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弈不喜欢麻烦,徒子在他的认知里就是些麻烦。他道:“不打算。”
上清宗中,剑修只有裘弈这一脉,若是裘弈不收徒,上清宗徒子们就只有学习法术这一条道路。
不过裘弈虽不收徒,却会教导想要学剑的宗中徒子。
在萧湘的再三催促下,裘弈还是学了御风符该怎么用,学会后又被萧湘塞了一堆御风符。
裘弈:……?
裘弈把御风符都收进乾坤袋中,问道:“怎会有如此多?”
“原本画好要分发给年纪小的徒子,不过如今暂时回不去了。”萧湘下意识看了一眼头顶上的青天,似是想要通过画中的天外天望见画外的情形。
也不知如今的修仙界是何种情况。
……
“这凡人的东西真的有用吗?”
十几个年轻男女从一家药铺中掀帘而出,走在最前面的雷震宇将手里抓着的那一包药粉看了又看,没看出这杀虫药粉有什么特别之处。
顾人还:“不知道,行神道君传信来说‘解法在人间’,我只能联想到这个。”
柳浩扬:“不知道,但那噬灵蝶既然是虫子,杀虫药怎么都能起点效用。”
暮成雪问:“行神道君有说我师父在哪里吗?”
顾人还摇摇头:“没。”
王笑锋转身,看向跟在后面的一名褐衣女子,问道:“权衡决,那个可以射出弹丸的灵铳,你带了多少?”
丹修兼器修的权衡决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把火铳状的器械,将炼化成丹丸的杀虫药塞入灵铳,用灵力上膛,随后瞄准街边一处无人的角落,扣动扳机。
杀虫丹被迅速射出,受到撞击后又在内含的灵力加持下爆炸开来,将药粉散布得满天都是。
“噬灵蝶吞噬灵力,我们将灵力附着在杀虫药上,就能引得噬灵蝶吞吃杀虫药,自取灭亡。”权衡决给十几个道友讲解灵铳该如何使用,又给在场的每人发了一把灵铳,“远距离使用,又能避免靠近了被噬灵蝶波及。这玩意儿可比法术和寻常飞剑要迅速。”
能够散布杀虫药粉的法术需要近距离和一定时间去扩散,都需要灵力的辅助,只能伤到蝶群的外层噬灵蝶,效率慢,消耗大——如今的修仙界中,除了灵石中的灵力,已经没有其他灵力可供修士使用了,灵力用一点少一点。
飞剑通过灵力操纵,如果飞剑带着杀虫药进了噬灵蝶的集聚圈,被噬灵蝶瞬间将灵力啃食殆尽,就不可能再被剑修操纵着从蝶群中出来,只能等噬灵蝶什么时候走了,剑修再偷偷去将自己的剑捡回来。
而灵铳发射丹药不需要灵力,是纯靠连弩机巧将丹药射进蝶群,沿途不受阻碍,减少了灵力的消耗,也能打入蝶群内部。
“凡人给的杀虫药方子到手了,我要去带领宗门中人炼制更多的杀虫丹药和灵铳。”权衡决将自己紧急炼好的杀虫丹都分给诸位同龄修士,“前线就交给你们了。再发动一下那些能够散播药粉的阵修,让他们也出来帮忙。”
“咱们分头打吗?”
“是不是得先解决一下虫子的源头?”
“我去源头西南,你们先去救一下自家宗门。”顾人还掂量一下灵铳的重量,对众修士说道,“丹药不够了就去无极门找权衡决。走罢。”
在场的年轻修士都在修仙界大劫到来之后怀了一肚子火气,敬爱的长辈不是失踪就是死亡,原本任由他们驰骋的天地变为噬灵蝶的战场,许多同门或不同门的至交好友因此殒命,适逢魔教猖獗,魔物屠道,原本称得上美好的修仙界变成了阿鼻地狱,以灵力为生的修仙者们不得不躲藏起来,以求保命,先前更是连一点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高修者都需要留在宗门中稳定门徒的情绪,保障门徒的安危,只有他们这些年轻修士能够在外随意走动。
在接到疑似行神道君送来的密信后,顾人还就把能叫出来的朋友全都拉到了凡间来,到处打听杀虫厉害的药粉,有现货的就尽数收购,没现货的就买药方子。
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顾人还感觉幽明道长和行神道君在失踪前一定做了什么,在某种程度上避免了修仙界陷入更差的境况之中。
行神道君明明知晓噬灵蝶灾难的解法,却因故无法自行去解决,只能传信给他人,交由后辈来处理。
……
俯仰山河图内。
萧湘和裘弈没修炼一会儿,便被两位祖师拉去下棋。裘弈和刘不敏下围棋,萧湘和清尘仙子下象棋。
在开始下棋前,萧湘要先跟清尘仙子说好:“仙子,一局过后,湘要继续修炼了。”
清尘直接开始走马,她问道:“你的道心不是‘育人’么?无论修为高底皆可育人,为何要执着于修为?”
晾着已经出招的对手不大礼貌,萧湘无奈,也移动棋子,答道:“为师者自当勤勉,给后辈做个表率。”
清尘跟上棋子,微微摇头道:“不全。”
萧湘一时不解,“不全?”
“你的解释,不全。”
“……”萧湘思忖片刻,移动棋子,“画外的修仙界已不比上古时,若师长不强,修为不足以傲视三界,便保护不了自己想要养育的后辈。”
清尘仙子还是摇头,笑眼弯弯地说道:“还是不全。”
萧湘一怔:“还是不全?”
“后辈后辈,又是后辈。”清尘仙子轻轻向前推了一下卒棋,无奈道,“你又不是从小便是师长,在入道之初,你心中所念最深的是什么?”
“……”萧湘也向前推了一下卒棋。
心中所念最深的是什么?
他想要足以自保的能力,不愿他人再为保护自己而亡。
若有余力,便庇护他人。
萧湘从小便知晓这世上有诸多无奈,诸多灾难,就算成了所谓的“仙人”也很难避免。太清宗将他当做家人,他不愿看到家人尽殆的旧事重演,也不愿再看到谁为了保全自己而以身犯险。
他最初是为此而修行的。
将入道的初因向清尘仙子解释后,清尘仙子面露惊讶,转头对另一盘棋前的刘不敏说道:“他入道的原因还真是你猜想的那样!”
刘不敏分神笑道:“育道无惫,渡人万千。我只会收这种心性的人为徒。”
育道无惫……渡人万千?萧湘看着刘不敏溢满赞赏的双眼,心下微惊。
画中的祖师只是一道仙人虚影,甚至连天神虚影都不是,便已经有了宝诰短句?
不……不对,宝诰是后世拟写的,其中会掺杂着祖师的遗句或宏愿,这么看来,育道祖师似乎在仙人时便早早发下了渡人的宏愿。
修仙界的每个正道宗门都有各自供奉的天神祖师,而为了赞颂自家祖师的功绩,徒子徒孙们会在聚首研讨、卜问祖师后定下祖师赞颂词,即《宝诰》。
宝诰既可以单纯地赞颂祖师,也可以加深祖师与自己之间的联系,使自己受到庇佑。而《育道宝诰》集赞颂与实用为一体,太清宗众道士在祈禳时也会常用到祖师的宝诰。
萧湘转念又想,既然祖师的初心一直未变,天道要灭修者,以祖师为首的幸存天神,恐怕已经为保全修士而想尽了办法。
之后如何,全看修仙界众修士各自的天命了。
一想到许多修士可能会在天命的倾轧下丧命,萧湘不禁回想起了裘弈先前的发言,又从旁思考了一下逆天的可能性。
结果就是没有可能。这整个世界都活在天道法则之下,天道若倾,世界即灭。
他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随后被清尘仙子用马吃掉了将棋,又叹了口气:“唉……”
旁边棋盘上凑过来两个白发脑袋,一齐看向令萧湘叹息连连的棋局。
裘弈看不懂象棋,便抬眼,等着萧湘的解释。
萧湘不做解释,看向另一局棋。
当他看清棋盘上用黑白棋搭出来的小剑图案:“……”
……啊?
刘不敏笑着解释道:“行神下棋太凶了,每次等他落子,都感觉下一刻他会掀了棋盘,再用棋盘砸我的脑袋。”
裘弈忙道:“吾不会如此。”
刘不敏又转向萧湘,问道:“你本性和善,不喜杀伐,平日与行神相处,不会感到不适么?”
裘弈又连忙看向萧湘,生怕从自家道侣冷冰冰的脸上看出一丝不适。
“并不会不适。”萧湘摇头,拒绝和自家祖师一起逗弄裘弈,“或许是祖师对行神以杀入道的成见太深,太过敏感,才会感到不适罢。”
裘弈也附和般地点点头。
刘不敏:“……”
怎么感觉……萧湘这小子说话茶里茶气的?
据他所知,这俩修士是道侣关系。就这样的俩冰块,平日里究竟是怎么相处的?
不会因为对方太冷淡而吵架吗?
第72章 好友再聚
在人世,原本有许多凶兽,凡间和修仙界都有,但后来天道念及凡人无力抗衡凶兽之灾,便将能够直接掀起大灾大难的凶兽全都转移到修仙界去了。
可萧湘在修仙界生活了八百多年,并未看见过那些记载中凶名赫赫的大凶兽出来祸害各个宗门。
凶兽性烈难驯,不可琢磨与控制的程度与魔无异,对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有大恶意,修士在修仙界中占山为王,总该有些大凶兽看不惯,跑出来闹事才对。
但事实是,确实没有,像是大凶兽只存在于上古的传说中一般。
不过如今来到俯仰山河图中后,萧湘知道为什么那些传说中的大凶兽都存在于上古了。
……因为育道天尊联合一些同道天神将那些凶兽全都关进了俯仰山河图内。这“俯仰山河图”是一座用于关押凶兽的天地牢笼,而并非一个灵气充裕的修炼圣地。
萧湘和裘弈并肩站在一处洞口三丈高的山洞前,沉默地看着洞口右侧的一块大石碑。
石碑上记录了此处山洞所关押的凶兽名号、介绍,以及被谁所降服关押。
这一处山洞中关押着四大凶兽之一的梼杌,而关押者那一栏赫然写着“太元朗朗炁引神通玄冥天尊”和“大修罗尘劳祇灵护法使者”。
还是他们前世合力关押的。
两人已经进入俯仰山河图八十余年,修为也在勤勤恳恳中顶着业报压力双双升至元婴后期,刘不敏认为他们需要在实战中精进一下剑修的看家本事,于是将他们带到了这处山洞前。
清尘仙子说,这座山洞的禁制在今日正午时会消失,让凶兽出来溜达两个时辰,而他们要在两个时辰内将这只凶兽斩杀。
对此,清尘仙子的解释是:“四大凶兽在世间分别仅有一只,是种只死不灭的存在,实力会随着年龄增长,总有一天,这一片天地的禁制将关不住它们。但如果将它们杀死,它们会以幼年状态重生在山洞禁制中,在它们变强之前,这一片天地便又有了一段安稳时间。”
“我和不敏在画中,隔一段时间便要杀一回四大凶兽,不过现在你们需要磨砺修为,稳固境界,就由你们来做啦。”
回到元婴期后,萧湘和裘弈将自己的外形塑造回了原先的成年男子模样。太清宗的幽明道长依旧端庄正持,上清宗的行神道君仍然淋霜沐雪。
不过已经变回原样的两人还因为供担业报的缘故而遭受平地摔、淌鼻血、被鸟砸、经脉堵等等倒霉事件时,两个祖师已经不再心生怜惜,而是会忍俊不禁。
此时裘弈鼻子里塞着染血布团,正冷脸抱剑杵在原地,半步不动,生怕触发了什么连锁条件,到时候还没跟梼杌开打,业报先将他打至重伤。
亲身体验了一把万业加身的感觉后,裘弈无比庆幸自己在萧湘彻底出事之前就将一半业报挪到了自己身上。半身业报尚且有如此威力,能够将一个元婴期修士折磨得这么狼狈,萧湘原先因元婴出体而修为低微,与凡胎无异,那一身业报的威力岂不是更变本加厉?
而此刻的萧湘一手抱着拂尘,一手垂在身侧,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有鲜血顺着指尖滴落,额头和脸颊上也分布有些许擦伤,用灵力竟难以修复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