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县尉目光紧盯着马车,沉声道:“听从他的安排。”
上前赴宴?
他要他有去无回。
第59章 烛光晚餐
回到军营,宁悬明便将副使叫到身边,“你派人去周边村子里打听打听,剑屏山上的土匪是什么名声,都做过什么。”
“记得谨慎些,不要引起恐慌。”
县城关门,但城外的村子还有人,只是因为逆贼和疫病的事人心惶惶,等闲不敢出村子,对外人也十分防备。
这原也是宁悬明打算做的事,只是从前只想着打听一下城里的赵二,如今却要多带上一个剑屏山。
副使领命退下,宁悬明又问其他人:“齐副使还没来吗?”
下属低头:“才过一日,兴许是知府热情留客,才耽误了。”
即便知府留客,但齐副使却是知道分寸的人,同知府交际,和带人赶到剑屏谁更重要,他还是知道的。
便是宁悬明心大,今日袁县尉的表现也容不得他不多想。
知府不帮忙,此处五千士兵也是袁县尉的人,看守城门的也是袁县尉的人。
他想做点什么几乎是做梦。
今日袁县尉已经表现得极为明显,若他不听话,他随时可以解决了他,然后再推到剑屏山匪徒身上。
只是宁悬明不明白,究竟为了什么,他们不肯放他进城。
莫非还有什么原因,比杀了钦差更要人命?
宁悬明脑中飞速转动,一边将下属叫到身边:“替我写封信,就写我很感谢剑屏山上的义士们,为表感激,今晚将亲自带上厚礼,上山拜访主人。”
下属面露犹豫,“大人当真要去?”
宁悬明也不答,只神色如常道:“按我说的做。”
下属心中虽有诸多犹疑,但终究还是低头应是。
一边写信,一边让人去准备好礼物。
他们身在军营,做点什么,皆有人禀报黑袁县尉。
袁县尉闻言冷笑。
“打听清楚了,剑屏山上有多少人?”
心腹低声道:“都打听过了,剑屏山上原来的土匪大多都被新来的收拾了,剩下的那些都是没什么本事的老弱妇孺,后来陆续倒是收纳了不少人,但顶多也就千名壮丁,将军手中五千士兵,必定能一战胜之。”
听到五千士兵,袁县尉脸色又黑了一下,原先他确实有那么多人,但目前损失好几百,早已不足五千之数。
不过,即便不足五千,也远超山上匪徒,解决他们不在话下,只是,为保万全,袁县尉还是要提前做好准备。
他让心腹凑到身边,低声耳语一番,后者连连点头,很快匆匆离开。
剑屏山上
因越青君戴着面具,并不与其他人一同吃饭,今日有幸被领着下山的人聚在一起,边吃边聊。
“你们是没瞧见,今儿那县尉在咱们老大的箭下是怎么战战兢兢,笑脸相迎求饶的!”一人绘声绘色讲得起劲。
“呸!叫什么老大,匪气这么重,二公子都说了,要叫庄主,咱们现在也不是剑屏山寨,要叫明月山庄。”另一人也道。
“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叫习惯了吗。”
说起来,他们这改名也才一天,让他们立马适应,也是太过为难。
但这是规矩,今后越青君就是庄主,且不是近日才来,而是一直在山庄,薛家两兄弟就是大公子二公子,都这么叫,叫不准的就不能参与庄主的任务。
原本他们对这位新冒出来的庄主没什么太大感觉,感激有,警惕也没少。
可今日越青君领着一队人下山,展现出来的才能与气度,令人心甘情愿折服。
回来后到处与人吹嘘,说那群官兵也没什么厉害的,从前就不该怕他们,下次要还有这种机会,他们还要去。
不过,这其实也不算吹嘘,连他们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对上那群假匪徒,真士兵,杀人竟像砍瓜切菜般容易。
越青君找人打造的武器,并没有超越时代,只是在同时代的顶尖水平上进行改良,提升,稍作指点,便能够领先其他人。
地方政治腐败,军队松懈,对士兵的训练根本比不上剑屏……哦不,如今该叫明月山庄。
这种情况下,越青君想赢,其实并不难。
不过,越青君今日现身那一出,却不是最重要的,不过是为接下来的事做铺垫而已。
午时刚过,便有人拿着一封信送到越青君面前。
“庄主,这是那位钦差派人送来的信。”
越青君将信拆开,看过后,微微勾唇。
“还有一件,是县尉那边派人传来的口信,说今日之事都是误会,是新来那位钦差的阴谋,派人假扮土匪,袭击钦差,好给之后的剿匪师出有名,他也是被人骗了,被强行留在马车上,不得不听从对方的命令做事。”
在袁县尉的话中,他只是一个不得不听命的小小县尉,幕后主使都是宁悬明。
而今袁县尉知道山庄不好惹,于是主动求和,向越青君卖好,想要临阵倒戈,从帮宁悬明对付山庄变成帮山庄对付宁悬明,并许以重利,包括将山上所有土匪的前事都一笔勾销,重新做回良民,不必再躲藏。
还没听完,越青君就笑了。
当真觉得良民与户籍就是香饽饽,谁都想要吗。
看来是薛二等人先前装得太好了,即便他今日来了这么一出,这人仍以为他们还是寻常山匪,轻易不愿与朝廷对上。
有些事,只要不挑明,那就什么也没有,那他们一个还是好好的土匪,一个也是好好的县尉,双方互惠互利,相互扶持。
并非只有剑屏如此,也并非只有此时如此。
官匪勾结,是哪儿都有的事,若非如此,章和帝也不能十年如一日觉得自己的皇位很安稳,自己的天下很太平。
天下早有乱臣贼子无数,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山庄原本也是如此做的,不过今日之后,却是不必了。
薛辞玉拧眉:“庄主,其中或许有诈。”
越青君神色淡淡道:“不过是都想借我之手,除掉对方而已。”
简单一句话,便戳中本质。
薛辞玉觉得麻烦,“庄主,咱们是否要回绝?”
在薛辞玉心中他们还是需要苟的土匪,像这种杀害朝廷命官的事,可以推波助澜,却不必牵扯其中。
“不必。”越青君指尖在桌上轻点,语气悠悠道,“他们又如何能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呢。”
薛辞玉抬头看他。
面具下越青君的神情根本看不清,但那种闲适自若,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气度,却能感染所有人,让人心自定。
越青君抽出腰间长刀,银光晃过眼睛,伸手在上面轻轻抚过,声音仿佛是对情人般的温柔,“刀是好刀,如今,也是时候开刃了。”
日落时分,宁悬明带着礼物上山,为表诚意,身后只带了十几名士兵护卫。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袁县尉。
先前让袁县尉陪同上山,还多有不愿,而此时他跟在宁悬明身后,却没有抱怨半句。
来之前,他倒是装模作样关心了一句,“大人,山上匪徒众多,危险重重,不如还是算了吧。”
宁悬明摆摆手,神色平静:“无妨,我相信越庄主的品性。”
县尉心中暗暗唾弃,都土匪了,还讲什么品性。
作为一个曾经被越青君用箭威胁过的人,袁县尉心中是绝不相信这群土匪能是什么好人的。
先前能够不动宁悬明,也是因为没到那份儿上,如今可由不得他们。
袁县尉想到自己安排包围了剑屏山,并派人偷袭的人,心中大定,走起路来也闲庭信步,极为轻松。
宁悬明假装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兀自往前走。
剑屏山陡峭险峻,仅仅上山,就从日落走到了天黑。
好在提前通了气,否则他们绝对要被当成贼子直接射杀。
等终于进了山庄,宁悬明已经开始大喘气,缓了许久,才堪堪对越青君拱手一礼。
“在下宁悬明,拜见庄主。”
院子里点着灯笼,虽不比白日明亮,但也能将眼前事物照得一清二楚。
山上所有人均是一身融入夜色的黑衣,可越青君那身气度,却绝非随便一人便能模仿的。
尽管是茫茫夜色,也极为明显。
金色的面具少了几分明艳与耀眼,却又多了几分神秘与危险。
那人躺在躺椅中,便是有人来,也不曾多看一眼。
直到此时,听见宁悬明的声音,才逐渐睁眼,双眼映入无边月色。
宁悬明将眼前之人尽收眼底,白日因距离过远,而未能看清的面貌与神情,如今在夜色遮掩,与面具遮挡下,也并没有多看清几分。
但是莫名的,白天那种距离感,似乎也随着现实距离的拉进而拉进了几分。
越青君淡淡扫他一眼,微微勾唇,“钦差大人竟亲自前来,越某深感荣幸,想不到贵人竟当真敢来这山野之地。”
他坐直身子,一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握住腰间长刀,倾身笑问,语气危险:“大人就不怕吗?”
视线相对,宁悬明清楚瞧见了对方眼中的兴味盎然。
也从对方气定神闲,好整以暇的姿态中,感受到了他的镇定从容。
他也确实该从容。
毕竟剑屏山是他的地盘,他的主场,该担心的是主动上山,身边还无人真心护卫的宁悬明。
宁悬明浅浅一笑,言行间并不显得拘谨,反而很是自然,“庄主既是义士良民,宁某又非那等为谋私利,陷百姓与水火之人,为何要怕。”
“只是不知,庄主手中的刀,是否敢铲奸除恶,为鸣不平。”话里似乎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