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苏长铮下意识对着魏婉华道:“婶娘,皇后娘娘如此行事,怕是迟早要惹来祸事,要不还是想法子劝一劝她吧?”
魏婉华没好气道:“你以为我在京城这么多年,真就没有想法子劝过她吗?”
苏长铮想到苏长瑶那与身俱来的执拗劲儿,有些颓唐道:“也是,就她那个脾气,估计谁劝都没用。”
魏婉华冷哼一声,提醒道:“今儿你们叔侄两个在皇极殿上装鹌鹑,谁也没帮着她说话,劝不劝的就别想了,先想想事后会不会被迁怒吧。”
苏长铮不太明白女人的心思,糙汉子挠了挠头,跟个傻憨憨似的,不以为意道:“她今日闹这么一出,半点礼法都不占,我跟堂叔连腰都直不起来,哪有底气帮她说话,她要迁怒就迁怒吧,只凭她一个后宫娘娘,难道还能贬了我跟堂叔真刀真/枪/挣来的官职不成。”
魏婉华心想:那可不一定,当年苏长瑶还只是太子妃呢,却以她斥责生父宠妾灭妻为引子,在先帝的有意纵容,霍家、太孙殿下等各方势力的逼迫之下,苏长青不也同样失去了继承爵位的资格。
只苏长瑶一个倒是无所谓,可偏偏只她一个,就能不停地给别人递刀子,反过来又狠狠地捅在苏氏身上。
苏长瑶是个不可控,也不可测的存在,倒不是因为她有多聪明,而是蠢人做事无逻辑,正常人无法理解。
偏偏这个蠢人却又身处高位!
魏婉华这辈子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可对上苏长瑶却多数时候都是无可奈何。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力道:“算了,想这些也没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与魏婉华是同样想法的还有瑞王殿下。
由此可见皇后娘娘的杀伤力,对外只有负八千,对内却是无限大。
冬月初三,其实也就是朝会第二日,被气晕过去的皇后娘娘终于缓过神来。
坤灵宫里的大太监带着皇后口谕直接上门,半点也不客气地召昌平侯府里所有人即刻入宫觐见。
该来的总会来,而且还来得这么快,果然是苏长瑶的做事风格,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从来都不会多思量片刻。
魏婉华不至于跟她对着来,却也不会真带着一家老小瞎折腾,因此真正入宫的也就只有昌平侯夫妻、苏长铮夫妻。
苏容璋在军营没回来,梁文秀在家照顾几个小的,苏平威兄弟和苏容瑾姐妹三个,年纪小又做不得主,去不去都一样。
至于苏云绕,魏婉华压根儿就没有派人通知他,被皇后召见又不是什么好事,能躲谁不想躲,何必上赶着进宫去找不自在。
坤灵宫魏婉华来过好几回了,苏彦启还是头一回,按理说是不合规矩,不过苏长瑶这人本来也不是个守规矩的,偏偏又还有皇帝陛下纵容着。
正殿内,皇帝正陪着皇后等在了那里。
帝后端坐高位,苏彦启几人按规矩行礼,之后便老实站着,也不打算先开口寒暄些什么。
苏长瑶眼底带着几分凉意,嘴上却玩笑道:“自打我住进了宫里,跟堂叔和堂婶见面的次数就少了,相互之间好像也变得生分起来,见着面都不知道该寒暄些什么。”
魏婉华在心里翻了白眼,面上不软也不硬道:“娘娘说笑了。”
苏长瑶人到中年,却依旧是沉不住气的性子,开场只刺了这么一句,便直奔主题道:“我可没说笑,血脉相连的亲人都能日益疏远,可见还是联系不够,原本打算让蓉玉丫头跟珃儿亲上加亲,如今看来是没戏了,婚约不成,错在侯府,堂婶可一定得再赔我一个儿媳妇才成。”
这话听着像是在说笑,可语气里却是满满的不容拒绝之意。
早些年还未出嫁时,苏长瑶便是这种万事都只由着自己性子的娇纵脾气,如今得了滔天权势,倒是将骨子里的任性与自私给发挥得淋漓尽致。
魏婉华如今没有年岁合适的亲孙女,她也做不得旁人孙女的主,因此便想着该如何回绝,好顺顺当当地将赔人儿媳妇这事给敷衍过去。
不过魏婉华其实也十分清楚,以苏长瑶那执拗的性子,怕是不好敷衍,多半也顺当不了。
魏婉华心里叹了一口气,正要硬着头皮开口时,却不想瑞王殿下竟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抢先接过话头道:“哎哟,这不是赶巧了嘛,本王来得可正是时候。”
柴珃让人专门盯着皇城内外呢,只等苏家人一进宫门,他就急吼吼地也跟了过来,可不就来得正是时候嘛。
不等众人回神,柴珃便自顾自决定道:“母后这是算好了非要给我娶一个姓苏的王妃?既然如此,不如由我自己挑一个可好,免得您又瞎蒙,运气不好,挑出来一个任性逃婚的冒牌货。”
“……”
这话简直是将昌平苏氏的脸面往地上踩,恶劣无耻地将苏氏子女给贬低成了物件,由着人随意挑选。
魏婉华和苏彦启等人面色铁青。
苏长瑶却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苏彦启叔侄在朝堂上缩着不愿意替自己出头,她本就十分不满,如今见儿子这般不留情面地下了苏家人的颜面,苏长瑶很是欣慰,嘴上却假模假样地责备道:“说什么混账话呢,你当昌平苏氏是什么人家,由着你挑三拣四呢,不过你若是真心爱慕谁,想来堂叔堂婶他们应该都是愿意成全你的,……对吧?堂叔、堂婶、长铮哥哥?”
“……”
被当作透明人给直接忽略了的陆绣锦,心里有一万句脏话想要骂出口。
苏彦启只管战场杀敌,女人之间的弯弯绕,他也不好多嘴。
这会儿见柴珃这小崽子如此嚣张,他便也不再继续忍着,板着脸道:“苏氏乃边塞悍匪出身,族中小辈几乎个个粗莽,怕是配上金尊玉贵的瑞王殿下,再说了,子女婚事皆有父母做主,瑞王妃之人选,圣上说不定会有其他考量……”
只是苏彦启这话还未说完,一直陪在苏长瑶身边的显庆帝便笑呵呵打断道:“没关系,没关系,朕没有其他考量,只要梓潼和珃儿高兴就行。”
“……”
苏彦启突然被皇帝堵了嘴,噎得他一口气憋在胸口,险些闷死。
可算是体会到了朝堂上诸位同僚的感受了,摊上这么一个没主见又没原则的皇帝,实在是打工人的悲哀。
柴珃见此,难得对“北塞狼王”升起了几分同情心,可嘴上却毫不留情地落井下石道:“既然父皇都这么说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与昌平侯府孙辈排行第二那人,自小便有婚约,如今走了一个冒牌的假千金,不是刚认回来一个真公子么,就拿他抵上吧。”
准备了许久的说辞,总算是找准时机说了出来,他跟小孩儿之间的牵绊,可算是过了明路。
柴珃自个倒是轻松愉快了,却没发现给别人丢了多大的惊雷,炸得在场之人个个脑子发昏。
魏婉华是知道苏云绕私底下跟柴珃有些来往的,就连苏云绕是自己亲孙子这件事,似乎也是瑞王殿下最先发现的。
因此她是第一个回过神的,却还是有些不可思议道:“殿下说的是绕哥儿?”
柴珃笑着点头,态度很是恭敬道:“是啊,本王第一回见到绕哥儿的时候,便觉得与他有缘,后来更是越看越喜欢,可见是天生的一对,本王真心实意地想要求娶他为妃,还望侯夫人成全。”
“……”
侯夫人不想成全,只想将眼前这一张热情洋溢的脸给抽烂。
苏长瑶大约是脑子进了水,这会才从沉溺中清醒过来,瞪大了一双浅显又直白的眼睛,毫无理智地反复咒骂道:“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娶了一个男子为王妃,你是疯了吗?我辛辛苦苦算计这么多,都是为了谁啊,你这个混账东西,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我费尽心力地帮你搭台子,你却不识好歹地胡拆一通,混账东西,不孝子,你这个混账……”
世家贵女骂人没什么新意,翻来覆去也就只有那么两个词。
有些话听得多了,人也就变得麻木了,柴珃脸上没甚笑意,只漠然道:“母后辛辛苦苦为我算计了这么多,可到头来我又落着了什么好?如今满京城里的人,谁不指着我看笑话呢,您想要我如何报答您?”
苏长瑶好似不可置信一般,眼里带着几分水光,失望又伤心道:“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你好罢了,如今却还要被你给怪罪上了?”
柴珃心里面有一句话想说,忍了这么些年,他也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为我好?我如今空有亲王头衔,府邸封地一概没有,不尴不尬地赖在重华殿里,我得了什么好了?!您所做的一切,从来都不是为了我好,您只是心有不甘,在发泄你自己的那一口怨气罢了。”
以皇后那偏执又自我的性子,柴珃也不指望她承认什么,只破罐子破摔道:“我与苏家老二的婚约,本就是母后您亲自定下的,反正我是非苏老二不娶,您与父皇同不同意都无所谓。”
“……”
“你、你……,你这个混账……东西。”
苏长瑶颤着手指,指着柴珃最后骂了这么一句,又气晕过去了,气性可真小。
第一百零六章 刘文轩的猜测
柴珃誓要将“不孝子”的人设给维持到底, 亲娘都被气晕过去了,他也没打算留在坤宁宫里面装装样子。
大言不惭地说是要回去准备聘礼,便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只留下皇帝在原地怒骂不已, 却又无可奈何。
苏家人面面相觑,见皇帝忧心忡忡地搂着苏长瑶, 焦急万分地命人去传太医,没心思也没功夫搭理他们, 便也跟着告罪离开了皇宫。
柴珃的那些荒唐计划,半点也没有瞒着苏云绕, 毕竟还需要他全身心地配合演绎呢。
苏云绕在杏林苑等着消息,刚一见到柴珃回来,便从躺椅上跳了起来, 紧张又刺激道:“怎么样, 说了吗, 你真的都说了?当着陛下、皇后娘娘、还有我祖父、祖母他们的面, 说了要娶我当王妃这件事了?”
柴珃抬手薅了一把他头上的呆毛, 龇牙乐道:“说了, 本王非你不娶这件事, 你祖父母与我父母都知道了。”
“……”
苏云绕潜意识里没经受得住财□□惑, 鬼迷心窍地上了贼船, 临到快要乘风破浪的时候,才突然有些后悔了。
跟皇后娘娘唱反调, 和堂堂亲王搞断袖, 还要顺势宣扬得满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这特么不是乘船起航,这是踩着火箭要上天啊!
苏云绕紧紧抱着手里的檀木匣子, 懊恼又慌张,好似自言自语般小声嘀咕道:“真说啦,这也太高调了吧,不正当男男关系,不好好苟着也就算了,还舞到了封建社会最高统治者的面前,完了,完了,要死了,这回怕是真的要死了。”
柴珃见他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花厅里转着圈地说“完了、完了”这样的话,便只当他是后悔了,因此一把将人拦住,不由言说地搂进怀里,低着头狡黠又危险道:“绕哥儿,说好了的交易,你三十万两银子都收了,如今不会还想着要反悔吧?”
柴珃一边说着这话,还一边曲指敲了敲苏云绕手里抱着的檀木匣子,三十万两银票,可是一分不少地全都在里头呢,至少算得上是柴珃的一半身家了。
苏云绕却觉得这银子有些烫手,弱弱试探道:“人生在世,好吃好喝一辈子,其实也花不了三十万两银子,那个……,这场交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苏云绕说着便要将檀木匣子给递还回去。
柴珃不接,只手臂一下子用力,紧紧勒住了苏云绕的腰,恼怒抱怨道:“想反悔,门儿都没有!本王话都说出去了,哪有收回来的道理,还要不要面子了?”
苏云绕感觉自己人都快要被勒成了两截,伸出一只拍打着柴珃的臂膀,惊呼求饶道:“松手,松手,要死了,赶紧松手,不反悔,不反悔行了吧,闹就闹吧,闹他个天翻地覆,反正有王爷你打头阵,我一个被强娶的侯府公子,怕个屁啊。”
是的,在柴珃的计划里,恶人由他来当,苏云绕就当自己是个身不由己,无奈被亲王殿下给强取豪夺了的可怜小公子就成。
柴珃只松开了一点点,依旧搂着面前活力四射、胆大包天的漂亮小孩,没忍住亲了亲他的额头,柔情宽慰道:“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的。”
苏云绕被亲得恍恍惚惚,过了好半晌,才愣愣问道:“咱俩表面上是强取豪夺,实际上是狼狈为奸这事,可不可以跟我大哥,还有祖父、祖母他们透个底?要不然,我怕他们到时候拼死针对你。”
柴珃压根儿就不怕昌平侯府的针对,至于刘文轩,那更是不当做一回事。
按照柴珃的本意来说,最好是谁都不告诉,免得小孩儿还要被家人指责,怪他跟着自己瞎胡闹。
不过苏云绕要是想说的话,他也不拦着,只点头道:“说不说都随你,反正到了如今这地步,谁来了也阻止不了我想要娶你的事实。”
“……”
这话说的,就像是在跟谁发誓表白一样。
苏云绕听得脸颊通红,却还要死鸭子嘴硬,眼神飘飘忽忽道:“不就是配合着你演戏嘛,闹得跟真的一样,……不行,趁着侯府来人之前,我得先回家一趟,正好今日大哥休沐在家,我先提前跟他说清楚,免得到时候不明所以,闹出乱子来。”
苏云绕从柴珃怀里挣脱出来,抱着装有重金的檀木匣子,没工夫跟柴珃依依惜别,便匆匆回了家。
另一个小院内,刘文英和苏云婷将撒了第一道盐的白菜清洗干净,沥干水分,正仔细往上面涂加了蒜泥、苹果泥、芝麻、鱼露等佐料的辣酱,抹好了再装坛,等放上个两三日就能吃了。
苏云绕被这呛鼻的辣味熏得直打喷嚏,刘文轩倒还适应,正帮着两个妹妹擦坛子呢。
见苏云绕一早出门,快午时了才舍得回来,刘文轩有些不爽快,拖着调子道:“这是哪儿来的贵客呢,别不是走错了门,看着有些面生啊。”
苏云绕心虚地笑了笑,那一股憨傻气质,倒是不面生。
刘文轩将擦干净的坛子放好,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一大早又去那边报道了,瑞王殿下就这么闲,只排个舞剧还要亲自盯着?”
苏云绕眼珠子转了好几圈,一会儿看看二姐,一会儿看看婷婷,最后才拉着他大哥的胳膊,一边将人往屋里拽,一边神神秘秘道:“哥,你快别问了,我有大事要跟你说呢。”
刘文轩不明所以,却还是十分配合地跟着他一起进屋。
刘文英与苏云婷对视一眼,面上皆是无语,暗自纳闷:三郎(三哥)能有什么大事,我们还听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