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悬明身子刚开始有些僵硬,但对方的动作将他的思绪不由自主拉到了昨夜是如何亲密无间,这点不自在的僵硬就成了淡淡的赧意。
“今日未曾佩香,又沐浴过,你能嗅到什么?”
越青君缓缓退开,微微勾唇:“我平日多用兰香,不过是因为往来礼节,若说我自己,是不爱用香的。”
“每个人的体质与性情不同,本就有属于自己的气质与味道,未必是从嗅觉上。”
“可一旦用香,那就是将自己独有的,变成了大家都有的,虽香,却未必美。”
“我亲近悬明,并非为香,只是为你。”
这个由他创造,耗他心血,受他喜爱的人,只要看着,就能让他心中欢喜。
若说原来越青君或许还能对自己对宁悬明的喜爱分析出个一二三,但事到如今,问他究竟有几分是喜爱他的主角他的作品,有几分是喜欢宁悬明这个人,喜欢里有多少是卫无瑕,又有多少是越青君,他自己都说不清。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知道喜爱是真的,手上的念珠是真的,昨夜心甘情愿的入骨缠绵也是真的。
宁悬明与越青君,无论是什么关系,都合该绝配。
“我看书上说,人也是兽,不过去除了野性,从前无感,今日倒觉得,确实极有道理。”宁悬明调侃他。
越青君笑道:“那宁悬明可要保护好自己,许多野兽都是终身一伴,伴侣死了,自己也会自尽。”
他用野兽自比深情。
虽言笑晏晏,却又认真无比。
宁悬明捧着他的脸,仔细端详半晌,方才开口:“世上之人都想长命百岁,但大多不过须臾。”
“你这样说,是在为难我,还是在为难自己?”
越青君理也直气也壮,“昨夜成婚,才说过生死与共,我不过是完成你我的约定,悬明可是想要我做言而无信之人?”
宁悬明一时无话可说,只觉得先人应该少说些自己都做不到的话,古人稍微夸张一下,后人却信以为真,奉若圭臬。
写情诗的大多滥情,读诗的倒是感动至极。
一时好气又好笑。
宁悬明不知道别人的爱是什么样,但他喜欢越青君,就发自内心希望他过的好,即便没有自己。
卫无瑕不是因为宁悬明才变得很好。
而是他本就很好很好。
所以,即便没有他,也要很好很好才行。
既是新婚,二人难得给自己放假,一连三日都不曾过问其他消息,左右朝堂那些人还在吵,等吵完估计还要一段时间。
至于章和帝那里,越青君上次说的便是还要考虑,虽然他刚说完考虑,转头就和别人成了亲,但他都瞒着章和帝了,怎么能不算他对这个便宜爹还有父子之情呢。
但他不急,宁悬明显然也惦记着这件事,“你若回绝了陛下,岂不是不给他面子,陛下会如何待你?”
他既能与越青君成亲,当然没有希望越青君妥协的想法,不过是担心对方处境。
越青君面上仍是淡定,“若将来我一无所有,悬明可还愿意要我?”
宁悬明笑:“你若一无所有,我大约也好不到哪里去。”
“有朝一日若你非王孙公子,我也没了官职,就寻一山野教书去。”
“你的志向理想呢?”越青君问。
宁悬明摇头:“哪里谈得上志向理想,不过是尽我所能做点小事。”
“是治理天下,还是教化一方,又或是结一草庐,教几个孩童,于我而言并无太大区别。”
越青君看了看他,眼中分明只有这个人,却又好似藏了一汪深潭,平静得让人看不清。
“悬明愿意,我却不然。”
“既是一家之主,自然要为这个家考虑。”
宁悬明看着眼前的一家之主,有些想笑。
但心中也不由自主升起一抹异样的感觉。
前两日他感到的更多是成婚后二人身体上的亲密,就像经过两日相处,他如今已然能很自然的接受与越青君的亲吻与爱抚,再也不会觉得扭捏。
此时的他更多感觉到的是双方心中的亲近。
从此你我便是一体,荣华与共,生死相依。
生死相依……
宁悬明仍然不推崇,但他隐约能感觉到,这并非只是越青君口中随意的誓言,更不是为了不言而无信,才非要奔赴的约定。
而是发自内心的愿情。
所谓夫妻,便是由你与我,变成我们。
他望着越青君,伸手轻轻拂过对方唇瓣,指腹在上面压了压,随后倾身吻了上去。
“夫君……”他故意拖长了声音,似含着调笑。
“我们就寝吧。”
一声夫君叫得越青君抬了抬眉眼,只是距离太近,看不清对方神情。
他搂住宁悬明的腰,越来越紧。
从前连牵手都要说抱歉的人,而今既名正言顺,便再无顾忌。
新婚的红帐还未撤去,此时再次垂落,烛光中夜色氤氲,那床大红为夜色增添几分艳丽,夜风一吹,红帐摇曳。
珠帘玉幕轻轻晃动,发出清脆声响,与那隐隐约约的情动混在一起,说与月色听。
第51章 燕尔
初秋的雨最是缠绵。
半夜醒来时,越青君便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窗户大开,斜风细雨皆由窗外而来,他起身下床,将窗户关上,雨声大半都被隔绝在外。
也不知是刚才风吹来的凉,还是雨浸湿了喉,越青君只觉喉咙有股将咳未咳的痒意,低低轻咳两声,仍未缓解,走到床边倒了一杯冷茶,痒是缓解了,但却仿佛浑身被凉风夜雨倾覆,透出一股寒。
身上忽然被人从身后披上一件中衣。
“就穿件里衣,你对自己的身体心里究竟有没有数?”宁悬明的声音还带着刚刚睡醒的慵懒与倦意。
“将你吵醒了?”越青君开口,声音并无异样,喉咙却有些不舒服。
“我就是起来关窗,继续睡吧。”越青君牵着他的手回去。
躺回床上,二人却并未立即睡着。
宁悬明握着越青君的手,将它们放在脸上贴了贴,“怎么这么凉?”
越青君:“许是因为今夜下雨。”
宁悬明面露忧心,“这才刚入秋,我看就要给屋里准备炭盆了,等入了冬,岂不是随身带着暖炉犹嫌不够?”
越青君没说话,宁悬明抚上他的脸,“改日请御医开个调理的方子,纵然你不喜喝药,但为了身体,还是继续喝起来吧。”
越青君看了看他,伸长手臂将宁悬明拥在怀里,让人根本看不见他的眼神。
“自遇见悬明后,我便好运连连,节节高升,心中难免生出奢望,只愿这沉疴也能渐渐痊愈,如今看来,却是我妄想了。”
宁悬明心中酸软,抿唇道:“你都不想喝药,如何能痊愈。”
“若想好起来,首先要听从医嘱。”
“好,都听你的。”越青君笑容温顺,“届时悬明亲自监督我。”
“这雨也不知何时才停,悬明可要推迟一日回去?”越青君将宁悬明的手握在手中把玩。
宁悬明这几日很喜欢,也很享受,但他知道,三日时间忘记俗事,已是难得,不可沉迷。
便摇头道:“这雨不大,应当不会阻碍出行。”
越青君把玩的手缓缓停了下来,半晌,方才轻轻一叹:“等回去后,便再无此时的自在了。”
在这里他们可以夫妻相称,但回去后,又要做从前的挚友贤臣。
宁悬明笑:“你都把我的东西搬去了主院,我还能远到哪儿去?”
自二人心意相通,两情相悦后,宁悬明就再也未曾回他的官舍过,俨然已经将越青君府上当成自己家。
他沉思片刻后,再退一步,“若还嫌不够,我也可以与你同住一屋,但我的屋子也要留着。”
越青君声音有些闷,“分明是夫妻,却要你担那佞幸之名。”
宁悬明微微瞠目:“你莫不是还想昭告天下,将这场婚礼在他人面前再来一回?”
越青君笑了:“那你就不是佞幸,而是祸水了。”
可是怎么办呢,真想让你做一回祸水。
闲话断断续续又说了许久,二人方才不知不觉睡去。
翌日醒来时,下人已经将马车准备好了。
洗漱穿衣,用过早膳,二人便一同坐上马车,回府离去。
然而刚到半路,就遇上匆匆骑马赶来的吕言,对方认出了越青君的马车,当即喊道:“殿下!”
马车越青君掀开车帘,吕言凑到马车旁,快速道:“今日一早宫中派了人来,宣殿下进宫面圣。”
越青君:“可是议和一事有何变故?”
吕言低头:“今早天还没亮,就有加急消息从边关传来,说突厥扰边,似有继续打的意思。”
眼见突厥有意反悔,章和帝再也不敢磨蹭,当即催促朝臣将此事定下,而朝臣们也不敢懈怠,先前争吵的地方也不为难了,从前不答应的条件现在也咬牙答应下来,谁敢耽误这场议和,谁就是如今的罪人,就是从前最尖酸刻薄的人,此时也变得和善可亲起来。
还未回府,越青君与宁悬明二人便一个进宫面圣,一个进殿议政。
章和帝今日心情十分糟糕,连张忠海都不敢多说话惹对方生气。
越青君来时,身上已经被雨淋得半湿,才刚进殿,便没能忍住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