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承微,你这一下把你们门中天骄榜最顶尖的弟子都送进城涉险,那梧芳小子不会找你拼命啊?”雾山将人送进去后,忍不住挖苦对方。
承微心情显然也很是一般,闻言直接怼了回去:“这不还剩一个嘛,总归魁首还在能压你们碎天剑宗一头,对吧?”
……行了,听得出火气挺旺的,他就不撸龙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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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叙包括卞春舟和陈最都是第一次来名宣城,自然不知道名宣城往日里的光景,但郑仅和观星澜是知道的,前者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后者曾经不止一次来此办理宗门事务,作为合和宗的大师姐,她当然需要承担许多大宗门的事务。
五人一落地,观星澜就率先离开,准备前往城中合和宗的驻地探寻如今城中的情况。
观星澜一走,闻叙倒是不用装瞎了,也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
“诶,你别这么看着师兄,是他们两个动手的,可不是我啊。”郑狗皮膏药立刻开始撇开责任。
“师兄何出此言,师兄心系家乡,师弟自然知晓,怎么可能怪罪师兄呢?”
郑仅:……好了,我闭嘴。
“咦?郑师兄竟是名宣城人士吗?怎么从未听师兄提起过?”卞春舟立刻聪明地转移话题,但显然转移得非常失败。
“春舟的好奇心这么强,为什么要捂我的嘴呢?”闻叙再度开口。
卞春舟默默低头。
闻叙再看向最后的愣子,愣子自然不觉得自己行事有什么问题,还非常耿直地瞪了回来:“你说他做什么,你要丢下我们历练,就是你的错。”
闻叙笑了笑:“你当这是什么好事?”真的是,但进都进了,他又能怎么办呢,白瞎了他前头一番腹稿。
“别生气了,闻叙叙,我给你买冰糖葫芦吃,郑师兄你不回家看看吗?我们可以陪你回去,顺便看看如今名宣城的情况。”
名宣城是一座灵植之都,此地家家户户都会种植灵草灵花,哪怕是普通百姓家里,也会种一些驱邪、聚灵、避尘之类的低阶灵植,因为本地水土原因,这些都十分好养活,据传名宣城最为繁盛之时,满城皆是生机盎然。
他们降落之地有些偏僻,可等他们入了内城,城中别说是灵植,就是连一颗绿色的草都很罕见,明明城中光景并不衰败,可沉暮之气几乎是扑面而来。
四人之中,唯有陈最拥有土灵根,此刻他也是感知力最强的人:“城中的土地,被人动了手脚,似乎是……阵法之力,掠夺生机之相。”
闻叙伸手触到空中的风,这风很轻微,像是死寂了一样,他所修炼的万物并作诀缓缓运转,却只能捕捉到非常微薄的生机,他好像知道君师叔没有动手的原因了。
风灵根虽然强大,但所使用的自然之力是饱含生机的,一旦君师叔抽空城中的风击碎丹阵,势必会给名宣城更大的重创。
归根结底,君师叔所修行的是绝对制霸的御风之道,这在任何场景下都是绝对的上位者,掌控所在之地的生杀予夺,哪怕此刻在名宣城也一样,但前提是……君师叔不在乎名宣城的死活。
好精准的人心把控,猜到了合和宗会出手,所以提前作了应对君师叔出手的准备。
“回家?我可没有家哦。”郑仅满不在乎地开口,“倒是你,进来了不去寻人吗?”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卞春舟立刻道歉,然后挖出袖子里的寻亲符,“我现在办私事,会不会有点耽误大事?”
“找人应不费什么功夫,正好趁着这个时间,我们先熟悉一下如今的名宣城。”
三人都是第一次来名宣城,郑仅就充当了带路者的角色,幸好这一次寻亲符的反应挺强烈的,可见人就在百里之内,只是被困数月之久,名宣城中的情况比丹香城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街上虽也有些零星的人影,但都面色惶惶、似惊弓之鸟一般。
这还都是修士,至于普通凡人,根本没见到。
但四人能够感觉到暗处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带着或隐晦或张扬的恶意,足见这座城已经在崩坏边缘了。
“到了,就是这里。”
卞春舟说着,抬头看向门匾,竟是一处灵植交易中心,只是如今绿意不再,此地看着已有些灰败之相:“怎么感觉,这里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这里从前,可是热闹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郑仅从前被带着来见过世面,那时候他还没有测灵根,但隐约能感觉到那些灵植对他并不亲昵,“如今看来,此地原来如此空旷。”故地重游,难免令人心生感慨啊。
“进去看看。”
郑仅说得很对,此地虽大,却也空旷没有藏人之地,因为灵植交易衰败了,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倒有些基本破落的护阵,但因失了维护之力,俱都不成气候了。
四人翻遍了整个场子,都没找到一个活人,别说是活人了,连个喘气的都没有。
“奇了怪了,难道是我的寻亲符出错了?”卞春舟有些迷糊道,“还是说,又是迷阵?”可他不知道怎么破迷阵啊,雾山神尊根本没教他们来着。
“我知道。”闻叙自怀里掏出一个阵盘,“试试便知。”
这阵盘,是师尊从雾山师叔那边顺来送他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卞春舟立刻眼睛一亮:“幸好幸好,要不然这么大的场子,哪怕咱们有四个人,也得挖上三天三夜了。”
郑仅:……你们上次到底怎么破阵的?!
第371章 救下
“啊!找到了, 雾山神尊的阵盘果然好用!”术业有专攻这句话当真非常有道理,这阵眼竟藏得如此隐蔽,如果真靠他们四人挖土, 一个不小心怕是会错失阵眼也未可知。
阵眼一寻到,陈最一刀下去,眼前空旷之地上立刻凭空显现出一个阵法,这阵法带着丝丝缕缕的邪典气息, 光是感知到就令人浑身不适。
“这阵法似乎就是掠夺土地生机之力的罪魁祸首。”郑仅是炼器师,算是半个阵法的行家, 比三人的眼力自然高上不少,“不过它只是城中大阵的一部分,哪怕现在毁了,也只是杯水车薪。”
卞春舟:……这一集,好像在哪看过了。
“不对,这大阵底下有人, 你们挖开试试!我来替你们掠阵。”
郑仅少有如此严肃的时刻,声音都变得凝重了许多, 三人闻言, 立刻取出了上次挖土用的铁锹,原以为没用了呢,谁能想到还有二次使用的机会。
合三人之力, 很快将阵法周围的泥土挖开, 血腥味越来越浓,几乎已经到了令人作呕的地步,闻叙的鼻子尤为敏感,干脆就直接封闭的嗅觉。
“是人祭。”郑仅直接跳了下去,他自怀中取出一样像是酒壶一样的法器, 法器倒出水来,很快将周遭侵袭他的邪气血腥冲散,而浓郁的血腥冲散之后,显露出来的是——
“还有活人,接应我。”
虽是活人,可这也未免太惨烈了,卞春舟没见过什么尸山血海,可这般……人叠人的放血,实在有些顶破他的阈值,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的寻亲符反应会这么大了,血亲血亲,血都流在外面了,怎么可能不大呢。
不一会儿的功夫,原本空旷的平地上就躺满了人,有些没气了,有些出气少进气少,还有些命硬的,倒是还能支棱着坐起来,闻叙给人先后喂了补气补血的丹药,好歹没死的都能把命保住。
“都在这里的,一共七七四十九人,有凡人也有修士,我刚问过,都是土生土长的名宣城人士。”
也就是说,污染名宣城土壤的毁坏之力,源于本地百姓濒死之时的死气,以血气为引,入生机之地,从而达到断绝生机的目的。
“这不是魔的作风,而是邪修的手段。”
郑仅从坑里爬出来,哪怕有法器庇佑,身上多多少少还是沾上了不少血腥气,此刻他掐了个法诀荡涤周身,也能明显感觉到那股邪修才会带给人的不适感,“突然有些后悔进来了,这绝对不是我们能干成的事。”
对付魔已经很勉强了,还要加上邪修,邪魔联手,这简直是天底下最糟糕的敌人了,郑仅叹了一口气,心想难不成我要死在名宣城?不要了吧,好不容易努力爬出去的,又千里迢迢死回来,总觉得下辈子投胎都挺不吉利的。
“你们找人问问,那边有个百草阁的弟子。”
百草阁弟子的衣袖上都会纹满一圈的灵花灵草,倒是不拘品种,但多数都是那种传闻中的天品灵植,非常好认的,这个被人祭的应该是个外门弟子,反正是一问三不知,只会翻来覆去地说百草阁大难临头、名宣城即将不复存在,再问其他,就问不出来了。
事实上,地上躺的绝大部分人都是如此,少数更是连话都说不完全,可见邪修之力的侵蚀对于普通人乃至是低阶修士的巨大伤害。
闻叙也没想到,一入城就遇上这个棘手的情况,他抬头去看春舟,却见春舟站在一个形容枯槁的妇人面前,这妇人穿着朴素,显然是个凡人,不过大抵是身体素质不错,情况算是在场比较好的。
“她是……”
“寻亲符之力落在她的身上。”卞春舟将手中的寻亲符落下,果然一碰到妇人,就直接无风湮灭了,“但是岁数不对,此人至多也就是三十来岁。”
绝对不是卞小谊。
虽是妇人打扮,但似乎是刻意为之,身上的粗布麻衣和毫无劳作痕迹的双手就是最直观的印证。
“我刚刚试了试我的鲜血,发现也有反应。”其实在卞家村的时候,卞春舟就想尝试,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心理,他就没有动手,毕竟……哪怕验证了血缘关系,他也不会留在卞家村,本心上来说,他和闻叙叙一样,都已经将雍璐山视作唯一的家。
闻叙其实也有几分猜到了:“没事,我们来得还算及时。”至少人还活着。
不过救了这么多人,如何安置是个问题,如今城中土壤出了问题,死去的人也没办法入土,只能就地焚烧,而存活的二十三人暂时安置在唯一的屋子里,四人都不会玄医之术,只能用最基本的丹药救人,好在多数都是邪气入体和失血过多,养上一段时间就没问题了。
“早知道如此,我就在多收购一些低阶丹药了。”或者抓个丹师进来。
郑仅却摇了摇头:“名宣城绝对不缺丹师,如今恐怕更缺灵植,没有灵植便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城中这么多百姓,你就是把储物袋塞满都救不过来。”
最好的办法,还是破阵。
闻叙在想,要不要直接使用玉简,至少阵破之后,师尊和雾山师叔可以直接掌控名宣城,但他又怕自己草率为之,会使得玉石俱焚,从如今这般作派来看,可能性极大。
这里,居然比丹香城的情况更加棘手,难怪敢在天下第一大宗眼皮子底下动手了。
“今夜我们暂且在此地稍作休息,明日……去另外的交易中心看看吧。”郑仅原本以为自己对于名宣城的记忆已经模糊了,谁知道一进来,这路他简直熟得不行。
很快月色挂满枝头,卞春舟给疑似血亲的妇人用灵力清除了体内的邪气侵蚀,又喂了两颗辟谷丹,半夜之时,人居然就醒了过来。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充满恐惧的眸子,幽深遍布,因没有掌灯,活似是女鬼还了魂,就……还挺吓人的。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这到底是清醒了还是没清醒啊?卞春舟试图安抚对方,但收效甚微,等其他守夜的三人冲过来制住她,她眼中才有了几许清明。
“你们是谁?”
能沟通就行,妇人脸上依旧一脸恐惧,特别是看到周遭躺了这么多人之后,情绪是肉眼可见的不稳定,但人为了活命,显然拥有无限的潜力。
一番费劲的沟通之后,四人终于得知了妇人的名字,或者说,这就是个假装妇人的姑娘,年纪比卞春舟猜的还要小,才二十五岁,名叫苏遥。
“你们真是雍璐山的弟子吗?我想离开名宣城,你们能帮帮我吗?”
苏遥就像是惊弓之鸟一样,满眼的仓皇,她看着实在是涉世未深,因没有自保之力,所以看着尤为楚楚可怜。
闻叙对此坦诚开口:“抱歉,我们暂时还不能送你离开,你知道如今城中的具体情况吧?”
苏遥脸上登时露出了绝望的神色:“真的离不开了,对吧?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对不对?”
“为什么这么说?”
“是百草阁的报应,他们肆意收割灵植,招致了灵植的怨憎,是他们引来了灾祸,是他们……”苏遥似乎是注意到角落里还躺着个百草阁的弟子,张牙舞爪地扑上去就要掐死对方,只可惜她实在没什么力气,刚走两步就倒在了地上。
“你……别这么激动,也不是完全出不去的。”卞春舟总是见不得人崩溃的,哪怕苏遥跟他毫无血缘关系,他也会如此,“你先养好身体,你放心,我一定带你出去。”
苏遥楚楚可怜地抬头:“真的吗?”
卞春舟下意识就要点头,就被闻叙拉起来塞到了陈最手里:“带他出去。”
陈最立刻照办,等两人离开,闻叙才开口:“你身上,是不是带了魅惑之力的法器或者是符箓?”
郑仅一讶,倒是没想到小师叔祖居然如此地敏锐,他刚刚只是觉得不对劲,却并没有立刻意识到。
但事实上,唔,闻叙只是脸盲而已,什么魅惑术在他体感而言,都有种莫名其妙的生硬感,如果是合欢宗温之仪那种如沐春风的款,那倒是还好,但如果是借助外物,他几乎是一看一个准。
“你……”苏遥脸上仓皇一闪而过,却也明白此刻她虽逃离了险境,生命却依旧为他人所掌控,谁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不是雍璐山的。
如今名宣城中,谁还会说一句真话呢,被填进阵中的恐惧尚且回荡在脑中,她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了,她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她一定要离开名宣城,哪怕是死,也要死在外面。
“苏姑娘,你得明白,我们是修士,如果真要对你不利,哪怕你再如何算计,也逃脱不了的。”闻叙的声音平铺直叙,但至少听在苏遥耳中,比那种暖言暖语更加动听一些,因为她上过当了。
“所以,你们能放过我吗?我真的只是个普通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