觉得好看,还用双手努力比划着,问她多久回来。
邓枝没有回答,她知道自己不会回来了,她该像文章中写的那样,斩断旧日的牵绊,走向自己的人生。
她的心是硬的,就连格外‘器重’她的厄迪夫都这么说。
阵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蝴蝶发圈上的污泥被冲掉,露出本来的粉红色。
俗气吗?
过时吗?
都不重要了。
邓枝突然发现,她从未如此依赖和想念一个人。
她想问她临死前害怕吗?
有没有疼的掉眼泪?
这次有好好的吃完一只油鸡腿吗?
面前这个佝偻瘦弱的女人,不是旧日的牵绊,是她生命的来处。
她连同那片恶土一同抛弃的,是绵绵不绝,千千万万的思念。
从今天起,再不会有人问她何时回去了。
邓枝仰头,痛恸悲鸣,可只有风刮过喉骨,发出簌簌的挤压声,她想流泪,可眼眶干瘪漆黑,灌满了雨水。
原来听不见,喊不出是这种滋味。
人的一生怎么会像你这样苦呢,妈妈。
第6章
兰斯有意将自己淋了个透。
一是为了降温,二是落魄的样子才能不在人前露出端倪。
他湿淋淋的来到新生宿舍,T恤皱皱巴巴,裤腿紧贴在小腿上,睫毛都在向下滴着水。
他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不匀,身体轻颤,好似夜雨打透了皮肤,快要生病发烧。
兰斯极善于伪装,尤其喜欢装柔弱,但此刻却实在不是装的了,信息素紊乱真切地折磨着他。
宿舍楼是星洲大学最偏僻的一栋建筑,一墙之隔就是首都城著名的巨蜥公园,这栋楼足有十多层高,顶层时常氤氲在薄薄的雾气中。
楼层整体呈圆筒状,自下而上高耸而笔直,中央的圆形天井直径足有五百米,一大片陂形草坪环在中央,供学生们闲暇时间训练玩乐。
宿管大妈掀起眼皮,用浑黄的眼珠上上下下打量兰斯,半晌,才暂停电脑上的电视剧,不太开心的发牢骚:“怎么报到这么晚?”
她完全无视掉兰斯被绸带遮掩的脖颈,T恤上沾染的血迹,以及紊乱四溢的信息素。
兰斯用手背抵着口鼻,难耐的咳嗽了几声,然后便垂下眼睛,紧张地揉压着掌心,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掩耳盗铃般将绸带紧了紧。
宿管的目光定格在他颀长脆弱的脖颈上,薄薄一层绸带,根本盖不住信息素的气息,甘甜的星玉兰香很快就漫进小小的门房。
这个年纪,信息素有种初绽花瓣的纯涩,不仅毫无攻击力,还带着若有若无的,无意识的勾引。
身在星洲大学,信息素是星玉兰香,看着又柔弱可欺,真是buff叠满了。
宿管的眼神顿时嫌恶起来,看他这样子,不知道是跟哪个Alpha鬼混去了。
“就剩最后一间了,今年也真是,厄迪夫老师心肠软,居然一个房间都没空出来,喏,304。”宿管将钥匙扔给兰斯,然后就耷拉下眼皮看电视剧了。
她生怕兰斯不懂规矩,再来跟她说些什么不想跟Alpha同寝,自己刚刚被人轻薄了之类的废话。
开什么玩笑,星大又不是幼儿园,来这里上学就该明白,学校只管教授课程,安全问题由学生自己负责。
只要不损坏公物,不影响学校声誉,管理者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AO分寝这种徒增工作量的事情,在星大是根本不存在的。
所以每年都有学生意外怀孕中途休学,或者脾气暴躁的Omega‘不慎’掐碎Alpha的蛋,紧急送医。
当然,他们都是以不易继续学习为由离开学校的。
然而兰斯并没有询问室友的觉醒等级和性别,他有着新生该有的懵懂,仿佛还想不到那么深,他抓紧钥匙,低垂着眼眸,拖着不断滴水的衣服,颤颤巍巍往电梯间走,在大理石地砖上留下一条亮盈盈的水痕。
宿管在背后恶毒地念叨着:“呸,妖精胚子,放着信息素到处勾人,装什么委屈。”
听到‘装委屈’三个字,兰斯背对着监控,压低帽檐,强忍难受扯起唇。
可惜啊,厄迪夫要是有宿管大妈一半敏锐,也不至于就这么送了命。
然而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刚吃不久的稳定药剂开始失效,意识逐渐变得眩晕,腺体也因过度使用而发烫刺痛。
兰斯每次召唤外神都会付出一定的代价,有时他会无法睡眠,时刻经受精神污染的折磨,有时则是信息素紊乱,持续高烧,疼痛难忍,需要服用大量止痛剂饮鸩止渴,有时甚至两种一起发作。
这些症状往往持续一个月才会彻底消失,痛苦似乎是获得力量的唯一手段。
不过,他从小就已经习惯了。
兰斯找到304房间门口时,已经快要忍耐到极限,他将钥匙对准钥匙孔,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
锁扣被一点点拨开,拦在门栓的锁舌收了进去。
兰斯强打精神提醒自己,一会儿进了屋,要找个机会靠近新室友,悄无声息的将蛾戎翁放在对方身上,等对方因爆发性心肌炎被拉走,就通知小丑将他传送回去。
高塔公会有为公会成员提供治疗的疗养仓,总能舒服一些。
就是兰会长哭天呛地的唠叨有些麻烦。
门锁弹开了。
兰斯长呼一口气,将手掌附在门上,向内一推,室内暖黄的灯光便泄出来,映亮他潮湿的睫毛。
空气里有股温热的水汽,迎面扑在他脸上,然而还不等门缝继续变大,里面突然有股力道,猛然将门拉开。
“有事?”
兰斯猝不及防,一时有些懵。
面前的人显然刚在洗澡,还未来得及擦干身上,此时这人滴水的喉结,格外优越的肌肉线条就这么毫无遮掩的显露在兰斯面前。
高塔公会里身材好的成员很多,但是像面前人这么优秀的很少,看得出来,对方常年运动,精悍有力的人鱼线收束在腰胯的浴巾下,方寸之内,便是遮掩不住,过分明显的男性特征。他修长的手指就这么随意坦荡地搭在臂间,浓郁的荷尔蒙几乎沿着每根绷起的青筋溢出来,只要他想,这双手可以轻而易举将一个成年Omega掐腰托起来。
面前这一切都是对一个信息素紊乱的Omega的巨大考验。
兰斯鬓角滚下一滴冷汗,他很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将蛾戎翁放出去,不然以S级的反应能力,他肯定露馅了。
湛平川挑了挑眉:“是你。”
早在兰斯开锁前,湛平川就察觉出了异常。
他五感超强,明显感觉到门外飘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星玉兰香,这信息素是凌乱的,无序的,不是正常释放时的状态,不出意外,对方遇到了麻烦。
但湛平川没什么兴致多管闲事,他是来星洲大学绑架厄迪夫的,不是整顿校风校纪的。
可此刻看到面前的人是兰斯,他突然对校风校纪有了点兴致。
兰斯被雨浇透了,白T恤的领口有被冲淡的血迹,裤脚边还残留了一丝泥污,他的脖颈被绸带围得很严,可依旧阻止不了信息素的外泄。
他好像发烧了,皮肤是不正常的潮红,眼里有因疼痛而产生的生理性泪水,头发凌乱的贴在脸颊,仿佛雨夜寻不到庇护所的小野猫。
贸然询问对方的窘境有些唐突,湛平川不动声色地释放出些许安抚信息素,一股淡淡的龙胆苦香漫出来,强势的包裹住横冲直撞的星玉兰香。
“你要不要洗一下?”他漫不经心问。
信息素紊乱的Omega很麻烦,他们会变得极其暴躁易怒,妄图亮出爪子攻击任何靠近自己的人,但攻击性强的同时却又特别容易委屈,动不动眼泪就如断线珠子一样往下掉,怎么都哄不好。
正常来说,湛平川对这种Omega本该避而远之。
刚觉察到Alpha信息素时,兰斯果然暴躁,他眼底阴郁,犬齿摩擦,蛾戎翁沿着他的掌心迅速爬到指尖。
他心道,找死。
然而当两人的信息素碰到一起,兰斯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天性喜甜,厌苦,可偏偏就对湛平川的信息素毫不排斥,甚至有些贪恋这种有烈度的苦香。
一股颤栗从骨子里传来,让兰斯控制不住,险些腿软跌倒。
“你......”湛平川眸色幽深,他当然也感知到了兰斯的反应,一个Omega因为自己的信息素露出意乱神迷的表情,甚至身体微微战栗,这无异于是对Alpha对大的鼓励。
这种程度的反应,意味着两人的信息素匹配度相当高。
兰斯稍微色变,咬牙稳住身形,他当然明白,对方放出了安抚信息素,且对他的作用非常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