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他的是现任工部右侍郎,听说他要来,早早便在官署等候。
见到越青君时也十分殷勤妥帖,领着越青君进了工部各个部门认了一圈人,随后又提出要请越青君上天香楼用午膳。
越青君笑着阻止:“林侍郎未免太过客气了,让一名小吏陪我便是。”
林侍郎却十分真心实意道:“六殿下千金贵体,臣如何郑重也不为过。”
这位六殿下可是他的大贵人,当初许子穆在时,他不过是工部都水司的一个郎中,上头有上官压着,平时有同僚竞争,他虽有政绩,却不得晋升。
直到许子穆倒台,上头空出一个侍郎之位,他妻子岳父运作一番,这才让他捡了这个便宜。
当初许子穆一事也是六皇子坚持查下去,才有他的机会,六皇子可不就是他的恩人?
如今接待对方,也是投桃报李。
“六殿下,您的皇子府已经初步有了可供选择的地点,您瞧瞧,想落在哪里?”
林侍郎拿出一张地图,上面画着京城市井街巷,连哪里有口井都写得特别清楚。
章和帝金口玉言要给越青君修建正式的皇子府,下面人这回自然不敢耽误,且要以郡王府的规制修建,自然不能如从前想的那般,随随便便弄一个,眼见着这位殿下如今正受宠,下面人当然也会见风使舵,一切紧着越青君的心意来。
越青君选了个离皇宫更近的位置。
“设计府邸内部的人选已经定了吗?”他问。
林侍郎点头,“自然,殿下可有什么要求?改日下官让他上您府上记下。”
越青君点点头,“那便多谢了。”
“殿下太客气了。”林侍郎直说。
*
贵妃宫中,近日宫内气氛十分紧张,宫人们皆是小心谨慎,生怕出一点错。
贵妃在宫中素有从不打骂宫人之名,可这世上不打不骂却能折磨人的办法数不胜数。
“娘娘,这是为小郎君准备的满月礼,您瞧瞧可还有什么疏漏?”
贵妃难得抬头,扫了一眼道:“便与二郎的一样吧。”
“是。”宫女应下,却未急着离开。
贵妃皱眉:“还有什么事?”
“是殿下,殿下说他手中铺子多有亏损,连今年给陛下的生辰礼都尚未准备。”
贵妃冷冷道:“他怎么不连本宫的生辰都忘了呢。”
“告诉他,自己想办法。”
并非贵妃对儿子冷酷,而是近来为钦天监收尾已经让她劳心费力,加之上次的事并未给她带来想要的结果,平白损失了人手,贵妃自然面色不虞。
“六皇子,尚未娶妻是吗?”贵妃忽然道。
宫女点头应道:“六皇子从前一心向佛,无心娶妻。”
“从前如此,今后却未必了。”贵妃面上沉思,也不知在想什么。
“去,将名册拿过来。”
不必多言,宫女也知道贵妃让拿的是哪本名册。
郊外一处山庄,一名锦衣公子刚下马,便有下人殷勤前来,体贴地将马牵下去,“崔郎请进,我家郎君今日已经等候多时了。”
崔行俭面上似笑非笑,“难得竟也有你家郎君等我这一日,那我可得慢些去,让他多等我一会儿才好。”
下人讪笑一声:“崔郎说笑了。”
崔行俭可没说笑,在下人越来越不好的脸色下,他足足走了快一圈,才去了后山的温泉汤池。
进去便见到一名青年浑身仅着一件单薄的里衣泡在汤池里,青丝散落,一半浸在水中,热水将他身上仅剩的一件里衣也浸湿,透出里面的身躯轮廓,让人看上一眼,便面色通红。
三名女子也衣衫单薄随在他身侧,一个喂食,一个捏肩捶背,还有一个正为他唱着曲,好不快活。
见到眼前情形,崔行俭脸色不是很好,因为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绕的那一圈,并没有让这家伙多等他,只不过是让这人多享受了一会儿温香软玉。
“都出去。”他沉声道。
无人应话。
直到汤池中的男子睁开眼,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其他人这才恋恋不舍离开。
待到屋内没有其他人,汤池中的人才起身站起,随意披了件衣裳,竟也不怕此时寒凉。
他径直走到崔行俭面前,伸出手。
崔行俭故作不知,“孟家养不起你了,竟要向我讨钱?”
孟九思瞥他一眼,“少废话,东西呢?”
崔行俭:“没有。”
孟九思再不看他,转身就走:“那你来干什么?”他满脸都写着还不快滚。
见状,崔行俭也不再逗他,“真没有,不过虽然没有,但过几日我会在家中设宴,让来此的宾客一起欣赏那位‘诗仙’的佳作。”
孟九思本是因为崔行俭送来的那些诗才愿意见他一面,此时听见对方竟要将剩下的诗都公开,却并未露出欣喜的神色。
他停下脚步,皱眉转身,“你想做什么?”
他早已从崔行俭那里得知此人乃欺世盗名之辈,所作诗词也都是他人之作,如今崔行俭竟是要为此人举办宴会,竟有要为其扬名之意。
崔行俭:“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明明是个假货,身份低贱,学识浅薄,连脑子也很愚蠢,却能受尽追捧,欺骗世人。”
“然后再让他身败名裂吗。”孟九思冷冷道,“崔行俭,我记得你现在是太子宾客,平日里,你就是这么为太子出谋划策的?”
崔行俭笑了,“我是心思不正,可我这样的人尚且在朝中为官,而你这样的文士却避世隐居。”
孟九思不说话了。
崔行俭见他吃瘪,面上笑容越深:“不过我能理解,你们品行高洁之人,自然不愿意进这污浊不堪的朝堂,也只有我等本就心术不端,居心叵测,身怀野望之人,才想在朝中汲汲营营。”
将怀中请帖扔下,崔行俭道:“请帖已经给你了,随你来不来,左右那日过后,诗集也会公诸于世。”
说罢,他转身就走。
“行俭。”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别陷得太深了。”
他们二人自小相识,对彼此了解颇深,从前崔行俭也是一名想要货与帝王家的少年郎,不知从何时开始,孟九思渐渐再看不见崔行俭对皇室对天子的敬畏,如今能看到的,只剩下轻蔑。
自以为自己能掌握野心之人,终究会被野心玩弄。
诗仙举宴,赏阅诗集。
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收到了请帖,越青君自然也不例外。
请帖送来时,他正在与工部派来与他接洽的人商议皇子府的院落设计。
“这处位置正好,应当做主院,不知殿下对于主院有什么要求?”
越青君想了想,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要种一棵上了年龄的松树。”
官员心想这不是什么问题,只是这上了年纪的却是有些奇怪,莫非这位殿下觉得年龄大的老树更吉祥?
正想着,便又听到了下一句。
“至于院落的名字,就叫花期。”时时刻刻都在花期。
官员:“……?”
越青君满眼笑意,似乎对这名字十分满意。
官员缓缓低下头,想到这位殿下的平生经历,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太可怕了!
原来男子常年不婚不沾女色,竟会变得如此恨嫁吗。
第25章 邀君
京城达官显贵,家中无论男女皆不愁嫁娶,因而除非非常满意,不愿错过,大多数人家都儿女成婚都较晚,毕竟嫁娶若是出现问题,可是整个家族的事,尤其女子嫁人更慎,毕竟并非每个女子都能如朝阳公主那般,不喜驸马,还能明目张胆养面首的。
但男子便是暂时不娶妻,家中也会安排几个伺候的人,留下血脉子嗣。
如六殿下这般,年过二十,既未娶妻,也没有身边人的实在少有。
“主院已定,那皇子妃的院子,殿下想定在哪里?”无论心里如何胡思乱想开皇子玩笑,官员面上都始终维持着作为他的政治素养。
越青君偏头莫名看了他一眼:“既是皇子妃,自然是与我同住一起,何需别的院子?”
官员低头记录。
这都还没成婚,就想着要和皇子妃一起住主院了,还没给您和不知道在哪儿的皇子妃定亲办婚礼,一定让您着急了吧,皇帝和礼部简直太没眼力劲儿了。
二人一个诉说自己的要求,一个认真记录并在心中暗暗吐槽,看上去倒也十分和谐。
崔家的请帖,便是这时候送来的。
官员十分体贴地道:“督造皇子府一事才刚开始,尚且不急,明日下官再来便是。”
干脆地告辞离开了。
越青君这才拿起那张请帖,打开看了看。
挑眉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许久没听见此人的消息,仅有一些耳熟能详的诗词传出,差点以为这人已经被崔行俭给弄死了。
现在看来,过得还不错嘛,竟然还要为他举办诗会。
想来那日定会热闹非凡。
思及此,越青君便在下午去找了宁悬明,并邀请对方和自己一同去这赏诗会。
宁悬明却婉言相拒:“先前因祭天一事,陛下对礼部也看不顺眼,近日我还是低调些好,就不去凑热闹了。”
“崔家请了京城众多达官显贵,便是去了,别人也未必会注意到悬明,悬明大可以放心,只是去看看诗,喝喝茶而已。”越青君继续道。
宁悬明仍然婉拒:“我固然不起眼,但殿下光辉却难以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