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集越想越觉得难受,便冲到外头大喊:“小二,送酒来!要最烈的!”
小二自然是认得陆集这位大少爷的,闻言当然不敢多耽搁,忙选了上好的女儿红送上来,不过因为送得太急,差点儿撞到了别院里出来的客人:“对不起对不起,客官您没事吧?”
“无妨,自去忙你的吧。”
春舟拉着陈最出去打探消息了,闻叙拾掇一番,便也准备出去“招摇过市”,为此他还特意穿了身亮色的长衫,在这数九寒天的冬日里,绝对比一般人醒目。
当然,闻叙的目的也达到了,因为……真的非常醒目。
陆集看到的时候,差点儿吓得抱头鼠窜,不是,太子表哥怎么出宫了?不是因为替表嫂求情,早两日就被禁足东宫了吗?
而且还一个人都不带,太子表哥这是要做什么啊?
陆集有心想躲,又担心太子表哥的安危,他犹犹豫豫地张望了三遍,闻叙哪怕是根木头也该感觉到了。
可巧了,人还没出诚意楼呢,线索就自动送上门来了,闻叙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陆公子,您的酒,是放桌上还是窗边?”
陆集:……放哪儿都行,最好是放我脸上,叫太子表哥看不见他。
但很可惜,陆集的期望很快落空,因为他刚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太子表哥的俊脸:“表表表哥,你你你怎么过来了?”
年纪轻轻,可惜是个结巴。
闻叙却是满脸疑惑:“这位公子莫不是认错人了?”
“你不就是——”陆集这时才发现,这位“表哥”长得委实过于年轻了些,不仅没有蓄须,甚至还作书生打扮,“你不是表哥?那你是谁?竟敢假冒我表哥,其心可诛!”
“公子这话何意!在下姓闻名叙,乃是碧洲郡入京赶考的举子,方才公子一直盯着小生,不知是何意?”
啊哈?赶考的书生?陆集满腹狐疑,心里又郁闷得紧,看着书生年岁确实比表哥小上许多,便连酒都懒得喝,抛下几个银锭就出了诚意楼去。
闻叙便也不追,只找小二打听了这位陆公子的来历,果然这位陆公子家中与皇家沾亲带故,所谓“表哥”,十之八九便是那位传闻中的太子殿下。
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闻叙并不急着进宫,事实上如果他想,哪怕不能动用灵力,也多的是办法将盛京的水搅浑起来,并且让自己迅速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人物,但他这个人很喜欢“放钩子”,痛快地给人一刀有什么意思,他从前被生活的刀活生生割了二十年,他难道不应该讨一些利息吗?
“闻相公,你不回去温书了吗?”
“心情有些烦闷,便出去走走。”
小二心想,这位举人老爷生得如今俊美,书读得这么好,出手还如此阔绰,倘若是他,睡梦里都能笑醒,哪里还能有什么烦闷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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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集憋闷地回了家,其实他也是偷跑出来的,只是没想到就这会儿功夫,就被老爹发现,回家不仅挨了顿打,还连出去的狗洞都被堵了。
这下好了,当真是一点儿事都办不成了。
“小五啊,有些事情终究是人力所不能做成的,太子殿下不会怪罪于你的。”
“祖父,可我心里难受。”陆集心里难受的同时,脑子里却莫名划过了一张年轻的脸,分明就跟表哥长得一模一样啊,就是比表哥年轻一些。
好奇怪啊,他心里为何会如此在意?
“就这般难受?若不,祖父教你功课?”
陆集一脸不如杀了我的表情:“祖父,我跟你说一件怪事。”
陆老太爷早已颐养天年、不问世事,如今只是太子妃的娘家出事,自然还未到他着急的地步:“什么怪事?”
“我今日在诚意楼,遇上了一个奇怪的人。”
“何等奇怪?”
“他跟我太子表哥长得一模一样,这世上怎么可能……”
陆集兀自低着头说话,却没见到祖父脸上惊愕的神情,“不过他更年轻一些,看着也就比我大个一两岁,他还自称是什么碧洲郡来的举子,您说他这么年轻就考上举人了,以后岂不是要入朝为官?”
碧洲郡,对上了,陆老太爷这会儿已是心惊肉跳:“你可知,他姓甚名谁?”
“他自称姓闻名叙,闻叙,倒是一个好名字。”
对上了,是九年前那个进京赶考的孩子!他竟没死,又跑盛京城来了?这孩子是悍不畏死吗?就非要闯盛京城这摊浑水不成吗?
陆老太爷心里就跟烧了油锅似的,这会儿但凡掉进来一滴水,都能将他整个心肺点燃,加上如今英国公府出事……
不行,他得想法子在其他人没发现前,送这孩子离开京城,不论用什么手段。
“祖父,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也觉得很奇怪?”
“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人容貌相似,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新鲜事,你也安生一些,祖父也累了,你自回去休息吧。”
陆集虽觉得祖父不太对劲,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离开了。
是夜,宵禁之后,诚意楼门前的彩楼都黯淡了三分。
闻叙三人自然还未睡,卞春舟正饶有兴致地说着打听来的消息,也不知是自哪里听来的,就连英国公府的要案,竟都讲得有头有尾。
“很简单啊,我和他偷偷潜进了大理寺和刑部,用隐身符,可方便了。”
闻叙:……
“其实本来还想跑皇宫里看看的,但是皇宫四周似乎有阵法的痕迹,果然能人异士无论在哪里,都能混到顶尖的位置。”
闻叙心里一动,刚准备说话,便听到了院中有几不可闻的足音出现,这么轻的足音,自然不可能是诚意楼里的小二帮工。
“他们——”不会是来刺杀闻叙叙的吧?
卞春舟心中惊愕,这才出去在盛京城里晃了半日,晚上就来了刺客,闻叙叙到底出身啥家庭啊,刺杀这么讲效率,这行动力要是搁电视剧里,高低得是个最后赢家。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时迟那时快,便有一柄寒冰短刃直接刺破纱窗夺命而来,这短刃极薄极快,上面尚且还附着外面冬夜里的寒凉,闻叙和卞春舟却是动也未动。
因为陈最动了,当然这种程度的刺杀,他连刀都懒得拔:“恶客盈门,便才这点水平?当真叫人好生失望。”
卞春舟忍不住戳了戳闻叙叙:这话,你教他的?
第215章 知情
闻叙表情相当微妙地摇了摇头, 可见他也非常好奇,陈最这话打哪学来的。
卞春舟心里登时更加好奇了,这才来凡人境几天啊, 陈最最居然染上了咬文嚼字的习惯,当真是士别三个时辰,当刮目相看啊。
谁也没想到,这年头被刺杀的人居然会这么嚣张, 知道的是书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逞凶斗恶的江湖游侠呢。
不过看这个块头, 倘若是江湖游侠,好像也没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小子,好大的口气!”
陈最皱眉:“我没有口气,倒是你,身上好臭。”
卞春舟:……很好,刚才那句话肯定是陈最最不知道打哪学来的, 这才对味嘛。
刺客的人数比想象中的要多,上次闻叙叙孤身一人, 只三人追杀他, 现在光是听足音,起码来了得有二十人,当真是……非常看得起他了。
可惜了, 别说是二十人了, 就是来两千人,陈最一人也能把人全部打趴下。
“怪物!怪物——”
从前在修仙界,就老有人说陈最是怪物,现在到了凡人境,不用灵力依旧大把的人叫他怪物, 陈最想了想,决定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称呼。
“他们怎么处置?”陈最对杀这种弱鸡,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闻叙放下手中温热的茶盏:“捆起来,明日送去顺天府衙,我一个入京赶考的举子莫名其妙被人刺杀,找官府难道不是理所应当之事吗?”
卞春舟:……来了来了,闻叙叙的肚子开始往外冒黑水了。
“诶,你把他们拴到哪里去?院子里不行啊!”卞春舟立刻追着人出去。
陈最扭头:“为什么不行?”
“现在是冬日,他们在外面这么放一夜,很容易冻死的。”卞春舟追着人出来才发现,今夜居然下雪了,雪甚至意外地大,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很快就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白衣。
“……这也太脆弱了。”
幸好他们租的别院够大,陈最牵着一串二十人的刺客,随便找了个空房间塞进去:“好了,这下总行了吧?”
卞春舟被陈最最脸上的表情逗乐了:“别这么拘谨嘛,衣服破了就破了,明天给你买……怎么回事,又有刺客来了?”
他扭头看着落雪的屋檐,上面影影绰绰又来了五个刺客。
“没完没了是吧,闻叙叙招谁惹谁了!这次你不用出手,我来!”卞春舟撸起袖子就干,动作快得陈最都没来得及抢活干,不过这种话,他也懒得抢。
“闻叙,好多人要杀你。”
闻叙倒是比两个朋友更加地气定神闲:“但我依旧还活着。”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陈最难得有些好奇。
闻叙沉默片刻,然后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或许我比你更想知道。”
话音刚落,卞春舟居然牵着一个老叟进来,老叟穿着一身黑色的大氅,一看身份就非常不凡,方才他跳上墙头,撂倒了四个强壮力后,就发现最后一人居然是个老头,他心想这年头刺杀这种行当竟也这么卷了,这把年纪居然还没有退休,可见干刺杀是没什么出路的。
不过本着“尊老爱幼”的原则,他没出手,只将人揪下来交给闻叙叙处置。
这老头倒也硬气,居然半声都不吭的。
闻叙对别人的眼神还是很敏锐的,见到这个老人的第一眼,闻叙虽然没认出来是谁,但他觉得自己是见过对方的。
“你是谁?”他心里疑惑,也就直接开口了。
陆老太爷白日里听完陆集的话,便立刻派了亲信来诚意楼打听,哪怕今夜落雪了,他也丝毫不敢耽搁,准备连夜送那孩子出城,不论是用强的还是其他手段,如今盛京城是多事之秋,谁也不好说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太子殿下的事他已经力有不逮,但至少这一次,他得保下这孩子的性命。虽不知道当时这孩子是如何自死人林下逃生的,但既然上天怜悯,便不该再来这盛京城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九年过去,这孩子似乎也是有备而来。
一瞬间,陆老太爷就知道,自己的打算是不成了。
这孩子分明与太子殿下生得一般无二,但不知为何,他竟能一样辨认出来两人的差别,就像九年之前,对方与其他碧洲郡的举子一道来陆府拜谒一样。
九年过去,岁月似乎在这孩子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你……不认得老夫了吗?”陆老太爷本就是文人,又在风雪之下站了许久,声音已是出乎意料的破碎和哽咽。
闻叙只觉得隐约在哪里听过,却又有些记不得了,便直接道:“我眼瞎了,自然认不得人。”
“什么?你看不见了?”怎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