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要回战区了,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问道。
桌上每人都有两支杯子,一支倒酒,一支倒饮料,我本来只喝橙汁的,这会儿愁起来,拿起那支酒杯也尝了一口。
酒是葡萄酒,不是红的亦不是白的,而是一种琥珀色的葡萄酒,入口微甜,带着明显的果香,并不难喝。抿了口小的,紧接着,我又将剩余的一口饮尽。
“我确实一早就知道,但不是最近。”沈鹜年低声说着,将自己杯子里没动过的葡萄酒全都倒给我,“我七年前就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回去。”
这答案,也不算出人意料。
“老师说,他的人生追求是‘真实’。”我盯着酒杯里晃动的液体,微微出神,“这就是马斯洛需求的最高层,自我实现吗?”
沈鹜年沉吟片刻,道:“满足了低阶的基本需求,人们总是会往更高的需求探索,你可以把它当做人类进化至今的原始冲动。”
“那你呢?你有追求吗?”
“我现在的主要需求不在自我实现。”
我再次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闻言好奇看向身旁的男人:“不在自我实现?那你现在在哪一层?”
一共就五层,前两层他应该早就满足了,剩下三层,去掉最高的自我实现,还剩第三、第四层。我想想,第四层应该是尊重需求,他显然也拥有了,第三层是……是什么来着?
“爱与归属。我现在还在寻求……情感的联系和归属。”眼镜被白祁轩打坏后,沈鹜年这段时间都不再戴眼镜了,烛火的橙黄于他眼中交织成一片,熠熠生辉。
情感?归属?沈鹜年竟然会需要这样的东西?
或许是看出我脸上的疑惑,他接着道:“钱可以解决许多事情,然而也不总是万能的。”说罢他抬手示意,一直侯在边上的菲佣见了,忙端着醒酒器上前,为我的空杯再次续上葡萄酒。
“那祝你早日找到。”我将酒杯倾向他。
他莞尔一笑,举起盛了矿泉水的杯子,轻轻与我相碰。
每次喝完又很快会被加满,不知不觉,我就喝得有些多了,不过葡萄酒比威士忌度数低得多,多喝几杯也不至于像上次那样断片。
就是……从温暖的室内去到外头,被冷风一吹,有点恶心。
“没事吧?”沈鹜年扶住我,面露忧色。
夜深人静,酒足饭饱,众人看时间差不多了,纷纷起身告辞。可能喝多了,也可能是憋了一天终于憋不住了,不知谁起的头,一群大老爷们在大门口忽然泪洒当场,鬼哭狼嚎起来。
“鹜年,你扶他在附近走走吧,散散酒气……老严,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还是有机会能回来的。”徐獒说着话,就被一醉酒小老头抱住了。
“徐叔,那我们先走了。”
沈鹜年搀着我就要往外走,我看了眼被大家抱成一团的徐獒,忽然挣脱沈鹜年的手,朝人群扑过去。
张开双臂,我加入到拥抱徐獒的队伍中,跟着大家一起喊:“老师,你一定要回来啊!”
徐獒笑得很开心,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最后,我是被沈鹜年扯开的。
依依不舍回头看去,有几个小老头和我一样被扯开了,但也有几个仍坚定地抱着徐獒不撒手。
“你说,老师还能回来吗?”收回目光,我低低问着前方拉着我走的沈鹜年。
“他之前几次不也活着回来了吗?”
“那不一样,那时候……他年轻得多,并且还很健康。”
“为了理想而亡,对他不失为一个完美的结局。”
沈鹜年的话令我陷入沉思。曾经的我以为,决定生死的只有温饱。原来,人还可以为了理想而死。
徐獒居住的别墅小区大到不可思议,绿荫环绕,林水相依,宛如一座巨大的森林公园。
夜晚的湖泊边亮着一圈橘色的氛围灯,暗处不时响起昆虫亦或水鸟的怪叫,我与沈鹜年一路走来,全无半个人影。
郊区的星星要比市中心更容易看到,不过也只是零星的几颗。星辰遍布的宇宙里,一定不止这几颗星星,可这几颗星星,必然是更亮、更闪耀的存在。
“沈鹜年,我要参加卡纳大师赛。”仰头望向天空,明知那些星星离我很远很远,还是忍不住伸手去够。
始终引领着我的脚步并不停下,沈鹜年仅是淡淡地“嗯”了声,表示知晓。
半空中的手指一凝,我蹙了蹙眉:“这你也猜到了?”
沈鹜年没有正面回复,只是用带笑的嗓音道:“卡纳大师赛两年一度,你错过了今年,就要再等两年,还会错过青年组别。徐獒惜才,一定会劝你参加。”
他这种人,就是卖保健品也会发财的。
五指弯曲,虚握成圆筒形,我闭上一只眼睛,观察了会儿天上的星星,又去看前面的人。
“沈鹜年……”
小小的圆筒里,沈鹜年闻声半侧过身:“嗯?”
他明明很上相,偏偏不喜欢拍脸,可惜了。我看得入迷,他的脚步停了,我却还在继续,脚下不知是没力气还是绊到了什么,忽地就踉跄一下,朝前扑去。
一切都成了慢动作,我清楚地看见沈鹜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愕然,随后他眼明手快地伸手托住我,试图稳住我的身形,然而惯性之下,反而被我带倒。
所幸这条湖边小道十分细窄,两边全是松软的草坪,他摔在我身上,我摔在草上,谁也没受伤。
“没受伤……小艾?”沈鹜年撑着身体想要起来,却发现自己的领带被我抓在手里。
“这一幕,我梦到过……”我望着身体上方面容俊美的男人,一手抓着他的领带,另一只手抚上他的侧脸。
他垂眸睨着我,半晌没有说话,似乎在评估,又像是打量,直到我的手指按上他的唇角,他才开口:“哦?你梦到过我?我在你的梦里做什么?”
说话间,湿热的吐息自他口中流淌而出,沾染我的指腹。
“欺负我。”拇指更伸进去一些,触到挡路的牙齿,满不在乎地撬开,抵住那条鲜红的软舌。
没错,就是这个触感,总是逼迫我咽下不想吃的东西。
“怎么欺负的?”沈鹜年笑起来,声音有些含糊,犬齿轻轻咬在指关节上,柔软的舌头时不时碰触我的指尖。
顺着他的问话,我开始回忆更多细节。
抽出湿黏的拇指,五指缓缓插入他的发根,向下不断按压他地后脑,另一只手则加大了拉拽领带的力量。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在即将演示“欺负”的过程时,我犹豫了一瞬,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我其实并非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酒精放大了我的原始冲动,让我只能不断索取更高的需求,或许是蒙蔽了一些理智,但不代表我就变成了傻子。
我隐隐觉察到,自己也许正在做一些错误的决定。
攥紧领带的手收紧,又再松开,兴许以为我还要继续,在我彻底松手前,沈鹜年一把将我的手握住。
他没有言语,亦不拉近我们彼此的距离,仅仅垂眸看着我,将宽大的掌心覆在我的手背上。
我的理智告诉我,他应该是在委婉的拒绝,可我的原始冲动用更大的声音反驳,问我怎么知道他不是在欲拒还迎。
两方争执不下,让我的大脑陷入迷茫。
“钟艾?”
久不见我动作,沈鹜年轻轻晃动我的手,接着应该是想要起来,膝盖不经意地向前,一不注意,蹭过我近来本就容易蠢动的那个地方。
“唔……”
我立时倒吸了一口气,刹那间脑海里本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两种声音,只剩下震耳欲聋的一种——完了。
小怪物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兴奋到极致,犹如一名邪恶的传教士,将名为“欲望”的信仰顺着血液的河流,传遍我身体的各个角落。
抵达大脑时,它们与理智交锋,战况惨烈,眼看不敌,只能使出一招同归于尽,把脑子炸成了一团浆糊,让其不再能够思考复杂的问题。
至此,敌军主帅阵亡,旧的教义远去,新教当立,我成为了欲望的信徒。
停摆的动作顷刻间恢复既定的轨迹,甚至还进入到了快进模式。按下沈鹜年脑袋的同时,我急切地抬起头,探出舌尖,想更早地触碰到对方。
耳边模模糊糊听到一声轻笑,我却已没有余力去思考它的深意。
第32章 被一只大怪兽吃掉了
对于地球上的大多生物来说,舌头仅仅是进食的工具。小部分,会用它来搜集周遭信息,辨别危险。而只有人类,会将它与“爱欲”挂钩。
第一个发明“接吻”这件事的人,实在是个天才。食欲、探知欲、爱欲,前两者带动后者,相互糅杂,最后成了一种全新的,更为复杂的感官。
沈鹜年的口腔温度,很符合他体温给人的印象,有点烫,但很舒服。
我其实并不会接吻,国内对这块管得向来严格,学校不教,现在连影视作品里也少有看到了。我只知道一些表面的流程,比如要张嘴,要把舌头伸进去,可是伸进去要怎样运行,完全不得要领。
靠着摸索,舌头挤进沈鹜年的齿缝,小心翼翼地碰触另一个同类,对方显得十分温顺,没有攻击性,甚至可以说安静得过分。
我卷起它,探索它的触感、它的味道,充分地满足自己的探知欲。
对我来说,这样就足够了。刺激,又不至于过分刺激,不会像梦里那样难以呼吸,生出濒死的恐惧。我对自己的第一个吻还算满意。
一点点撤离,我的身体还在发抖,血液仍在沸腾,但我告诉自己,不能再继续了。
然后,沈鹜年的膝盖又动了动。
我一下扯紧他的头发,呼吸都停止了,才找回了理智遗孤的大脑,在毁天灭地的燎原大火中,再次英勇就义。
“你……不要动了。”我轻颤着喘息。
并拢双腿,阻止任何一点变动。可没有用,心脏越跳越快,刺激越来越强,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我对身体的变化感到恐惧。
“你又……又欺负我。”我控诉着,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没动。”沈鹜年一脸无辜。
这人怎么敢做不敢当啊?你没动难道还是我……
哦,他确实没动,是我自己在动。低下头,我仿佛打开了第三视角,看着小怪物脱离本体的控制,宛如一只摇头摆尾的舔狗,对着沈鹜年又蹭又贴,恬不知耻。
以前它不这样的,至少还喜欢白祁轩的时候,它还算正常。怎么现在跟被泰迪附体了一样,动不动就想蹭点什么?
“你怎么一个人也能玩得这么开心?”阴云遮住月亮,沈鹜年居高临下地睨着我,表情陷在阴影里,叫人看不分明。
轻轻咬了咬舌尖,我后知后觉地感到些许难堪。
“帮我……”我恳求他,帮我阻止小怪物,打死它也好,掐晕它也罢,只要不再控制我的身体,随他怎样都行。
“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还能是谁啊?
“沈……鹜年。”松开他的领带,两只手勾住他的脖子,我将他更往下带了带,重复道,“帮我唔……”
尾音被吞进另一个人的腹中,如果说方才那个由我自己主导的吻,是刚刚好的刺激,那现在这个吻,就有点太超过了。
沈鹜年与我是全然不同的两种风格,长驱直入,霸道强硬,什么都要,还不许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