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不仅那位连个名字都没有的义士无人探寻,连堂堂知府被人所杀无人深究。
明月山庄这个名字,更是没有在京城朝官面前出现过。
对此,宁悬明不能说十分惊讶,只能说在意料之中。
当初敢在越青君面前许诺,也正因如此。
而就是在这样忘我的享乐中,贤王领着突厥使臣回京。
生生将章和帝从美梦中唤醒。
昨日章和帝喝酒太多,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还没醒,恰逢贤王回来,未免丢人现眼,才只能找了个太过劳累,身体不适的理由,解释今日的状态不佳。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并非是假话,只是劳累的原因有些不同罢了。
贤王对此一无所知,当然他如今也并不在乎,自自己议和成功后,他早已将太子之位视作囊中之物,更甚至觊觎更高、最高的那个位置。
对待章和帝都态度也有了明显改变。
章和帝那样敏感的老作精,如何感觉不出来自己在贤王面前的威信丧失,心中恨极,却还不能在明面上有轻举妄动。
也是这时,早就把卫无瑕抛到一边的章和帝,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另一个儿子。
也只有同为亲王的卫无瑕,还能与贤王争上一争,遂连夜派人将他请回宫。
只是时辰已晚,城门已关,越青君根本进不去城中。
便干脆在寺里又歇了一夜,才坐上马车,慢慢进城。
这一夜,越青君睡得十分安稳,只有章和帝睡在高床软枕,金碧辉煌的宫殿中,也翻来覆去了一整夜,根本睡不着。
翌日一早,越青君进宫拜见章和帝,章和帝做出一副慈父模样,抱着他好一阵关怀。
“我儿瘦了!”言语间也是前所未有的亲密。
说的这话也颇为符合事实,越青君确实瘦了,两个多月里,南下又回来,长途跋涉,日夜兼程,不瘦才奇怪。
“寺庙里清苦,秦王在寺里斋戒祈福,才让朕的身体好转,只是苦了你,整整三个月,吃了这么多苦。”章和帝将自己“身体好转”的原因推到了越青君祈福身上,为其孝顺之名添砖加瓦。
卫国崇尚古礼,以孝治国,从前便有太子为弟弟贤德孝顺之名折服,而主动将太子之位让给对方的例子。
可想而知,名声在某些时候,能起到关键性作用。
且将一个孝字压在越青君头上,也是为章和帝自己的安全上一层保险。
既然他是个孝子,那就不能做那不孝之举,无论如何,也得将章和帝伺候好了。
若是再早几百年,越青君为生病的章和帝割个肉放个血,太子之位早就是他的了。
“都是儿臣应该做的,父皇身体安康,是宫中御医的功劳,父皇谬赞。”越青君并不居功。
章和帝也十分大方地给宫中的御医赐了赏赐,等赏赐一下去,众人也就知道了,是秦王在章和帝面前说了好话,如此,越青君在朝官中的名声也更好了几分。
更多的人也能知道,秦王回来了,还是被章和帝连夜请回来的。
在这个时候回来,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章和帝打什么主意。
贤王还没高兴多久,听到这消息,瞬间沉了脸色。
不过,如今的他倒是比从前沉稳许多,并没有动怒,只是冷笑一声道:“本王离开三月,父皇却还是那么幼稚。”
当真以为,他抬举卫无瑕,就能与他抗衡吗?
据他所知,朝中大半官员都是支持他的人,剩下的人中,大部分是谁也不沾的中立党,以及还未被清理的,如今谁也不敢沾的前太子党。
剩下才是支持卫无瑕的,且因为卫无瑕数月不回京,也没有指示,这些人人心不齐,不足为惧。
“让人把突厥使臣接待好了,必要的时候,还能派得上用场。”
“是,王爷。”
自回来后,贤王府每日人来人往,争相拜访,接待都接待不过来,恰好王妃身子又不好,只能允许两位侧妃出来待客,饶是如此,那些人也无人觉得被怠慢,反而笑脸相迎,处处恭维。
毕竟等贤王登基后,这二位怎么说也能轮到一个妃位,虽然妃位在章和帝时期不值钱了,但等新帝登基,自然又是另一派景象。
相较于贤王府上的热闹,越青君回去后,却是十分低调,并未接见朝中重臣。
宁悬明还在班房,并未在家中,越青君也只好寻些其他事打发时间。
吕言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一些事细细告诉越青君,府上账目,还有庄子上的情况。
其中他认为最要紧的,还是越青君走之前,李少凡呈上来的那些黑丹药,后来得知其实叫火药的东西。
在这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里,李少凡又加紧研制,如今已经做出了威力是先前见过三倍的火药,且已经投入生产。
越青君什么也不必管,下面人自己就会努力,毕竟他们想要越青君上位的心,比越青君本人都强。
“先前奴婢曾写信告知殿下,希望殿下前去一观,却未能得到殿下的回复。”吕言缓缓道。
越青君听他这句试探,便知对方早就知道自己其实不在寺里。
“我当时不在寺中,你的消息我都知道,只是不便现身。”
吕言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给越青君重新斟满茶,语气诚恳道:“殿下能够护全自身,便是奴婢最为欣慰之事了。”
越青君神色温和,“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接下来的日子,你也当更加警醒些,我瞧着五哥这次回来,与从前大不相同,恐有变故发生。”
吕言从怀中摸出一张纸,将之向越青君奉上。
越青君接过一看,微微挑眉。
“这是这段时日以来奴婢网罗来的京中将领,虽官职不高,却都位置重要,殿下收下,将来或有奇用。”
这是吕言第一次,主动在越青君面前展露自己的能力与野心。
在察觉到越青君切实有夺得大位之心后。
且他一如既往待身边人坦诚,方才对自己不在寺里的事,也轻易就告知了对方。
此时正是好时机,若错过,将来即便越青君成功,他吕言顶多也只是一个大内总管。
而那李少凡凭借奇淫巧技,或许爬得比他还高,那怎么行。
越青君将那张纸在灯烛中点燃,火舌迅速卷起,将那张纸烧成灰烬。
他转头看向吕言,“我知你忠心,也信你的能力,这些人,既是你联络的,那之后也都交于你。”
看着吕言怔愣出神的模样,越青君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我且等着日后,听人唤吕卿一声内相。”
说罢,起身离去。
唯独吕言还站在原地,久久不曾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朝着越青君离开的方向,跪地伏拜。
为这一声“吕卿”与“内相”,吕言就能在心中发下誓言,只要秦王殿下能登基做一辈子皇帝,他也能一辈子忠心耿耿,绝不相负。
越青君从书房回屋,神色微敛,既要演戏,没有戏搭子怎么行。
仅仅是因势利导,多方下注,多面间谍还是有些单调,来一点忠心无法成全,内心纠结地背叛,才好像一道菜上的浇头,吃起来刚刚好。
正当越青君想上床休息时,外面却传来了下人的声音。
“殿下,郎君回来了!”
越青君正要解衣的动作顿了顿。
随后手上一扯,腰带彻底松开,衣衫滑落在地。
第72章 病美人
美人倚枕,寒枝临窗。
宁悬明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卫无瑕乌发垂落,与白色寝衣相互映衬,更为亮眼,苍白唇色,清冷眉眼,时不时呛咳两声,俨然一副病美人的模样。
他拿着一些书信,一边翻看,一边将看完的书信投入床边的炭盆中,顷刻之间燃起明艳火光,映得他的脸颊都好似多了几分血色。
片刻后又会发现,不过是错觉。
窗户只开了最远的那一扇,倒不必担心寒风侵袭。
卫无瑕抬眸,见是他,便眉眼舒展,招手唤他过来。
宁悬明走近,“哪儿来的这么多书信?谁写的?”
拉着他在床边坐下,卫无瑕将手上这封递到他眼前。
“你仔细瞧瞧这是谁。”
宁悬明不明所以,低头视线落在信上时,才微微愣了下。
随后失笑道:“我都在眼前了,怎么还看先前写给你的书信?”
卫无瑕小心将信纸折叠收好,“是啊,若是我不看,怎么能知道,我家宁郎君身在病中,还一声不吭,不敢告知,一点也不怕此前最后一封信成为遗言呢。”
宁悬明:“……我就知道他们守不住话。”
他解释道:“不说是因为我有把握,那时已有治疗疫病的法子,我不会有事。”
卫无瑕煞有介事点头,“还得多亏了那位越庄主,有劳他又帮忙又送药,若没有他,你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这样热心又善良的人,若有机会,我也想结识一番。”
“就是不知,他如此付出,究竟所求为何?”
“莫非是见悬明投缘,也想与你义结金兰?”
略带调侃的语气,让宁悬明霎时间梦回当初要与他义结金兰时。
他一时好笑又无语。
然而好笑过后,却尴尬发现自己一时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可能……他就是这样一个助人为乐,热心善良的人呢?”他犹豫道。
卫无瑕抬眸看他一眼,眸中意味不明,“若真如此,那南地绝不会乱成那样,更不会直到你去,才有那治疗疫病的法子出现。”
“要么有利可图,要么看上了你,从我听说的事情中,还是后者更有可能些。”
宁悬明觉得自己若是再不说清楚,就要莫名其妙背上什么水性杨花,拈花惹草的罪名了。
他能对其他人隐瞒,却无法对眼前人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