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善:“我想与小师叔祖交个朋友,这很难看出来吗?”
“抱歉,我目不能视。”
裴明善:……
不软不硬地碰了个软钉子,裴明善却还能顺着话往下说:“我听说,你的好友卞春舟是水火废灵根,他曾在破云秘境中救过你,所以你才……啊——”
闻叙心想,读书人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有些人送上门来叫他出气,他就应该刚刚一进门,就直接将人打一顿!
“你也配与他相比!裴明善,你是炼气一层,对吧?那我今日,就用炼气一层的力量打你,你有本事就还手,不要搞那些无用的小把戏!”
“你应该,不止炼气一层吧!拿出你那日追赶我的魄力啊!”
“裴明善,我是自凡人境来的,但我不是傻子!修仙界验测灵根,起码也得十二岁,十二岁也该知事了,你敢说,如果你能正常修行,你就不是现在的你了吗?”
“你的父亲为你取名明善,难道是知道你的灵根状况之后,未卜先知再给你取的吗?”
“放屁!别给你的伪善和傲慢找借口了!”
闻叙装了很久的读书人,装到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进退得宜的读书人了,可其实小时候,他可是整条街上最会打架的小乞丐!论说怎么打人最疼,他自己可能都不记得了,但他的身体依旧记得!
凡人境对于处于底层的人来说,是非常危险的,所以闻叙一直保持着警惕。但来到修仙界后,不论是拜入雍璐山前,还是拜入师门之后,他遇上的人和龙,都好得有些过分,以至于他心防松懈,下山第一次做任务,就差点没回来。
他很讨厌无能为力的自己,但更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名门之后!
金鼎阁家大业大,且与整个修仙界的名门大派都有交情,虽然家主不过元婴修为,但供奉的长老不乏化神合体,但那又怎么样!因为所谓的任务疏漏,春舟、陈最、还有他自己,都差点儿把命丢在碧玉楼里。
若是无意为之,他当然可以原谅,但这厮分明就是试探人心、搅弄风雨、唯恐天下不乱!
“裴明善,你今天来道歉,是以明灵医的身份,还是金鼎阁少东家的身份?若是前者,我打你一顿,打错了吗?若是后者,你既厌恶这个身份,却还是以此——”
裴明善忽然反击了,很明显他就是很在意金鼎阁少东家这个身份:“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我——”
卞春舟带着那个狗币少东家送的歉礼过来,就看到自家好友在跟人干架,好家伙,他当即撸起袖子就冲了过去!
“你个杀千刀的坏呸!居然还敢上山来打我兄弟!我今天就跟你拼了!”
然后,场面一下就从单挑变成了二打一,并且三个人越打越上头,竟都没有用上灵力,以至于外面守着的两位师兄,根本没发现一场恶战正在里面悄悄进行。
当然了,他们发现了的话,也不会进来劝架,甚至可能会替自家人看门望风,必要时还可以递把剑什么的。
“拿着你的臭钱滚呐!有钱了不起啊,谁要你的施舍!”
裴明善的人生中,还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刻,就算是被宣判不能修行的那一天,他也没被这么打过,他摸了摸自己肿大的脸,心想老爹打的巴掌印,现下是真一点儿看不见了。
“你真的不要吗?这些修行资源,起码能让你修炼到金丹境界。”
卞春舟呸了一声:“我以前一直不知道,目下无尘这四个字可以这么具现化,裴明善,裴少东家,你发现碧玉楼有邪修的那一天,你脑子里第一反应是什么?”
裴明善对卞春舟这个人,并不感兴趣,一个水火相冲的双灵根,几乎等同于废灵根,最多只能修行到金丹巅峰,天赋仅只比他好那么一些。
但身为金鼎阁阁主的独子,哪怕裴明善无法修行,他的眼睛里也不会看到一个只能修行到金丹境的修士。
“我不喜欢这种你问我答的方式。”
这一刻,这人荣登卞春舟最讨厌修士排行榜第一名:“像你这种人,根本没有任何的同理心,邪修害人,你却还能慢条斯理地考虑任务发布怎么写,笑死!邪修才是那等阴沟里的臭虫,他敢上雍璐山开元峰看雍璐山弟子领了什么任务吗!因为你的那点儿算计,雾山村又多了多少受害者吗!”
“那是人命,活生生的人命!你算屁个玄医,连对生命基本的尊重都没有,天底下的玄医要都像你这样,谁还敢找玄医看诊!”
“那天被邪种寄生的病人,连血液都变成绿色了,你心里有过动摇吗?”
“你不能修行很惨吗!我还水火灵根呢!天底下那么多人,你要当坏人,你就正大光明的坏,我至少还佩服你,是个表里如一的坏人!”
卞春舟连珠炮似地吼完,满屋寂静,连裴明善都没声了。
第36章 复盘
“我知道, 你看不起我,你一定觉得水火灵根是废灵根,因为从来没有人能够将这种灵根修行到飞升, 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还愿意施舍这份修炼资源给我!”
“谢谢,我不需要!而且我认为,水火灵根并不是废灵根, 它既然存在,就必然有直达飞升天梯的修炼办法, 我和这世上其他的修士并无区别,只是在走一条别人从来没有走过的路!”
“反倒是你,你觉得自己不能修行了,就天生低人一等了,你既然那么在意别人的目光,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情!不要用你的狭隘眼光来框定我, 我告诉你,我卞春舟, 一定可以走通这条路!”
陈最站在门口, 稍微有些不合时宜地开口:“那个,我是来晚了吗?”
怎么才一天不见,打架都不喊他?说好的要当他最最最最好的师弟呢?陈最瞥了一眼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明玄医:“这把刀, 是你派人送到我洞府门口的吗?”
裴明善表情非常地晦涩:“你也不要?”
“我阿娘说了, 不喜欢的人送的东西,可以拒绝。”陈最将装刀的盒子放下,“我不喜欢你,而且我自己有刀。”
来自老实人陈最的最后一击落下,自以为算无遗策的裴明善第一次开始正视雍璐山收弟子的门槛。
闻叙, 此次雍璐山收到的天赋最好的弟子,身为神尊弟子,拒绝他的厚礼,倒也情有可原,毕竟无论是前途还是背景,对方都有任性的权利。
但卞春舟和陈最呢?一个废灵根,虽拜入内门,但其师尊若水尊者并不出名,在修行一道上很明显帮不了卞春舟太多,他送的修炼资源,无疑可以帮他少走许多弯路,清高能值几个钱?他见多了为了修行奴眉艳骨的修士,他实在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裴明善忍不住用一种很新奇的目光第一次正视这位拥有水火相冲灵根的倒霉修士。
而另一个,灵根虽不错,资质却很愚钝,他稍微哄骗两句,便轻易相信他真的是澄心堂的玄医,原以为以此人对刀的痴迷,绝不可能拒绝这柄宝刀。却没想到,又被拒绝了。
“就是,赶紧带着你的东西滚,不诚心道歉,跟来雍璐山挑衅有什么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希望以后,再也不见!”
卞春舟气呼呼地拽着两个朋友往外走,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扭头狠狠呸了一声,“还有你的那个什么狗屁任务,既然不是诚心发布,那就请你趁早撤回!”
好气哦,今天晚上非得吃一顿火锅补一补,要不然难消他心头这口恶气!
“你们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他明明好手好脚,还家财万贯,如果我是他,我天天做梦都要笑醒了,他却还在这里报社,又不是社会让他不能修炼的,他有病!有大病,鉴定完毕。”
闻叙本来很生气的,但见朋友比他还生气,忽然就不怎么气了。
“你说,他会受到什么惩罚吗?”卞春舟摘了棵丹香草随手扒拉着,“他是金鼎阁少东家,我们打他一顿,就这么算了吗?”
“不会。”闻叙忽然开口。
“真的?”
闻叙略略沉默后,才开口:“我师尊说,我告状很成功,所以金鼎阁必须给雍璐山一个说法,若不然,他就说……”
哇,不愧是神龙师尊,好靠谱哦,卞春舟眼睛发亮:“若不然什么?”
“师尊他说,他不介意当那个‘打了小的来了老的’的那个老的。”
神龙滤镜糊了八百层的卞春舟:不愧是我神龙爸爸!神龙爸爸YYDS。
闻叙:……果然,春舟对我师尊有种别样的尊敬,确认了。
“嘿嘿,那他今天岂不是来找揍啊,早知道我刚刚应该多打两拳出出气!你说他真的只有炼气一层吗?算了,懒得思考这些。”卞春舟忽然心情舒畅了,“不过闻叙叙,你居然也会动手打人哎,我还以为读书人,君子动口不动手呢,他居然能把你逼急了!”
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挺了不起一人。
“嗯,他说话不中听。”闻叙模糊道。
“那倒是,这人嘴巴里没一句好词,说着来道歉,感觉是来施舍修炼资源来了,他以为我水火灵根,又是个乡下土鳖修士,就那么馋修炼资源吗?还金丹期,他心里怕是认为我只能修行到金丹期。”
别说,这话还真让卞春舟猜着了,裴明善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他擦了擦沾着鲜血的嘴角,被不太客气的雍璐山弟子送到了山脚下,等他再回头望向山门,雍璐山的山门已经紧紧关闭,就像……十二岁那年,修士修行的大门将他拒之门外时一样。
裴明善想,怎么所有人都能踩他一脚呢?怎么所有人都觉得他会变坏呢?
他为什么要如所有人的愿,去当一个坏人呢?他偏不,他就要当一个好人。那水火灵根都敢当着他的面说那种大话,他岂能叫人看扁了!
不过裴明善怎么想,以后他怎么做人,那都不在闻叙和卞春舟的考虑范围内,至于陈最,这家伙根本不会思考这种费神的东西。
等待火锅烧开的时间,卞春舟有些好奇:“这个点,你平时不都在练刀吗?怎么还特意过来?”
陈最的目光盯着红彤彤的汤锅:“提前结束了。”
“什么?你还能提前结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吗?!
“受了点小伤,师尊叫我缩减练刀的时间。”陈最不情不愿地开口,“而且,我也是人。”
卞春舟:“……不太明显,我一直以为你是铁打的。”
陈最听完,居然点了点头:“谢谢夸奖,我距离铁打身躯的境界,还有些距离,不过我会努力的。”
……没人叫你往这方面使劲!真的。
卞春舟服了,开始用冰冻符冻肉切羊肉卷,别说,符箓改变生活,简直比科技还要好用,他甚至觉得符箓斗法的应用,远远比不上生活化应用来得香。
如果,能一直生活在雍璐山上就好了,此时此刻,卞春舟的思维跟曾经的某任宗主亲传弟子同频了。
但他想要修为进步,就不可能一直龟缩不出,虽然吧,刚刚叉腰骂人骂得是挺爽的,但其实卞春舟心里明白,修仙界比这位裴少东家可恶的人,不知凡几,他难道每次都只能靠朋友的保命符箓救命吗?
不可能的,这一次幸运,并不代表下一次也能这么幸运。
“想什么呢?你不想切我来切。”
大概是今天练刀没有练爽,陈最接过切肉的活,硬是将切肉切得嗒嗒作响,活似在菜板上练刀一样。
被夺走了工作的卞春舟眨了眨眼,然后召出一捧水来洗了洗手,他伸手随意戳着聚拢在半空的水珠:“吃火锅前,我先反省一下。”
“反省?”有点突然啊。
“其一,这次下山任务的挑选,我还是太草率了,以后接取宗门任务,我要仔细擦亮眼睛,事先踩好点,然后再接。”
闻叙:“……可是我听开元峰的师兄说,任务墙已经进入整顿期了,以后发布任务,必须留下真实姓名和修为灵力印鉴。”
卞春舟还真不知道:“效率这么高吗?”
闻叙点了点头:“昨日晚间就开始实行了。”
“那第二,我的态度有点过于儿戏了,原本我们的计划,是打扮成普通人到市井之地打听消息,去碧玉楼的主意,是我拿的,陈最最是被我拉进去的,如果我不是那么草率地进去,就不会被邪修盯上,以至于被那个裴少东家贴脸坑了一把。”
闻叙没想到,春舟反省得还挺深刻。
“那么,我也有错。”
“你没错啊!要不是你,我们就噶了!”
闻叙摇了摇头:“其实,早在客栈我们救那个被邪种寄生的男人时,我就有些怀疑他的身份,所以那天我们分头行动时,我特意去了趟澄心堂。”
还有这一趴?!卞春舟瞪大了眼睛,怎么怀疑上的?!
“澄心堂的灵医,没有一个是炼气期的,只是当时我并不确定他的身份,所以才没有通知你们,当时我应该及时通知你们的。”而不是没放在心上,觉得之后再说也来得及。
“还有……”
“还有?”
“还有,我那天去了贫民窟,打听到雾山村有英俊儿郎在数月内变成了鹤发鸡皮的老叟,当时就应该及时警觉向宗门禀告,而不是想着跟你们汇合,再作商榷,如果那时候及时通知,说不定黄师兄能够及时赶到的。”
他太低估修仙界的危险了,一不留心就会危及性命,所谓的安全,不过是他自以为是。拜入雍璐山后,他还是太松懈了,以为远离凡人境,他就可以稍微放松,但修士的危险远超他的想象,不论是为了报仇还是自身的安危,他都需要拼命地修行,不能再有一丝一毫的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