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陈顺安选择了上曼星海号打工。
得益于国王定下的政策,任何海洋生物形态觉醒者,只要愿意,都可以自动获得塔斯曼的国籍,因此,陈顺安失效的护照并不会被曼星海号阻拦。
他打算想办法接触竞标小队,哪怕只是传递一张纸条。
但果不其然,塞拉尔的眼线也随他上了船。
今天在竞标厅时,他就想跟阿德里安透露一二,但不出意外的,有人在监视他。
于是他只好按兵不动。
谁料到了晚上,邮轮上突发混乱,陈顺安以为这是个机会,便打算冒险一试。
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儿,没去敲两家公会的房门,而是用别人的手机拨打高塔公会的电话。
塞拉尔果然狡诈多变,让两个明线每天在他眼前晃,干扰他的判断,同时将两个暗线按插在他身边,与他做朋友,引诱他放松警惕。
幸好,因为这个年轻人,一切都没偏离轨道。
“一年多前,我儿子陈明壁被联邦邀请,前往首都城参加商业交流会。与此同时,弗比斯湾打算举办现代艺术展,邀我做主理人。总之,国王身边的亲信被以各种正当名头支走,海底只剩下很小一部分力量。”
“塔斯曼太平了太久,大家已经习以为常,谁也没想到,那天会出事。”
“等我赶回去的时候,国王已经受重伤消失了,塞拉尔当时还只是警卫队长,他带着人找了五天五夜,几乎将海底掀翻,但仍然没有找见国王的踪迹。”
说到这儿,陈顺安叹了口气,似乎是觉得往事不堪回首。
“当时我们作为国王的身边人,都没有怀疑他,而且大家虽然着急,但并不非常紧张,因为我们都知道国王不会死,他只是进入了幼年状态,失去了记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曾经国王就因为在地下城中不慎受伤,导致失忆,大家等待了他一年,他就再度归来,我以为,这次也是一样。”
“可塞拉尔却显得非常愤慨,他不仅锲而不舍地搜寻国王的踪迹,还经常接受采访,在媒体面前痛斥偷袭者的卑劣,以及表达对国王的思念。”
梦境女巫想了想,她好像就是在新闻上听说了这件事,那段时间此类新闻铺天盖地,想不知道都难。
后来,塔斯曼方面联系了联邦政府,联邦政府热情相助,让所有公会帮忙留意桑德罗的踪迹。
兰斯心道,好有手段的野心家。
群众的情绪最容易被强烈的爱恨挑拨,在群龙无首之际,塞拉尔站出来,先为大家设置一个敌人,即背叛之人,让塔斯曼人群情激奋,以至失去理智。他再不断抒发对国王的思念,让大家对他完全信任,将他视为国王唯一的救星。
自此,任何不以同样烈度斥责偷袭者的人,都将被视为对国王不忠,任何不表达对国王思念的人,都将被汹涌的民意谴责。
塞拉尔顺理成章的掌控了这个国家的话语权,成为激进派的精神领袖。
果然,阿德里安也说:“他通过挑起大众情绪,凝聚人心,控制言论。但这些还不够,他还需要一个恰如其分的功绩。”
湛平川了然挑眉:“所以他抓住了背叛之人,为国王复了仇,然后民心所向,你们就再也撼动不了他了。”
陈顺安深色暗淡,点头叹息:“不错,背叛之人对罪行供认不讳,塞拉尔在追捕他的过程中还受了伤,当时报道的媒体很多,他也因此成为大家眼中的英雄。”
“到这时,我都没有怀疑他。但明壁很心细,他认为塞拉尔作为海底最强者,且带着大量警卫队员,不该在追捕的过程中受伤,就算受伤,也不该告知媒体,这种做法,除了引起民众对他本人的怜惜外,毫无意义。”
“明壁脾气倔,说话刚直,他直接指责塞拉尔的越界,认为塞拉尔不该以塔斯曼发言人的身份接受媒体采访,甚至该为国王受伤一事负责。”
兰斯扯了扯唇角。
这位财务部长可真够耿直的。
“不出所料,明壁受到了塞拉尔拥护者们的强烈指责,认为他在国王失踪后表现冷静,让人失望,贡献不及塞拉尔之万一。唉,当时就连我都指责明壁太过刻薄。”
陈顺安显然心痛到了极致,苍老的眼中蓄起泪水。
阿德里安淡声道:“可见塞拉尔已经完全掌握了舆论。”就连身为父亲的陈顺安,都难逃舆论的支配。
“明壁势单力薄,却始终没有放弃抗争,他集结了一些国王的亲信,想通过舆论扳倒塞拉尔,给这件事降温。他们做的很好,渐渐有人从狂热中理智下来,也认为塞拉尔的行为有些喧宾夺主。”
“但他们的表述始终是理智的,和缓的,远不及塞拉尔的口号有感染力,很快,两方支持者爆发了冲突,甚至产生了互相仇恨的情绪。”
“与明壁一同抗争的人都被失去理智的民众攻击,或死或伤,明壁本人也在工作中突发疾病身亡。然后,塞拉尔主动站出来反思自己,呼吁大家冷静,团结一心。”
兰斯简直要为这精彩的操作鼓掌了。
“所以他充分展示了自己作为领袖的素养,隐忍,宽容,大局为重。”
陈顺安苦笑:“我没能见到明壁的尸体,他们禁止我去看我儿子,此刻我已经察觉到塞拉尔的野心,但理智派也已经没有力量再与其斗争了。”
“或许塞拉尔唯一的疏漏,就是国王。他始终没能找到国王,也就无法将国王控制起来,所以一年以后,国王恢复记忆,回来了。”
“我们自然要向国王告状,把自己的怀疑,以及一年间发生的所有事说给他听,包括塞拉尔擅自增加过路费,以此收买人心,却引得周边国家怨声一片,还有他暗自培植自己的力量,将仅忠于国王的人驱逐出塔斯曼。”
“国王当即宣布调查明壁的死因,不料却受到层层阻力,他当众斥责了塞拉尔的手伸得太长,但这件事不知怎么传了出去,不利于国王的声音甚嚣尘上。”
“他们开始埋怨国王,认为塞拉尔承担了本该属于国王的责任,现在反倒被斥责。有人说国王被权力迷了眼,有人说国王忠奸不分,有人说国王疑心病重,还有人说塞拉尔更适合领导塔斯曼。他们完全忘了,当初塞拉尔就是打着忠于国王的名号,才获得了他们的信赖。”
兰斯毫不意外。
人常因走的太远,而忘记为何出发。
陈顺安继续道:“当然,在老一辈眼中,国王还是无可替代的,而三十岁才加入塔斯曼的塞拉尔,只能获得年轻人的追随。”
“就在这时,塞拉尔突然向国王求婚了。他给了所有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只要他和国王成为夫妻,塔斯曼就不用再分裂,争吵,对立,于是国王的意志变得不再重要,大家都需要他为了稳定做出牺牲,哪怕国王从未爱上任何人。”
“国王很快意识到了局势的严峻,因为这样一来,塞拉尔才算彻底掌握了整个塔斯曼。于是,他假意被塞拉尔的深情打动,答应了这件事,然后与我演一出戏,将我驱逐出塔斯曼,找机会向你们求助。”
陈顺安讲完了,走廊里的广播再次响起——
“再次提醒,请所有游客留在房间,等待询问,否则一律视为具有重大作案嫌疑,予以逮捕,谢谢配合。”
穆德里闪出门,去观察护卫队检查到了几层。
陈顺安用力握了握沙发,站起了身,他驼着背,摇摇欲坠地鞠了一躬:“谢谢你们救了我,可眼下我还是暴露了,一旦塞拉尔失去这两位暗线的消息,必然会对国王不利,我死不足惜,可国王......”
他话音刚落,被湛平川用异能裹成粽子的厨师就呻吟了一声,大有转醒的架势。
湛平川这才明白,兰斯为何不让他杀这两个人。
但在塔斯曼的邮轮上,把两个活人藏起来,威胁他们为自己所用,还不能被塞拉尔察觉出端倪,会不会太难了点?
湛平川看向兰斯:“宝......咳,不杀他们,你想怎么办?”
兰斯拄着下巴,盯着那两个人,蹙眉作沉思状:“要是老天能让这两个人失忆就好了。”
梦境女巫:“......”怪不得要特意把她叫来,原来早就算计好了。
湛平川:“不是,宝......咳,这种事咱不能靠许愿吧?”虽然小红狐狸天真的模样还挺可爱的。
这时,粽子厨师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环视屋内,瞳孔缩紧,立刻愤怒道:“你们做什么?立刻放开我!好啊,我明白了,桑德罗的救兵就是你们!”
乌芃一拳锤在他颈动脉窦,让他再次晕过去。
随后,乌芃急道:“失忆是不可能了,不然我把他们都揍傻吧!”
梦境女巫扯唇一笑,理了理挂在肩头的吊带,迈开长腿走了出来:“谁说不能。”
乌芃:“?”
他的眼睛刚转过去,又被兰绮傲人的身材逼得扭了回来。
只见梦境女巫收起笑容,眼睛微眯,张开五指,悬在其中一位厨师头顶。
她掌心亮起一团莹白的光芒,紧接着,光芒如刺般扎入厨师的大脑。
梦境女巫抬起手,从厨师大脑中抽出了一条血色的雾气,这是灵境系统的具象化。
紧接着,她眼神一厉,直接将小臂长的雾气在凭空掐碎,雾气霍然荡开,散尽空气里消失不见。
她又如法炮制,抹除了另一名厨师的记忆。
动物系狸猫形态S级觉醒者二阶能力【记忆入侵】。
能力所有者可以侵入他人的灵境系统,剪切他人的记忆。
鬼眼公会众人震惊,没想到还真有这种能力!
兰斯蓦然睁大眼睛,眸中满是惊喜:“这位姐姐好厉害!”
梦境女巫看着兰斯一笑:“是呢。”我唯一的弟。
“......咳。”湛平川看着两人目光对视,心里酸酸的。
穆德里探查回来,对众人道:“他们已经搜查到七层了,时间来得及,不过也要尽快了。”
阿德里安点头:“嗯,找人把他们送回去,然后继续演戏。”
湛平川提醒道:“别忘了监控,虽然现在断网,监控录像都在存储卡里,一般不会有人翻看,但以防万一,还是要修改一下。”
兰斯拧眉:“的确,这要好好筹划,但想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中控室也很麻烦。”
高塔已经习惯了有度玛的能力,完全不用为监控发愁,但现在网络中断,联系不上度玛,他们只能用传统的方式。
可修改录像本意是不打草惊蛇,但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又怎么避开监控潜入中控室呢?
湛平川偷瞥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开口:“不用担心,我的能力【灵魂置换】可以附在邮轮工作人员身上,光明正大的修改监控。”
梦境女巫挑眉:“哟,主管大人好特别的能力,真是栽赃嫁祸的好帮手,不知道这能力的限制范围是?”
阿德里安当然不会告诉她。
穆德里:“那咱们就分头行动?高塔公会负责送厨师和陈先生回去,我们等你们到位处理监控?”
阿巴顿瓮声瓮气:“噢,我力气大,我抗他们。”
轻松愉快地商量完正事,空气突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们都知道,还有一件关系到两家公会,非常关键的事没有解决。
兰斯的那句‘老公’,不止阿德里安听到了,留在房间的阿巴顿也听到了。
阿巴顿掀起眼皮,又落下,再掀起眼皮,再落下。
他心道,小少爷和少夫人的关系被对家知道了,他们走后,对家会不会对小少爷不利?
梦境女巫住在船的另一侧,还不知道这回事,她刚要转身出门,却见好几个人都没动地方。
她面露狐疑:“你们怎么不走?”
兰斯突然开口对阿德里安道:“主管,我有件事要坦白。”
与其被人戳破,不如主动交代,还能为自己赢得先机。
阿德里安微微一顿,他其实不是在等坦白,而是在回忆陈顺安的话,兰斯一提他才想起来,刚刚兰斯与湛平川的关系暴露了。
但因为惯性使然,阿德里安已经把这件事淡忘了,如今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平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