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官赶紧应声,由贝县丞说起道:“这些倭寇,咱们是半年发现的……”
听完他们的故事,虽然郎贝二人极力把自己摘得清白,事情大体是清楚了,说到底他们跟明樑帝都是见钱眼开,被倭寇前恭后倨的态度耍了,明樑帝得到了血色珠子的贿赂,就决定姑息倭寇抢岛,郎贝二人没收到这份好处,就不愿为明樑帝背黑锅。
如果倭寇像骗章剑客一样骗明樑帝“试药”,那明樑帝也有可能被这珠子炸死,不,是为明樑帝试药的太监,可能被这珠子炸死。而就算没被骗试药,这血色珠子落到阴险的明樑帝手上,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
郎贝二人咬死了他们没收到血色珠子,一匣珠全送到去了京里,那么,想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只有上岛一探。
总不能放纵倭寇继续占岛,在这空等一个月,到下月倭寇送珠给明樑帝才动手。
事不宜迟,师兄弟对视一眼,准备即刻前去海岛。
猜到郎贝二人肯定会立刻给明樑帝送信,裴牧云只冷声道:“将章剑客一事告知明樑帝,免得因你们又多一条冤魂。”
郎贝二人满口答应,口口声声说“感激阁主、剑侠前去收复海岛”,一副恨不得跪下给他们磕头的模样。
等他们师兄弟踏云飞走,郎县令立刻瘫坐在地,满头大汗地指挥贝县丞:“快、快写信加急进京!说章剑客吞珠爆体而亡,天疏阁主强闯县衙搜走密旨,正离开县衙去岛上赶倭人!请罪,狠狠请罪,然后求教圣上该如何处置!写完赶紧送走!”
贝县丞精通官文,铺开纸墨匆匆一挥而就,刻意在字迹上显露心急潦草之态,写完立刻送出,招人加急往京城送去。
*
海岛上,倭人有条不紊地活动着,对于昨日天疏阁主到达海角城的消息,他们的主人不屑一顾。
“土御门大人,”一名白衣绯袴的女子跪倒在地,神色坚毅,“妾身再次请求大人暂撤回国,那天疏阁主气场强大,恐怕连我都无法轻易控制他。”
土御门敏明傲慢道:“支国上下,无处不是腐败,无人不是病夫!老夫何必惧怕这些支狗?女命,身为大和高贵的阴阳师,你该有觉悟才是!”
女命惭愧,将头紧紧贴在地上:“不胜惶恐!妾身只怕无法护卫大人周全,不能向天皇大人复命。”
土御门敏明想到这次合作的强援,忍不住阴声厉笑:“你放心好了,说不定这次,我们不必回去,而是让支国奴跪迎天皇!”
华夏九州,一代代大和人梦寐以求的大好河山。
女命忍耐心中激动,眼神阴狠,语气温柔道:“一切都为了天皇陛下。”
土御门敏明大笑起来,话刚说了个开头,忽然动弹不得,他惊慌失措地看向女命,女命也身体僵硬,神色惊慌,似乎也无法动弹。
下一瞬,他们不受控制地向外飞去,狠狠砸在岛中空地上。
裴牧云带着师兄与海角城天疏阁数位法士踏云落地,就立刻察觉到,这座海岛上的倭人,大部分都是凡人,还有四个倭修,他们体内灵力阴沉无比,比地府鬼差的阴力还要森冷,与混淆记忆的术法有着一模一样的阴沉异感。
罪魁祸首想必就在其中。
裴牧云立刻放出灵力,追踪四个倭修,听到一些颇为耳熟的觊觎华夏领土的狺狺狂吠,忍无可忍。
法士们忽觉身上一重,抬手都感觉困难,他们认出这是阁主突然毫不遮掩的威压,即使阁主已往他们身上添了一层阻隔灵力的保护,半步剑仙的灵威还是让他们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
受到保护的他们都是如此,那其他人……法士们看向阁主身侧的春风剑侠,见他举止如常还面带浅笑,不禁在心底唏嘘人比人得扔。
就在这时,阁主伸出手,五指成爪在空中轻轻一抓,全岛倭寇如受牵引,像是被线扯出泥塘的泥鳅,从四面飞来,全都砸在他们身前的空地上。
这些倭寇浑身僵硬,被阁主修为压制得动弹不得,砸在地上,像是死鱼一般,连五官都无法活动。
乌老猿分辨出其中四个倭修灵力阴沉,与凶手一致,不禁冷笑。
这四个倭修的修为都不高,就算没有阁主,海角城天疏阁也可轻松拿下。
章剑客被害虽令人气恼,但在乌老猿记忆中,不论天疏阁办理的是何等惨案,阁主一直都理智如冰,眼前这些区区害人虫豸,不知怎么惹阁主如此生气。
裴牧云微微抬手,放松对四个倭修的压制,直接问道:“你们中的谁,谋害了海角城章剑客的性命?”
四个倭修你看我我看你,其中唯一的女修,她一身白衣绯袴,站出来柔弱无骨地给裴牧云行礼,怯生生道:“大人,我们不明白大人说的是什么、啊———!”
乌老猿被她忽然惨叫一惊,定睛一看,发现阁主灵剑自主出鞘,牢牢钉在地里,海岛沙地里不断涌出暗红污血。
地底有东西!
看样子,是从这倭寇女修的脚底往阁主方向来的。
这阴险的女倭寇想偷袭阁主!
法士们纷纷反应过来,均是神色一凛,各个法器在手。
解春风更是笑得如沐春风,放出半分神龙之威,四个倭修瞬间跪倒在地,膝盖身不由己地重重砸进沙地里,传来骨裂之声。
裴牧云虽不知道用来偷袭自己的地底污物究竟是什么,但他感受到从灵剑传来的阴沉异感,与章家人体内的阴沉异感一致,其他三个倭修的灵力虽也一样阴沉,但其中有细微差别。混淆章家人记忆的,就是这偷袭女修。
他不动声色地冷声再问:“你们中的谁,谋害了海角城章剑客的性命?”
那偷袭不成的女修,脸上滑落泪珠,柔柔弱弱地哀求道:“如果大人一定要找人认罪,女命愿意遭受惩罚,无论您对女命做什么,女命都不敢不接受,只是请求大人放过其他无辜者,求您了。”
其他三位倭修都悲伤大喊“女命大人”,全都露出忍辱负重神色,仿佛遭到迫害似的。
法士们目瞪口呆,被这帮倭寇膈应得不行。
这些人怎么回事?明明是他们害了人,怎么还能一副这么清白无辜的面貌,他们这氛围,搞得反倒像是他们被欺负了似的?装得都不像假的,难道这些倭寇心里真的觉得是自己被欺负了?这些倭寇可是残忍地骗章剑客试药啊!
裴牧云直接看向女修,冷声揭露道:“我知道混淆章家人记忆的是你,你偷袭我的,东西,阴沉异感与章家人体内异感一致。你拒绝坦白,天疏阁会找出证据定罪,在那之前,你们这些强占海岛的倭寇,都将被天疏阁收押。”
听他这样说,四个倭修终于不再装相,用越来越阴沉愤恨的眼神狠瞪着他,裴牧云根本不理,解开其中最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的压制,问:“想必你是这些倭寇中的主事者,你有什么话说?”
中年男子倭修彬彬有礼道:“在下土御门敏明,这位天疏阁主大人,我们只是一些心慕华夏的商贩,女命是被诸位不分青红皂白的喝问吓到了,这柔弱女子才会为了保护我,偷袭于您,我一定会对她狠狠责罚。但是大人的责问,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这座海岛是你们华夏皇帝租赁给我们的,我们没有做任何不法之事,不信大人您们可以搜一搜。”
裴牧云与解春风都注意到此人句法奇怪,或许,这就是那个欺骗章剑客的罪魁祸首。
第65章 依法罪当斩
这中年倭修一席膈应人的歪理,听得乌老猿眉头大皱,正欲喝斥,却听阁主唤了他一声,立刻上前两步:“阁主?”
裴牧云将两样文书递给他:“你是海角城总领法士,这是我与师兄从郎县令那得到的证据,按照流程,该交给你处置。”
乌老猿依言接过,先看第一样文书,是封信件。
倭寇们看清那信纸样式,全都脸色一变,尤其是那中年倭修。
乌老猿看完大怒,临风一震信纸,瞪向倭寇们:“写信威胁,明言抢岛,还有脸强词夺理!”
再看第二样文书,竟是明樑帝纵容倭寇强岛的密旨。
乌老猿气得破口大骂:“这狗皇帝!”
裴牧云平静问:“总领法士,依照天疏阁法条,侵占我华夏领土,谋害我华夏百姓的侵略之徒,该当何罪?”
乌老猿收敛怒气,对答道:“回阁主,当斩!”
裴牧云又问:“那么,纵容侵略之徒、与侵略之徒做交易的官员,又该当何罪?”
乌老猿朗声道:“当收监关押,昭告天下!”
刚才在县衙,没有立刻处理郎贝二人,是念在他们身为官员,确实身不由己,给他们一个送信给明樑帝“喊冤”的机会,尽量避免明樑帝牵连他们家人。同时也是有意通过他们把章剑客的事传到京城,免得明樑帝找人试珠害死无辜。
此时此刻,料想郎贝二人已将告密信加急送往京城,裴牧云冷声道:“明樑帝是主谋,郎县令和贝县丞却也是从犯,立刻去县衙拿他们。”
“是。”
乌老猿精神一震,立刻安排了三位法士回城,去县衙捉拿郎县令与贝县丞归案。
辩无可辩的倭寇们原是现出了轻蔑傲慢的本色,听到这里,各个惊慌,那中年倭修强自镇定,大声道:“我乃倭国豪族,你们天疏阁既不是朝廷,又不是王爵,就凭你们,对我喊打喊杀,就不怕惹怒了倭国,两国兵戎相见吗!放了我们,我们立刻离岛,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便是。”
裴牧云冷淡道:“我不跟侵略之徒做交易。你们在华夏土地上杀了人,就必须把命留在这里。”
至于开战,他一人足以灭倭岛,倭寇既敢来侵略,他还怕开战?
倭寇们更是惊慌,纷纷看向中年倭修。
阁主威压愈甚,将这夏日海岛镇得如北国冻土,越发不似凡人,更像是万年积雪做的仙人雕像,包括乌老猿在内的法士都越发在心底称奇。他们真是头一回见阁主这般杀伐的模样。
解春风却丝毫不觉奇怪,不仅不奇怪,他还笑得越发温柔,仿佛眼里看到的不是威压冻人的师弟,而是紧盯猎物的长毛大猫。
那中年倭修酝酿半晌,还想再行狡辩,裴牧云却打断他,直接问:“关于章剑客和血珠子,你们有什么要招的?”
中年倭修眯眼算计道:“你对我们喊打喊杀,如要我们提供情报,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裴牧云看向那白衣绯袴的女修:“你说。”
那女倭修轻蔑一笑:“妾身绝不会背叛土御门大人,你们这些□□贱、啊——!”
裴牧云一道灵力废了她修为,看向她身边的那个倭修:“你说。”
在女倭修狂犬般的怒吼中,那倭修额头全是大汗,他不敢看向左右,结结巴巴道:“血、血珠子,是吸取修士的灵力修为,储存在修士的心头血中,心头血,抽出来,做成、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那装疯的女倭修扑上去一刀割喉!
她还用倭语厉声叫喊着什么,裴牧云用灵力封住她的口。但已经迟了,第三个倭修听完女倭修的话立刻运转灵力自攻心脉,吐血而死。
眨眼间,四个倭修就只剩两个,那中年倭修像是也被那女倭修厉鬼一般的模样吓到,下意识往远离她的方向一躲。
裴牧云只做没注意,用修为完全压制住那女倭修,令其僵倒在地,才看向解春风,讨论道:“师兄,依照这些倭寇的害人本性,恐怕捉了不少修士。”
又是吸取修士的修为灵力,又是取心头血制作珠子,那些失踪的妖修,还有天疏阁两位失踪法士,恐怕都……
解春风有心宽慰,指出希望地分析道:“他们绝不敢大张旗鼓地绑许多修士,不然,不早就被发觉了?目前知道,他们做出了不少血珠子,那么,被他们绑走的修士,大概是被他们关在什么地方,还活着,但却一直被他们抽走心头血和灵力。”
如此说来,倒是很有可能,但失踪妖修与法士可能是被倭寇圈养了起来,这猜测令裴牧云身上寒气愈重:“海岛上再无别人,失踪修士会被关在哪里?”
见那中年倭修越听脸色越差,根本都遮掩不了,显然他们猜测的方向是正确的,因此,解春风越发用心地留意他,故意笃定道:“应是关在海底。”
中年倭修顿时面色煞白。
“哎?”解春风看着中年倭修一笑,“还真让我猜着了?”
解春风的推断很简单,这些倭寇非要占据海岛,那这海岛一定与制作血珠子密切相关,根据倭修招供推断,制作血珠子的材料就是修士,就算海岛上没有关着失踪修士,失踪修士也一定在海岛附近,海岛四周茫茫皆是海水,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海底。
但海底是受南海之主管辖,绝不可能允许倭人作乱,他们是怎样瞒过南海之主尚存疑问,而更基本的疑问是,人和妖都很难在海底久待,就算是修士,也无法长期生存,这些倭寇修为低微,竟能将失踪修士圈养在海底,说明他们背后还有高人。
裴牧云皱眉凝神,将灵力毫不收敛地扩散出去,寸寸侦察海底,却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海岛之下,方圆数十里的海域,裴牧云用灵力瞬间清查完毕,还想再往外查探,海上却忽然雷电一闪,霹雳震天,众人都听到远远传来一声无比剧烈的怒声蛟吼。
这是南海之主的警告。
裴牧云即刻将灵力收回,他虽是一时情急,事出有因,却也确实冒犯了南海之主的管辖,有些懊恼地看向师兄,微微摇头,示意没有找到。
解春风安慰道:“已经知道是在海底,你我二人总能找得着。”
“阁主,”在海岛上搜查的法士,用术法凝成一个水球,水球中是几颗海螺,过来跟裴牧云报道,“我们找到一池芋螺。”
师兄弟二人看向水球,只见那是些筒状的海螺,螺身有清晰的赤褐色网纹。
解春风忽问:“它是不是有剧毒?”
那法士点头道:“确实如此,咱们这边最毒的一种芋螺,人被蛰了都要麻痹瘫痪,严重的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