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叙十分赞同春舟的话:“或许,他在削弱城主府在百姓心中的威信力,你知道为什么历史上所有的皇帝都更喜欢推行愚民政策吗?甚至很多上位者,会将统治百姓称呼为牧民?”
“因为好管理?”
“是的,但同样因为好管理,所以夺取权柄也不需要太过繁琐的方法,只需要破坏城主府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哪怕只是不作为,在伤害到切身利益的情况下,百姓只看得到眼前自己的东西,而不会去顾及一些他们根本考虑不到的存在。”这是眼界的问题,而非是百姓之过。
闻叙心想,杀人攻心,这布阵之人终于图穷见匕,将利刃指向了城主府,他显然是要城主府身败名裂、遗臭万年还不得好死。
卞春舟细细品了品,心想这绝对是天大的仇恨了,不过还没等他品过味来,城中的流言居然又有了新变化。
“咱们丹香城确实没有合体大能,但老城主当年之所以传位于城主,不就是为了闭关冲击合体期吗?仔细算算,这都有好几十年的时间了,老城主还没进阶成功吗?”
高阶修士当然明白,从化神跨越到合体有多么地困难,但普通百姓不知道啊,甚至底层的修士也不知道如何困难,有些炼气乃至是筑基的修士,对高阶大能修士有种无脑崇拜,特别是老城主风评甚好,许多人都认为她冲击合体成功只是时间问题。
原本大家都在静待好消息,但现在不是丹香城危在旦夕嘛,老城主难道不应该直接突破合体、救大家于水火之中吗?
于是,城中逐渐有人向城主府请愿,渐渐地发展成为去城主府门口跪拜,普通百姓只是想要活命而已,在强悍的修士手段面前,普通凡人根本没办法左右自己的性命,他们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他们崇拜的强大之人。
如果老城主是个神修,或许这份强大的愿力还有一点助力,但丹香城以丹闻名,对于丹修来讲,突破合体期不仅需要修为的水到渠成,更需要一些丹道上更为独一无二的见解,就像剑修对于剑的认知一样。
“这是直接把老城主架在火上烤啊。”而且还是大火猛烤,不加孜然那种,卞春舟心中纳罕,“城主府都不出来安抚一下百姓们的情绪吗?”
闻叙心想,修士对着普通人,本质上都是带着傲慢的,鲜少有人会像春舟一样对每个人都平等视之,那位传闻中闭关修炼的老城主肯定不会为了普通百姓的请愿就随便贸然突破,至于民怨……其实到了如今,安不安抚已经不太重要了。
“诶,有人出来了。”
众人翘首以盼,出来的却只是个元婴修士,虽然语气和善,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老城主闭死关,对城中情况并不知情,且丹香城被锁一事纯属无稽之谈,希望大家不要以讹传讹,一旦抓到窃贼,城主府会第一时间打开城门。
这话信的人当然有,也有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但……修士都知道,哪怕是闭死关,修士也不可能毫无感知能力,老城主这是进阶合体无望了吧。
于是没过几日,人心继续发酵,渐渐地甚至传起了老城主早已陨落、无人再可挽救丹香城的悲戚传言。
卞春舟明显感觉到,最近几日的丹香城街头萧条了不少,就连雍璐山驻地的外门弟子也一脸忧心忡忡地问他,是不是丹香城真的不好了?
“别太担心,至少你现在还活着,对吧?”
该外门弟子一脸苦涩,还以为分到丹香城是走了大运,却没想到是大运即大悲啊,他其实才走马上任没几年来着:“师叔,您也联系不上宗门吗?”
卞春舟想了想,开口:“其实联系过一次。”
“那宗门可有派人来救援?”
“嗯,所以别太绝望,做好分内事就行。”
安慰完小弟子,卞春舟决定去时府找时师兄联络一下感情,顺便打探一下城主府到底什么情况,不过还没等他踏出门,一阵天旋地转席卷而来。
“地震了?”
“不是。”
卞春舟扭头,看到面色凝重的闻叙叙:“那是咋了?”
“你没发现吗?那是雷劫。”
被封锁的一月间,闻叙并未见过任何人渡劫,他还以为是丹阵之中,雷劫无法落下的原因,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丹香城纯粹是无人渡雷劫而已。
只是三人到底眼界有限,看不透这是何等修为的修士要渡什么劫。但丹香城外,刚刚赶到的承微和雾山就眼尖许多了。
“哟,丹香城有救世主了。”
雾山却没有承微如此乐观:“据我所知,丹香城能渡合体劫的,只有从前的老城主沈悦一人。”
他曾经见过沈悦,是一个心思极为细腻的丹修,所炼制的丹药颇有巧思,曾经在坊间拍出过天价,不过他们三人行走世间,鲜少依赖丹药,所以也没打过太深的交道。
“沈悦?她啊,那玄了。”
说起来,沈悦的年纪比君照影还大上不少,当年君照影还未进阶合体,这位沈大师可会拿腔拿调,处处与君照影攀比,姓君的倒不在意,但这位都退位让贤做到老城主了还未进阶合体,想来是还想不开呢。
“听闻她知道姓君的进阶合体后,气得把炼制了好几年的天品丹药都给炸了。”
雾山:……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调侃这个?你难道不应该祈盼奇迹发生,沈悦进阶合体成功吗?
“雾山,你得清楚,修仙界的奇迹,一般不会顺应你我的心思。”
第340章 偷来
修行越往上, 修士对于渡劫的态度只会越来越谨慎,虽然渡劫失败不一定会陨落于雷劫之下,但很少会有人二渡雷劫成功的。
加上修士寿数绵长, 越往上修行,修士的胆魄只会越来越“谨慎”,承微曾经坦言,这世上的许多化神其实都有成功渡劫合体的可能性, 但因为害怕失败、踌躇不定,非要等到寿数将尽才去尝试渡劫, 到这种时刻,进取心被消磨的化神尊者们已经不太受天道待见了。
说到底,还是合体雷劫盛名在外,太让人胆寒。
“开始了。”
就像承微说的那样,丹香城虽也被阵法完全封锁,但它依旧屹立在海滨之畔, 这几日因为连绵阴雨,整座城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云雾之中, 看着与正常的城池没什么区别, 但只要用灵力试探,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根本探查不得。
这个封锁阵法非常稳固, 以雾山的眼力, 这几乎是一套死阵,似乎是生怕有人找到一丝生门从而形成突破口,所以干脆直接封死了,根本没想过再解除的可能。
要么暴力破坏,要么就是支持阵法运作的力量枯竭, 没有第三种可能破开。
雾山作为合体修士,如果全力出手,当然可以轻松将这个丹阵直接击碎,但击碎的同时,城中所有的生灵也会受到无可挽回的冲击,起码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死伤率,是谁都无法承受的后果。
如果其他三座城池都是这种封锁阵法,那实在是没什么必要用遮掩的迷阵啊?除非,丹香城在布阵者眼中,有着独一无二的价值和地位。
“她这个起手雷劫,就有些危险。”
雾山轻哼一声:“你就不能稍微想她点好,至少她如今能够成功,那我们就不用操心丹香城百姓的安危了。”
承微一向是一条实话实说的龙:“可惜我长眼睛了,自欺欺人没意思。”
大陆上每天都有人在渡筑基劫,但合体雷劫却是少之又少,一般因为雷劫过于声势浩大,化神巅峰的尊者都会提前找好渡劫的地点,一般都是无人的开阔地带,像是这种直接在城中渡劫的,确实很少见。
许多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这竟是有人在渡合体劫。
修士渡雷劫,是从金丹开始的,金丹一般是三道雷,元婴六道,化神九道,而上面的合体则有足足三九二十七道,再往上的渡劫期,则有六九五十四道,而传闻中的飞升雷劫,则需要承受九九八十一道雷劫加身,才能蜕变凡骨、得成仙人之身。
但上一个飞升成功的记录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甚至六九雷劫也很少出现,许多人都是等到第十道雷出现,才意识到这是一位化神巅峰在渡劫。
当所有人意识到这一点时,不论是城内还是城外,都屏息等待着奇迹的发生,或许他们即将要见证一位合体神尊的诞生。
但很可惜,奇迹并没有出现。
当第二十道雷劫落下时,那劫云之下的修士已经有了非常明显的力竭之相,须知道接下来还有七道雷劫,且每一道的力量都比前一道更强,以承微看来,天道此次雷劫的力量已经很收着了,须知道当初他渡雷劫那会儿,那雷电粗得比他的头还要大,完全是奔着要他陨落的目的来的。
可他就是命硬,硬是撑了下来,如果让他来渡这沈悦的雷劫,他可能早就已经轻松渡完了。真是,龙比人,天道果然不疼龙。
“她这样居然都要撑不住了?”雾山看得直皱眉,沈悦的实力再不济,也不可能弱到这种程度,她是不是遭了什么暗算?仔细想想,沈悦也并不是为了百姓就冒险渡劫之人,城中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她不行了。”
随着承微的判断落下,远处黑沉天空中的紫电照亮了半方天空,亮得叫人心慌,而雷劫之下的修士却似乎没了反应,根本没有任何的对抗措施。
须知道,这才第二十三道雷劫。
雾山哀叹一声,心里也明白这场仓促的渡劫将以失败告终,甚至说以沈悦的陨落作为收尾。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数道雷劫落得飞快,渡劫的人却全无任何反手之力,在这样可怖的力量之下,几乎没有化神修士能够存活下来。
沉默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城外的人还好,而对于城内的人来讲,这无疑加重了他们心头的绝望。
老城主渡劫失败了,无人再可挽救丹香城。
如此一来,哪怕城主府和城中世家再如何控制人心,人心已经是肉眼可见的溃散,须知道就在几天之前,整座城还生机勃勃,转眼之间就萧瑟不已,普通人只能静静地等死,但修士不愿意,或许是有人散播了出海或有生路的传闻,现在海边几乎都快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数以万计的修士拥到海边、或租或抢,打破头了也要出海,秩序在一点点地崩溃,大家都想活命,求生已经渐渐成为了丹香城中的主旋律。
而也因为秩序的崩坏,逐渐有人因此死去,普通人上求无门、多数只能无奈在家等死,但修士拥有超凡力量,街上不断有铺子被打砸,资源的争夺让人陷入无限的争斗,甚至还有人混在其中浑水摸鱼,整座城都乱了起来。
不过也因为暴乱,掩藏在丹香城之下的好几个迷阵井眼被误打误撞暴露出来,而也因为井眼越来越多,城主府本就因为老城主陨落一事人心涣散,此刻已经无力控制全局,加上城中世家各怀鬼胎,可以说现在整座丹香城已经成为了一盘散沙。
雍璐山驻地虽还没有被波及到,但一旦失去秩序,被找上门只是时间问题。
“三位师叔,我们是不是应当出海逃生?”
“出海不一定有出路,先开启驻地的防御阵法,万事有我们在。”
情况坏得太快了,当然里面没有人在推波助澜,闻叙是不相信的,之前一个月的风平浪静就像是蓄力期一样,如今风浪迭起,他们身在局中,只能做到随波逐流。
“咚咚咚——”
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卞春舟刚想问是谁,门外就传来了时师兄的声音:“是我。”
时师兄怎么这个节骨眼上来了?难道是时家待不下去了?
卞春舟伸手给人开门,却见时师兄一身狼狈,不过脸上还是那股云淡风轻的笑容:“麻烦师弟给我开门了,刚刚我把监视我的三双眼睛宰了,费了些手段。”
卞春舟:……您这话,说得让人顿感清凉啊。
“出什么事了?”
时易见很快被扶到内屋坐下,他只是有些力竭,重伤倒是没有,就是暴露了徒手画符的能力:“我偷了时家的炼丹秘诀。”
……好家伙,刚刚开门接了个祸害进来。
“你偷这个做什么?”他们几个包括时师兄,可都不会炼丹啊。
时易见倒是很懂得分享精神,直接就将偷来的秘诀分享出去:“你看过就知道了,这其实……别见外嘛,看看又没什么的。”
那就看看?
等三人围过去看了一眼,登时倒抽三口冷气,就连不太动脑子的陈最都能明白这套秘诀十分之奥妙,这显然不是完全的炼丹法门啊。
“看出来了吧,以时家的底蕴,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传承,但这份传承并不完全,我想……定也是时家从别处偷来的。”时易见说着,笑了一下,“所以我这个叫……以牙还牙。”
……好一个以牙还牙啊。
“考虑到现在丹香城的特殊情况,我想这可能与传闻中的丹赤一族有关。”时易见在时家潜伏数日,没找到半点儿丹赤一族的记录,但师弟跟他说过,丹赤一族的丹阵是从神农氏的残卷传承之中悟出来的,它本来就是一种衍生产物。
“而且,我发现这套炼丹法诀,火灵根用确实可行,但似乎水灵根更为融合一些,卞师弟,你是水火灵根,不妨可以验证一番?”
卞春舟指了指自己:“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你不是学了徒手画符,这跟徒手画符没有任何区别。”
啊?那他试试?
卞春舟对上炯炯有神的三双大眼睛,然后开始动手实验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单用水或者是单用火,没有水火并用来得顺畅。
“原来如此,它或许本该就是水火共用的。”时易见拍了拍手,迅速誊抄了一份玉简递过去,相当大方地开口,“那这个就送给三位了,三位来丹香城也没什么招待,这就当做是一些地主之谊吧。”
好一个地主之谊啊,这玉简有点烫手。
一直沉默的闻叙终于开口:“城主府如今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