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明禅抓住池清的手腕,“你变成这个样子……对都是我的错……”
池清一把掐住明禅的脖子凶狠咆哮:“别在这给我装模作样!”
明禅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解释什么,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却不知从何开口。
他们两个明明是最亲近的人,从小一起长大,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对方,如今却到了这种地步。
池清的心脏钝痛起来,紧接着这种钝痛扩大成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喘不过气来。
“阿清!你给我站住!”“来呀来呀!”
平澜派的山谷中,两个少年嬉笑的声音穿过瀑布的轰鸣声飘向云霄,池边的仙鹤被惊起,扑扇着翅膀飞到了远处。
赤膊的两个少年大笑着纠缠在一起,池清搂着明禅的脖子把他按到了水里,明禅抓抓他的手臂顺势一个过肩摔,哗啦一声溅起一大片水花,池清又在水中一把抱住他的腰,把他重新按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野猴子在水中闹得精疲力尽,又乱滚带爬地爬上了岸。
“累死我了!”池清往草地上一躺。
两个人都只穿着底裤,懒得穿衣服,就那么直接倒了下去,明禅气喘吁吁地躺在了他旁边,笑着踹了他一脚:“服不服气?”
“不服!”池清翻身而起骑在了明禅身上挠他的痒痒,明禅最怕这个,被挠得满地打滚,笑得眼泪都出来,最后只得抓住池清的手腕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认输!……”
“嘿嘿!”池清坏笑着露出得意的表情。
明禅喘着气,无奈地笑:“你这是耍赖。”
“耍赖又怎么了,”池清扑上去抱住他,压在他身上不起来,“反正你会让着我。”
两个人紧贴着抱在一起,近得能听到对方的心跳震动在自己胸膛里,池清的耳朵一点点涨红,却故意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继续抱着明禅,他似乎也听到了明禅越发加速的心跳,许久,他感觉到自己后背一暖,明禅轻轻搂住了他。
反正你会让着我……
我会一辈子护着你……
大火轰然焚烧过境,烈焰席卷过平澜派的伫立百年的建筑,尖叫和哭嚎从烈火中撕心裂肺地传出,又被炙热的大火瞬间淹没。
火光中池盈的泪水从眼眶涌出又被火焰瞬间蒸发殆尽,向着池清伸来的柔软双手被火苗毫不留情地舔上,皮开肉绽化作焦黑,只剩下最后的哭喊和绝望。
星河雪梅迸发出妖艳至极的红光,过往的旖旎被仇恨焚烧殆尽,池清的眼底重新被猩红的颜色取代,猛地掐住明禅的脖子,爆发出疯狂的嘶吼:“是你亲手毁了我!毁了池家!”
咔嚓!
明禅喉骨剧痛,差点被生生掐断!
池清周身的灵力翻涌到了可怕的程度,极度的愤怒和痛苦让他的双眼充血,尖锐的耳鸣几乎刺破耳膜:“你让我怎么放过你!你父亲杀了我母亲和全部族人!而你现在竟然还想要从我母亲的尸骨上挖出仙骨!你们简直丧心病狂!!”
明禅瞳孔骤缩:“我没……”
“还敢狡辩!”池清双目血红,远处蒙在上方的布已经滑落大半,露出了下面漆黑的楠木棺椁。
“你们都把我母亲生生挖出来了!”池清的泪水滚滚而下,这世间再没有一种痛苦能和现在相比,“她都被你们害死了,连尸体都不得安宁!”
哐!——
池清掐着明禅的喉咙腾空而起,把他狠狠的按在了棺材盖上:“你看啊!这不是棺材是什么!”
明禅身上的伤口瞬间崩裂,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喉咙却被掐得连空气都透不出。
失望透顶痛彻心扉根本无法形容,池清简直恨到死,过往的所有一切都被仇恨抵消,星河雪梅的红光在这一刻亮到极致。
“我要你们付出代价!!”
扑哧!池清手中的灵力光刃猛地刺进了明禅的小腹正中!
鲜血喷涌而出,锋利的刀刃一直刺到最深处,池清感觉碰到了坚硬的东西,却颤抖着没停下,他抓紧刀柄狠狠用力,直到刀刃刺破了最深处阻隔——他知道那是明禅的仙骨。
轰!——
无形的灵力从明禅身子下方轰然扩散出去,仙骨在体内轰然碎裂,明禅腰部挺起发出了一声痛苦至极的呻-吟,身子痉挛地绷紧,颤抖到了极致又松了下来,紧紧抓着池清胳膊的手终于缓缓放开,鲜血从嘴里大口大口地溢了出来。
池清颓然地放开了明禅,几乎站立不住,他本以为自己报仇后应该是雀跃的,起码是开心的,可他却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一片迷茫中心里却又堵得厉害,他想要大哭一场,却哭不出来,只有眼泪无声却止不住的往下流。
“阿清……”明禅的声音弱得几乎听不到了,鲜血在片刻浸透了他腹部的衣衫,滚烫的液体顺着棺材盖一滴滴坠落。
池清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眼。
“你误会我了……”明禅贴着棺材缓缓滑了下来,下方露出了被撞裂的棺材盖子,“我从来没有……想要取池阿姨的仙骨……”
“你说什么?”
池清扑过去!
破烂的棺材盖子下面空无一物,里面根本没有池盈的尸体!那棺材几乎是崭新的!
“当初我不忍心让池阿姨以那样的姿态下葬……于是火化了她的遗体……”明禅喘息着,“她的仙骨……根本没有留下来……”
池清震惊得浑身发抖:“怎么可能,你分明带着棺材……”
“我这次……是去取池阿姨的骨灰……想把她重新下葬的……当初我父亲他……”明禅闭上眼睛,疼痛让他的气息都在发抖,几句话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池阿姨下葬得太仓促了……我……买了金丝楠木的棺材……安排了一处山水绝佳的风水宝地……打算把她迁过去……如果有朝一日你回来,能去好好看看她……”
“你在说谎!”豆大的泪水汹涌而出,池清扑过去抓住明禅的肩膀拼命摇晃,“你在说谎!我明明得到消息,说你受明铎的命令要抢我母亲的仙骨!”
“池少爷……”不远处地上重伤的明家门生挣扎着道,“池掌门的骨灰就挂在少主骑的马上,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看。”
池清几乎无法思考,他甚至无法回头看一眼。
触目都是鲜红,他慌张地想要按住明禅腹部的伤口,却被温热的血水漫过了手背。
身后传来明家门生的哽咽的哭声:“两年前你走了之后少主每日都在找你,明家之所以一蹶不振并不全是因为名声臭了,以少主的能力完全可以让明家重振旗鼓,但是他没有……因为他觉得愧对于你!所以他宁愿让明家堕落下去!他是在给你赎罪啊!”
明明是无声的,但是池清的大脑里轰地一声,仿佛什么巨响炸裂开。
一口腥甜直冲胸口,池清生生咽了下去,哆嗦着抓住明禅:“明禅你给我解释清楚……”
太阳缓缓升起,金黄色的暖光驱散黑暗散落在明禅失去血色的脸上,他似乎变得非常平静,连急促的呼吸都变得缓慢下来。
池清嘶吼:“我不信,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你这辈子不是只在意门派吗!你自己说的!什么都没有炎阕宫重要!”
长长的睫毛似乎压住了眼皮的重量,明禅强撑着最后的力气将池清的样子映在眼底,炎阕宫的枫叶,平澜派的湖海,都化作记忆中的碎片从眼前闪过,记忆尽头是阳光般的少年大笑的容颜。
“有些时候……可能真的只有失去了,才会后悔……阿清,对不起……”
池清拼命摇头,翻搅的痛楚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淹没,心脏仿佛被无数的利刃凌迟,痛得血肉都翻搅出来:“不,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
明禅又呛咳出一大口血,池清忽的疯了一样的把他抱住:“你不许这样!明禅你给我说清楚!”
胸口的猩红色再一次凶猛地亮起,似乎比之前更要妖艳,狰狞的暗红色纹路逐渐蔓延到了他的整个胸口,又迅速向上爬,眨眼就到了脖颈!
“你得给我说清楚……”池清喃喃,“明禅你欠我的!!”
“咳咳……”血沫呛进明禅的肺里,引发了剧烈的呛咳,每一次咳嗽都震得腹部鲜血喷涌。
“明禅!!——”池清几乎陷入了癫狂,这一刻他什么都不顾上了,潜意识里似乎忽的冒出一个念头:
我是天境,用星河雪梅的力量还可以扭转一切!
狰狞的红色纹路瞬间从脖颈冲上了他的脸颊,然而池清根本没有注意到,已然将星河雪梅的灵力提到了极致,伸向明禅的腹部:“我不许你死!”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身后忽的一道巨大的力量由远及近,眨眼就到了他背后!
池清毛骨悚然,他自从到了天境还没有人在他不察觉的情况下接近他,电光火石之间他猛地回头,然而身后那人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那速度简直不是人类能做到的,然后一掌按在了他胸口!
轰!!——
强大的咒印轰然而出,紫色圈状光轮瞬间显现,巨大的灵力波动让方圆百里的树木都向后倒去,池清就被像炮弹一样被嘭的一声弹了出去,重重地砸进了远处的山石里。
地上挣扎的明家门生都看呆了,只见池清还没等能把自己从山石上抠下来,下一秒极其复杂的咒法已经又在他下方瞬间铺开,紫化作无数紫色的铁锁冲天而起!
狂风席卷翻涌,天地变色,下一秒铁锁轰然落下,将池清牢牢锁在了原地。
明家门生惊呼:“是曲成溪!”
池清爆发出一声不似人的嘶吼,双目已然从猩红化作纯黑,几乎不见眼白,离成魔之差临门一脚。
“你敢阻止我!”暴怒中池清疯狂挣扎起来,整座山都被他拽得地震似的剧颤起来,石块扑朔落下,“我杀了你!!”
“老子不仅要阻止你还要揍你呢!”那困住他的人眨眼就到了他面前,“再晚来一秒钟星河雪梅就要把你和明禅一起当养料吃干抹净了!”
池清根本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相貌,只觉得那语气说不出的熟悉,下一秒只见银白色的花一闪而过,紧接着胸口剧痛,那人猛地抓住了他血肉中的星河雪梅!
“啊啊啊!!——”
红色血光轰然爆发,天幕都被映照成了血一般的红,那强大的灵力生生将星河雪梅的灵力破开,池清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被烙铁洞穿,痛得几乎死过去。
明家门生:“快看!他脸上的纹路淡了!”
仿佛遇到火烧的毒蛇,池清脸上的纹路疯狂向原路退去,眨眼已经退回了脖颈,即将退到胸口的时候却又被星河雪梅的光顶住,颤抖地僵持在了原地,两方相争之下池清的皮肤上竟然冒出了被火烧似的青烟。
“胖子!”曲成溪额上溢出冷汗,大喊一声。
一道白色的闪电从旁窜出——噬魂雪貂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飞到半空,血红的双眼猛然与池清对视!
嗡——
池清只看到满眼的血红,大脑里刹那间一片空白,仿佛灵魂都被吸走,一切都离他远去,终于缓缓地安静了下来。
星河雪梅的血光在噬魂雪貂强悍的灵力下逐渐变得黯淡,丧失了妖艳的活性。
“看住他!”曲成溪对香香甩下一句话,在明家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转头奔向了明禅。
鲜血几乎布满了整个马车,曲成溪一跃上车立刻用灵力封住了明禅身上的重要灵脉,鲜血缓缓止住,曲成溪被面具遮挡的眼眸却沉了下来。
不妙。
明禅伤得比他想象得还要重,仙骨几乎整个粉碎,内脏在仙骨破碎的冲击下也受到了重伤,不只是被捅了一下那么简单,几乎只剩下一口气了。
如果自己早来一会儿,或许就能阻止了……
曲成溪狠狠咬牙,掌心凝聚灵力隔空按在明禅腹部上方,却忽的感觉自己的衣摆一沉,一低头,只见明禅沾满鲜血的手抓住了他。
“别……”
曲成溪的心脏仿佛被揪住,低头靠近:“你说什么。”
“别伤他……”明禅的手指剧烈颤抖着,声音细若游丝,“不许……伤他……”
想必明禅也听到了沈钦刚才的宣告,还以为自己是来处置池清的,即便已经命不久矣,明禅想的竟还是池清。
“我不会伤他的。”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曲成溪的喉咙发酸,缓缓取下了脸上的万花面具,“是我。”
看到曲成溪脸的一瞬间,明禅涣散的眼底浮现出震惊,很快,却又释然了下去,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是屈前辈啊……”
在生死面前,一切曾经觉得重要的事情,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