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湘指导虎妖学习基础的设阵之术,让虎妖练手,给巨石阵设置上两层屏蔽外物影响的阵法,以防他原来的身体被风吹日晒或野兽蛇虫损坏。
虎妖好学,跟着萧湘学的很快,妖类施法不需要灵力,在凡间这等灵气稀薄的地方,修士与妖类相较起来,反而是妖类更强一些。
萧湘如今的这副新身躯没有修为,也没有灵力,用于储物的扳指无法使用,没法从中取出任何东西——包括可以辅佐他修行的灵石。
修行的入门是引气入体,他知道入门之法,若是有充沛的灵气,修行会更容易一些。
凡间的灵气可以使用,不过不可多用,举个例子,他若是现在为了引气入体而吸尽周遭的所有灵气,那么此间所有能够支撑凡物生存的“气”会一概不存,草木枯黄,生灵暴毙。
毁一方气运可比犯下一桩杀业要严重许多,天道会亲自降下惩罚,这惩罚可能是天雷落凡直接将涉事的修士劈成废人,也可能是取修士的气运去补被夺走“气”的地方。
萧湘想要引气入体,还得徐徐图之。
这虎妖好奇萧湘在做什么,凑上来问。此事关乎凡物的生死存亡,萧湘也没有隐瞒,将邪祟的利害说明,那虎妖似乎知晓何为邪祟,当即便要给他帮忙。
待安顿好旧躯壳和巨石阵,萧湘这才想起来他与这位虎妖还没有互通姓名,便向虎妖说道:“鄙名萧湘,不知这位虎兄怎么称呼?”
“哦,俺啊,俺叫王虎!”王虎说着,见萧湘的幼体是包子脸,忍不住伸爪子去捏了两下,“你是第一回下凡吧?也幸好是遇上俺了,这凡间的妖啊人啊可不能随便信,你有秘密也不能随便向外说。”
他说着,向巨石阵努了努嘴,意有所指。
这虎妖给自己的感觉太无害了,导致萧湘在灵息不存的情况下竟对王虎没有任何设防,无论是自己如今实力不济,还是身体里封印着大邪祟的事,都一股脑地跟能帮上忙的王虎说了,闻言一怔,也意识到这么做有些不妥,便点点头道:“湘日后会注意。谢过虎兄。”
王虎不在意地摆摆手,笑道:“嗨,不用谢俺,你们这些到处除祟的仙啊妖啊都有大本事,俺帮你们,也是给自己积攒福报。”
这位虎妖认为修仙者与仙无异,萧湘纠正了两次,见王虎依旧坚持这么称呼,便没有强行让王虎改口。
一人一妖坐在巨石阵旁闲聊。
萧湘问:“虎兄,你对邪祟的存在并不感到意外,是之前见过么?”
王虎答道:“俺看不见那玩意儿,不过有几个朋友是干这行的,专门行走在各处除祟。”
萧湘闻言,双目一亮,忙再问:“那敢问虎兄的这几位朋友如今身在何处?”
“这个俺就不知道了,她们行无定处,上回见她们还是在七百多年前。”王虎挠挠头,又道,“要不俺去给你找找?”
七百多年前……那时自己才入仙途没多久,让王虎在偌大凡间寻一些七百多年前见过最后一面的朋友,太难为虎。
萧湘思绪一顿,略显愕然地抬头看着身侧的王虎。
七百多年前凡间就有邪祟之祸,千年前修仙界的玄清宗因邪祟之乱而灭宗,修仙者应对邪祟尚且如此,那凡人呢?
未曾听闻凡间有什么妖邪大乱的事件发生,人间是用何种方法去应对这种不可灭的存在?
“除祟妖和道士会奔走在东洲各处除祟啊。”王虎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们这些仙人不就是在到处解决这种事?”
“……”萧湘不知该如何作答,因为王虎口中所谓的“仙人”,都还不知道这些事。
修仙界的修士们,还不知“邪祟”的存在,因为看不见邪祟,但凡有邪祟控制着修士作乱,便将其归结为修士堕入魔道,是心魔作祟。
修仙界在这一道上……竟不如无灵气亦无仙术正统的凡间。
“那……虎兄可知那些道士如何看见邪祟?”萧湘又问道。
“这个……天生的吧,寻常人也当不了道士啊。”王虎摸摸胡子拉碴的下巴,思索道,“俺记得二策她们就是天生的能看见邪祟,天道就以免除天雷劫为报酬,买她们去除祟。”
看来是凡间有祟,更有奇人异士降生,天道授命,让这些奇人异士涤荡邪祟。
可从裘弈看来,修仙界也有层出不穷的奇人异士,却为何无天道授命?这么些年来,一直都是裘弈在主动祛除邪祟欲成的灾难。
萧湘回想起顾灼华说过,修仙界对于世间来说,是个打破平衡的存在,天道为了世间平衡,早就放弃修仙界了。既然修士不肯认命,那天道用些别的手段将修仙界毁掉,也是有可能的。
所谓的修仙界大劫,便是天道为铲除修仙界而降下的灾难。
萧湘不会狂傲到认为自己能够逆天而行,一挽修仙界的颓势。顾灼华众叛亲离千年蹉跎、又夺凡人气运,这才换得修仙界又续命千载,他萧湘只是为了封住猎战邪祟和护住太清宗便已落到如今万业加身、修为全无的境况中,一条残命,就算献祭给天道,天道恐怕也看不上眼。
更何况,若论对封印术的熟识程度,他也不如顾灼华。细算来,他只在剑术一道称得上一声强大,而剑修的作用在大部分情况下只有以战止战,其他领域中,剑修能起到的效果微乎其微。
裘弈和他都试过了,用长剑斩不灭邪祟,剑修最引以为傲的手段都不能杀灭这等存在,就算是剑仙,对此也无计可施了。
如今他能做的,就是在凡间封好猎战,尽快恢复些许修为,与裘弈取得联系,待到筑基后,再设法飞回修仙界。
之后……便走一步看一步罢,他也不知道修仙界如今是何情况,那些从秘境中出来的后辈们都顺利回宗了么?
修为全无后,对于外界的感知程度也会随之下降。萧湘正沉思着,忽然感到自己被一双枯瘦的手从后揽住腋下,抱了起来。
还不等他转动脖颈,奋力去看身后抱起他的人是谁,那人便将他紧紧拥住,脸颊贴在他的脊背上,用嘶哑的声音呢喃道:“阿婉……阿婉……你让为娘好找,怎么走得这么远啊?怎么……一直不回家啊?”
萧湘转头,只能看见一个贴在自己背后的、头发杂乱的脑袋,他用带有疑问的眼神看向还坐在卧石上的王虎。
有人前来,居然没引起这位大妖的警惕,看来王虎认得这个女人。
王虎见那女人将萧湘抱起,并不惊愕,反而拍着大腿哈哈大笑道:“田婶子,这可不是你那嫁出去的闺女!”
“说什么呢?怎么会不是?”那姓田的女人将萧湘翻过来,正面对着自己,神色有些癫狂,“这不就是我家阿婉么?这么黑的头发,这么白的皮肤……这是我家阿婉啊……就是啊……”
这田姓女子看着二三十来岁,脸上有许多旧疤痕,一双黑眼已经有些浑浊了,头发黑白相杂,被一块碎花布草草包着,身上的衣服陈旧,打了许多补丁,但很干净,十指枯瘦,应当经常吃不饱饭,但力气很大,萧湘竟然挣不脱女人的怀抱。
阿婉?
萧湘转头询问王虎:“此人是谁?”
“啊,这是……”
第57章 开朗热情
原来这座山的西面有一个村落,王虎此番便是受村中人所求,前来山中除去吃人恶虎。
王虎以侠客的身份游历人间,上一年行游至此,发觉此处的山川灵气要比别处浓郁,于是停下脚步,在此栖居,顺便修炼几年,偶尔会下山去村子里找些活干,跟村中人打打交道,换取衣物和些许人类的吃食。
一月前,他有事离开,回来后就发现村子里死气沉沉的,寻人一问,原来自从王虎走后,不知从哪来了一只恶虎,专门吃村中孩童。
萧湘问:“此人口中的阿婉便是被恶虎所害?”
王虎经萧湘提醒,这才想起萧湘最开始问的不是自己为什么在这,而是田婶子是谁。
他摆手道:“那倒不是。田婶她闺女一年前被她们当家的嫁……说是卖更准确点,卖到另一个山沟沟里去了,后来当家的又因为赌钱欠债被人打死,她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天天想翻山越岭找闺女。”
萧湘又问:“那她丈夫所欠下的钱款……?”
王虎理所当然地说道:“自然是由她来还啊。”
田氏没有姓名,未出嫁前随父姓于,嫁人后随夫姓田,村里人都称呼她为“田婶”。
话说着说着,田氏就抱着萧湘走远了。萧湘还想再挣扎,跟上来的王虎见状乐呵道:“反正仙长如今是凡人身,需要饮食庇身,不如就去当田婶的闺女,一同吃住?”
“可……”萧湘正要拒绝,却忽然感到自己的四肢都失去了力气,整个人瘫软在田氏的怀中,像是睡着了一般。
但他的精神清醒着,知道这是业报找来了,跟着田氏走,以后一定会经历些坎坷,但他必须跟去。
于是也歇了挣脱的心思,安静地被女人带走。
王虎一直跟在两人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直到田氏下了山,往村落走去时,王虎才停下脚步,仿佛结束了护送任务一般。
萧湘从田氏的肩上抬眼,见王虎站在山脚,面色带笑地冲他摆了摆手。
直到被田氏抱回家里,萧湘这才能够自由活动,他坐在小木板凳上,见田氏拧了块布来给他擦脸,边擦还边絮絮叨叨地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把脸抹的这么脏?怎么不注意……怎么不爱干净啊?”
萧湘在山中时一直安静坐着,元婴从体内刚脱离出来时很干净,是后来刨土又搬石的王虎捏他脸颊,在他脸上留下了泥土印子。
他乖乖地任由妇女将他的脸和手都收拾干净。如今没了灵力,不能再施展净身咒,以后个人清洁,都要动手去做。
已经许久不做凡人了,这座屋中的诸多事物都令他感到陌生。
萧湘从椅子上起身,感受着没有灵力屏障环身的世界,空气中的尘埃会附着在皮肤上,屋外斜射而来的阳光略有些刺目。
他得尽快修炼,借田氏的住处栖身,他也该有所报偿。
比如……尽快获得修为,从储物扳指中取出钱财来,帮田氏还债;再打听打听真正的阿婉被卖去了何处,他去将人赎回来。
还债赎人对于一无所有的凡人来说极为困难,但对于积攒了八百年财富的萧湘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萧湘如今的这副身躯看起来是个七八岁的孩童,站直了才到田氏的腰腹。田氏将他擦干净后就去灶台旁择菜做饭,萧湘走到灶台旁,询问田氏是否有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
“不用……不用,阿婉去凳子上坐着,等娘做完。”
田氏将他推离灶台,生怕锅上氤氲的热气将他烫伤。
萧湘趁此机会,迅速在屋子内外走了走,熟悉一下周遭的环境,见家中的大水缸里快没水了,而家中并无水井,于是提上木桶,向栅栏外走去。
他在村中边走边问,这村有四十多户人家,四十多户人家吃水都靠村中央的那口井。萧湘找到井时,这里已经排了一条长龙,都是帮家里大人来打水的小孩。
这村子不大,有什么消息,一顿饭的功夫便能从村头传到村尾,人与人们都互相认识,但一边玩闹一边等着打水的小孩都不认识萧湘。
这个穿黑衣服的小孩皮肤很白,细皮嫩肉的,看着和他们这些被太阳晒出来的黄土皮一点都不一样,身上穿的衣服也好,一个小玉雕似的人就静静地站在队伍尾端,不吵也不闹,叫人看着感觉稀奇。
别人都在自以为偷摸着打量那个不认识的小孩,狗蛋不一样,他光明正大地将那个黑衣服的小孩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他上回跟他爷爷去县里,看过大户人家的姑娘,那些姑娘就生的这么白嫩,又乖又静。
狗蛋用手肘捅捅站自己前边的一个扎俩辫子的小子,冲萧湘那边努了努嘴,低声问:“那谁家的姑娘?咋没见过啊?”
小辫儿也低声道:“不知道啊,等我回去问问我娘。”
两人前面还排着三个人在打水,这水一时半会儿是打不完的,狗蛋越看萧湘那白的晃眼的脸,越是等不及小辫儿回去问,直接将桶放在原地给他占着位置,大步走到队伍末尾去问萧湘:“诶,你叫啥名儿?谁家的孩子?”
村中人说话都带着口音,萧湘听得耳熟,与邓君回的口音相像,想来与此处对应的修仙界地域应当是玄清宗辖内。
“名唤萧湘。”萧湘规规矩矩地答道,“是田氏……田婶家的孩子。”
“香香?”狗蛋不识字,耳朵也听岔劈了,还以为两个字都是花香的那个香,心下附和道果真名如其人,凑近了嗅嗅,这香香身上就是有股香味儿。
他凑近嗅了嗅萧湘身上的味道,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等会儿!?你说你是谁家的孩子?”
萧湘耐心地重复道:“田……”
他话音未落,周遭不知何时聚集过来的小孩子们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怎么可能!田婶家就一个姑娘不是?”
“就一个阿婉姐,昨年嫁别村里去了。”
“难不成田婶家里还藏了一个姑娘?”
“咋可能!香香长这么白净,一看就不是我们村里能长出来的人,是不是婶子又出去抢人家小孩了?”
听到这句话,萧湘连忙出声解释道:“湘如今无处栖身,在田婶家借住一些时日。不是抢来的。”
狗蛋追问道:“啥无锄骑深?你借住在田婶家里头?你和婶子啥关系啊?”
萧湘答道:“萍水相逢,并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