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过成婚后就会放过他们。”季观棋开口问道。
“是。”面具人点了点头,他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事儿,忽然微微一顿,上前逼近一步,就在季观棋准备拿婚服的时候,他伸手压在了婚服上,面对季观棋疑惑的眼神,笑着道:“不急,还有一件喜事要同你说来着。”
“什么?”季观棋心中微微一跳,隐隐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测。
“昨天夜里,地牢那边出了点事儿,若非本座在,你的好友便不知道将会被带去哪里,不过幸好本座昨夜刚好在哪儿,你猜我遇到了谁?”面具人语调轻缓,声音低沉,字字句句都扣在了季观棋紧绷的心弦上。
季观棋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他道:“谁?稽星洲?”
“不是,是你一直想要杀的镇南仙尊,乌行白。”面具人似乎是心情愉悦极了,他抬手轻轻摩挲着这衣服,缓缓说道:“吃惊吗?”
“乌行白。”季观棋脸色变了一下,他道:“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面具人一挥衣袖坐在了季观棋的面前,他道:“若是往日,本座还真不一定能捉拿这位镇南仙尊,可昨日不知道为何,他修为骤降,连连吐血,想必也是神识受损,身受重伤,不过既然这般重伤之躯,又何必在这个时候来魔宗呢?难得是为了参加婚礼?那可真是奇怪了,可他去的明明是地牢,难得是为了路小池?”
说完,面具人再次笑了声,他道:“不管怎么样,明日我们成亲,你这位前夫若是要来观礼,那是再好不过的,等成亲结束,本座定然就为你斩下他的头颅,封存他的神识。”
“随你。”季观棋微微垂眸。
“你不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面具人眼神微微一凝,他试探着道:“路小池和他,观棋,你只能选择一个放走……”
“我何时要你放过乌行白了?”季观棋疲倦道:“我从头到尾只跟你说过,我与你成亲,你放过路小池,至于乌行白……他与我有仇,还需要我再说一次吗?”
面具人微微一顿,他似乎是愣怔一下,片刻后才笑了,点头道:“你说的对,是本座想岔了。”
他隐隐觉得一股子血气顺着喉头往上涌,苍白面具下的脸骤然苍白下来,眼神也微不可查地暗淡了一瞬。
他将婚服推向了季观棋,道:“去换上吧,本座就在院子里等你。”
季观棋没有动弹,面具人再次道:“想想你的至交好友。”
这四个字面具人几乎是咬牙切齿说的,季观棋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最后闭了闭眼睛复而睁开,最后将婚服拿着去了屋子里。
整个院子里的叶子都已经凋零了,面具人站在里面,他一心只在季观棋的身上,微不可查地低声咳嗽了一下,强忍着涌上喉头的血腥。
直到门被再次推开,季观棋穿着婚服,带着红色的盖头,他身型消瘦,肩背挺直,腰间是他从不离手的君子剑,这副模样让面具人多看了几眼,而后笑着上前意图扶着他,却被季观棋偏开身体,直接避开了。
“你小心摔着了。”面具人跟在季观棋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说道:“这魔宗的路本就崎岖不平,不如……”
他顿了顿,立刻改口道:“不如这个院子平坦,出去后你还是扶着我比较好。”
“不劳宗主费心。”季观棋应道。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在众人的跟随下前往了举行成亲仪式的地方,虽然时间匆忙,但也是按照礼仪来的,听着周围的锣鼓喧天声,季观棋恍惚间又回到了那日和乌行白成亲的时候。
那是他以为对方是路小池,却不想是乌行白,而如今身边这人却又成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当真是一次比一次荒谬可笑了。
季观棋感觉到有两个侍女来扶着自己,他还没拒绝,一旁的人就说道:“你们退下。”
两名侍女面面相觑,最后也只能按照宗主的话照做。
面具人伸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季观棋,低声道:“只是一场婚礼而已,很快就能见到路小池了,观棋,你可不要前功尽弃。”
季观棋算了算自己的时间,他觉得有些可笑,有有点无奈。
他听到周围有窃窃私语声,不少都是很熟悉的声音,其中不乏曾经一起抗击魔宗的同僚,如今他们看向他的眼神藏着深深的不屑和鄙夷,季观棋心中微微一动,他紧握着手,却被面具人伸手牵着。
身不由己这四个字,说来容易,破局却难。
“果真是君子剑季观棋?”
“以身侍人,可耻。”
“唉,这样的人居然也配得到了君子剑的认可,这君子剑莫不是糊涂了?”
“镇南仙尊居然还不清理门户,若是我座下弟子如此,我定要杀之而后快!”
……
但他们也只敢小声说说,却无一人胆敢动手,就在旁人准备继续说话的时候,忽然一人道:“咦?玄天宗不是也来人了吗?人呢?”
“不知道,好像是他们少宗主亲自来的。”另一人说道。
而就在其他人有些困惑的时候,吉时已到,主持婚礼的人刚刚喊了一声,便有人从外面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被门口的弟子拦住了,他立刻跪在地上道:“快!快去禀告宗主,地牢被人打开了,里面关押的人全部跑了!如今地牢已经被烧!”
众人大为惊骇,稽星洲在众人之中忽然大声喊道:“诛杀邪魔歪道!”
几乎是一瞬间,战局直接拉开,季观棋几乎是立刻扯开了盖头,他是之前就跟稽星洲商量好的,早知道今日的安排,地牢已经打开,便没有什么能牵制住他的,他几乎是立刻拔剑,剑光冲向了面具人,趁着对方躲避的时候,立刻越过了栏杆,翻身出去。
“这是在魔宗老巢!在这里剿灭他们才是最好的办法!”稽星洲喊道:“各位师兄弟们,不要放过这次机会!杀了他们!”
一切似乎都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季观棋却并没有恋战,他按照原定计划,直接离开了这里,稽星洲和江相南正在外面等他,稽星洲上前立刻道:“乔游和萧堂情都安排好了,打开地牢,放出路小池他们,如今应该是成了,我们也快撤。”
“其他宗门的人也不会恋战,这次来的这几个都是往日投降最快的,之前在宗门大会上第一个放弃抵抗的就是他们。”江相南说道:“我们也快走,不然等魔宗的人追上来,就不好走了。”
“我来断尾,你们先走。”稽星洲放出了三头蛟,他道:“面具人不好对付,你们小心为上!”
“不,最好的办法是兵分三路。”萧堂情不知何时赶来的,他立刻道:“我,稽星洲,江相南,沿着下山的方向跑,引开宗主的注意。”
“那观棋呢?”稽星洲问道。
“他沿着后山的竹林,从后山山崖下去。”萧堂情说道:“宗主只会以为我们三个逃的途径,必定有一个是季观棋,绝不会想到还有后山的第四条路。”
这一招倒是绝,几人对视了一眼,立刻点头应道。
时间紧急,没有空耽误了,几人打定主意之后,立刻避开,季观棋将身上最为显眼的凤冠霞帔直接扔掉了,而后朝着后山竹林的方向跑去。
第85章 李行舟死了
魔宗后面的竹林对于季观棋而言稍有些陌生, 但这几天他也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了魔宗的大概地形分布,沿着这里一路御剑而行,却在即将登上竹林山顶时听到了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如影随形的低沉嘶哑声, 道:“观棋, 你不太听话。”
季观棋脊背骤然僵硬, 他猛的转过头, 下意识看向了说话的人。
这人穿着火红色的喜袍,目光透过面具落在了季观棋的脸上,语气听上去有些失望, 又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道:“我是不是告诉过你, 如果你逃走,你一定会失去一些东西。”
季观棋的脸色骤然惊变,而后他就看到面具人手中似乎是提着一大袋什么东西,是刚刚从乾坤袋里取出来的, 里面还在往外渗血,季观棋心头骤然紧绷,他死死盯着这个袋子, 脸色骤然苍白, 握着君子剑的手背青筋暴突,但他却不敢询问这里面装着的是谁。
直到面具人将这袋子提起来,对着季观棋轻轻晃动一下,道:“观棋, 任何人做错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已经告知过你了, 可你太不听话。”
“你……你做了什么?”季观棋嘴唇血色尽褪,每个字都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你不是猜到了吗?”面具人将袋子扔给了他, 道:“打开看看吧,你的至交好友。”
剑气骤然斩了过来,面具人稍稍侧身便已经躲开了,他腰间的东西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光。季观棋下意识微微半眯了一下眼睛,他猛的挥出一剑,含怒一剑逼得面具人步步后退。
而他则是直接落在了竹林处,他握着手中的麻袋,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而他却不敢打开这个麻袋,面具人袭击而来的时候,季观棋伸手抵挡。
兵器战斗在一起,火花四溅,其他仙门百家的人也已经赶到了,有人诧异道:“怎么回事?他们不是成亲吗?怎么打起来了?”
“不知道。”另一人说道:“难得是发生了什么?”
这一变故让众人都面面相觑,而后只见季观棋攻击愈发凶猛,而魔宗宗主也是在努力抵抗着,他们没法离得太近,还要其他魔宗弟子在做阻挡。
“生气了?观棋,你真的不看看那里面是谁吗?”面具人似乎是知道季观棋最怕看到什么,便不断地刺激他,最后更是直接斩出一道灵力,将麻袋直接打开了,几个头颅从里面滚了出来,赫然便是路小池,那个老道,还有东南西北四个。
季观棋脸色骤然惨白,他反手握住了君子剑的剑柄,猛然劈出了一剑,虎口都震得发麻,面具人看着季观棋惨白的脸色,眼底掠过了一丝心疼。
季观棋虽然修为很高,但眼前这是魔宗宗主,说到底实力还是差了一截,直到稽星洲他们都加入了战局,萧堂情也来了。
众人冲向了面具人,拖住了他的步伐,却被他直接打倒在地,连连吐血,就连地上的竹林都被砸断了一大片。
而此刻,乔游也在飞快地往这边赶,他连续传音几次都未能成功。
这一场战斗对于季观棋而言是十分艰难的,但他记得路小池的头颅从麻袋里滚出来的时候,少年脸上满是血污,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死前的恨意和倔强。
季观棋几乎不敢对视,不敢回忆,一切的恨意只能发泄在眼前这个始作俑者身上。
“观棋,攻其命脉!”稽星洲大声吼道:“我们拖住他!”
三头蛟虽然不想掺和这些事情,奈何它和稽星洲是本命印记,只能一个劲往前冲,就在面具人不耐烦地将它扔开的时候,它却一口咬在了这人的肩头。
三头蛟是有毒的,能短时间内让人灵力大降,三头蛟得手之后,整个身体都被面具人直接丢了出去,砸到了稽星洲和江相南他们。
而后面具人便捂住了伤口,似乎是有些不耐烦,道:“找死。”
“观棋!”稽星洲捂着胸口道:“他已经中毒了,快!杀了他!”
其实稽星洲和三头蛟都觉得这个攻击好像出乎意料的容易,至少刚刚他们是没准备真的能得手的,结果对方竟然完全不设防,然而当稽星洲看向三头蛟的时候,三头蛟非常骄傲地仰起头道:“看我干什么?本座可是三头蛟!天上地下唯一的三头蛟!”
稽星洲有些怀疑,但此刻也容不得他考虑什么其他东西了。
这毒素发作得快,面具人的动作很快就迟缓了下来,身上也连续被季观棋伤了好几次,鲜血顿时涌出,季观棋乘胜追击。
“季观棋!杀了他!”仙门百家里传出了一声大吼,道:“你可是君子剑!”
面具人手中的武器也被君子剑振飞了,谁都知道此刻是诛杀这个魔宗宗主的最佳时机,萧堂情不知何时出现在这人身后的,双刀直接拦住了面具人逃跑的路,面具人冷冷瞥视了他一眼,冷笑道:“手下败将。”
“之前是,现在不一定。”萧堂情说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他将面具人再次逼到了季观棋那边,他没有和仙门百家的人一起再攻击面具人,毕竟此事之后,他还需要在这里,他想要的就是借助这些人的手杀了眼前人而已。
只有这个面具人死了,他才能重新回到魔宗宗主的位置上,已经走错路的他早就不为正道所容了。
季观棋也没想要放过这人,面具人冷笑了几声道:“你真的要杀了我吗?观棋,我们可是要成亲的人。”
“闭嘴。”季观棋似乎是已经无法忍耐这人。
“你就算是杀了我,路小池也活不了,他的师门都活不了,本座之前警告过你的,可你偏偏要一意孤行,这样也好,你若是杀了我,便当这些人是为本座陪葬了!”面具人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盯着季观棋道:“知道本座割下那小子头颅的时候,他说什么吗?他说……季公子,快走。”
“闭嘴!”君子剑剑光大盛,季观棋握着剑,他周身灵力飞快运转,这几乎是聚集了他剩余所有灵力的惊天一剑,也是当年他震惊四座的君子一剑。
君子剑剑尖直冲面具人而去,看似缓慢,实则极快,肉眼所见只是残影,面具人几乎是避无可避,便被君子剑直接穿透了心口。
也许他也不想躲开了。
一剑穿心而过,两人距离直接拉近,几乎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声,面具也在凛冽的剑气之下直接裂开了,露出了里面一张熟悉至极的脸。
季观棋的瞳孔骤然睁大,眼前正是李行舟。
不是乌行白,是李行舟,是他李行舟的那张脸,此刻这人口吐鲜血,似乎根本止不住,他眼中含笑地看着季观棋,温柔而轻缓道:“就是这样,杀了我吧。”
天谴距离转移只差最后一步,就是季观棋的心结。
乌行白思来想去,唯一只剩下一件事情,是季观棋过不去的坎,只有让他死在季观棋的剑下,才能解开季观棋的心结。
“杀了我,以后你就是万人敬仰的君子剑季观棋。”李行舟鲜血狂吐,他的喜袍上都是鲜血,都看不出来了,发冠散乱,看上去狼狈不堪,他脸色以极快的速度血色尽褪,哑声道:“观棋。”
“我不要什么万人敬仰,什么君子剑,你把路小池还给我!”季观棋咬着牙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路小池哈哈哈哈哈……”李行舟眼里带着泪光,他似乎是有些想哭,最后却还是颤抖着手,将那小玉牌放在了季观棋的面前,而后直接捏碎了,一片片细碎的碎片散落下来,失去了灵性,他道:“再也没有万象镜了,观棋,放心吧,我答应过你,你在乎的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