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的是一个昏暗的走廊,走廊两侧,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个黑色的金属门,金属门上有着一个探视小窗,还挂有各自的编号,大多都以“0”开头,比如“0046”“0102”等,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
身后的不知名人士推着束缚着岑浔的小车往前,整个过程中一句话都没说,无论岑浔询问什么,对方都没有予以回应。
没多久,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个类似于小法庭的房间,审判台上已经站了三个人,还剩下一个审判台,明显就是为岑浔准备的。
岑浔被推到那个空着的审判台后面,浑身上下的严苛束缚很快引来了其他三人的注意。
岑浔观察到,这三人仅戴着手铐脚铐,身上没有其他的束缚,明明看上去是跟他是同一批进来的,凭什么待遇截然不同?
看上去温润随和的青年先一步跟他打招呼,一脸惊讶地问:“这位兄弟,你这是……犯了什么大罪?居然被捆成这样。”
岑浔的声音冷冷地从面罩后响起:“我也很想知道。”
更远一点的少年同样好奇探头看他:“你不记得自己犯什么罪了吗,好巧,我们也不记得了。”
少年旁边的男子沉静地看着他们,神情若有所思。
岑浔皱眉:“全部记忆都记不起来了吗?”
最开始开口的青年遗憾耸肩:“我只记得我被我哥救了,发誓要追随他,然后一转眼就来这里了。”
有着一双黄色猫瞳的少年则说:“我记得我被一个人救了,我天天跟他在一起玩,然后一转眼也来这里了。”
轮到最后那个男子,他似乎不太想开口,但是被其他三人盯着看,他最后还是凉凉地说出一句话:“我只记得我养的猫,不清楚怎么会来这里。”
礼尚往来,岑浔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嗯,我只记得我的丈夫,也很莫名其妙地就来了这里,这里是……监狱?”
“看上去是,咱们应该都犯了什么事,所以全都被抓了进来。”
青年这么说着,眼角余光瞥见门口有人进来,立即感兴趣地望了过去。
进来的人身穿黑斗篷,脸戴黑面具,面具上有着特殊的三角图案,每个人都是这样的装扮,总共进来了五个人。
为首的黑袍人手持法典站在法官席上,其余四个黑袍人依次站在了他的身后。
手持法典的黑袍人“看”着审判台上的四个人,面具后发出没有起伏的沉闷声音:“我是赤渊监狱的典狱长,现在,我将对你们所犯下的罪行进行审判。”
典狱长首先转向黄瞳少年,拿出一张判决书:“罪犯0113,蓄意侵犯他人隐私,故意损坏他人财务,半夜扰民,参与大型谋杀案,犯下杀人罪,偷窃罪,故意毁坏财务罪,扰民罪,侵犯隐私罪。”
黄瞳少年呆呆地指着自己:“啊?我吗?”
他忍不住追问:“典狱长,请问我偷什么了?又故意毁坏了什么,还有扰民和偷看隐私,以及杀人什么的……我怎么会做这些呢?”
典狱长对着判决书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偷了十一根猫条,故意毁坏家具用品七件,半夜奔跑打扰室友休息,走进厕所偷窥室友上厕所,杀了十一人。”
“噗——”温润青年一个没憋住,笑出了声:“就这?我以为他犯天条了,偷十一根猫条又是什么鬼啊哈哈哈!”
“肃静!”
典狱长冷冰冰开口,执起鞭子,隔空抽了青年一记,青年痛嘶一声,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
岑浔看了眼黄瞳少年,目光扫过一直沉默的男子,眼中露出几分沉思。
典狱长这时转向了下一个人,也就是那个一脸冷漠的男子:“罪犯0088,犯下杀人罪,故意伤害罪,诈骗罪,行贿罪。”
冷漠男子没有询问内情,持续保持沉默。
下一个被审判者就是岑浔身边的青年。
“罪犯0006,犯下杀人罪,故意伤害罪,侵犯隐私罪,传播淫.秽信息罪,造谣诽谤罪。”
青年听完后绝望抱头:“不——这怎么可能是我!我明明是那么纯洁善良的人,怎么会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情呢。”
然后又挨了一鞭。
典狱长似乎看青年格外不顺眼,同样是违规发言,黄瞳少年就能不挨打。
最后一个,就是岑浔了。
“罪犯0000。”
不知是不是错觉,岑浔感到典狱长在念到他的编号时,没有起伏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满含警惕的沉重。
“犯下杀人罪,强.奸罪,故意伤害罪,猥亵罪,非法拘禁罪,诈骗罪,侵犯隐私罪,诽谤罪……”
听到第二个罪名时,岑浔的表情就变得木然,越往后听,他的神色就越接近于空白:“……”
猥亵、非法拘禁、强.奸……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为什么罪名到他这里就变得如此清奇?
就连青年也转过头,对他比了个大拇指:“四零哥,看不出来啊,你有丈夫还玩得这么花?”
岑浔:“……”
他不由也陷入了自我怀疑,毕竟从残存的那些记忆里看,他跟丈夫关系融洽,不像是会背叛这段婚姻的样子。
难道是结婚后改邪归正了?或者是……离婚后突然变态?
岑浔更倾向于后者。毕竟从罪名上看,他完全就是一个恶贯满盈的大坏蛋,他丈夫看上去一副柔弱小白花的模样,如果婚前知道他如此邪恶,肯定不会选择跟他结婚吧。
所以猥亵之类的罪,肯定是离婚后才发生的——甚至离婚原因很可能就是这个。
怎么可以对看上去那么好欺负的丈夫做这种事,他可真是个该被千刀万剐的禽兽啊!
岑浔:“……”等等,我怎么又开始反省自己了?
说不定是丈夫先背叛了他,他才被逼成了变态呢?
两种思想又开始相互拉锯,岑浔皱着眉,强忍着那种精分般的割裂感,试图理智的思考问题。
从典狱长对他们四个的审判来看,他们同样犯了杀人罪,又是同一批进来的罪犯,所以在入狱之前,他们很可能就是一伙的。
至于入狱后为何会非常一致地记忆全失,岑浔猜测应该是这个监狱的问题,比如监狱提前给他们灌入了消除记忆的药水。
岑浔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典狱长做出了最终判决。
“0000,0006,0088,0113,只有赎清自己的罪,你们才能出狱。”
岑浔目光微微一闪,什么叫“赎清自己的罪”?
完全不记打的0006再次开口,同样问出了这个问题,然后果不其然又挨了一鞭。
“你们很快就会知道。”典狱长冷冷丢下这么一句,随后拿着法典离开,剩下的四个黑袍人依次走了下来,将四人分别带往各自的牢房。
由于编号不同,他们的牢房也相差甚远,岑浔的牢房是走廊尽头第一间,打开黑色金属门,出现在岑浔面前的是一个大约十平方米的小房间,没有床,也没有桌椅,冰冷的地面上,唯有各种束缚用的铐子。
黑袍人解开岑浔身上的束缚衣,将那些连接着墙壁的链子一一锁上了岑浔的手脚,岑浔任凭黑袍人动作,待黑袍人离开,四下无人,他才抬手摸了一下脖颈的位置,从黑白条纹的囚犯服里勾出一条黑色金属项链。
项链的末端坠着三根颜色不一的羽毛,被他的体温捂热,一接触空气,就绒绒地炸开了。
岑浔看着它们,不由沉思,自己为什么会把这种东西戴在身上。
看上去像是柔弱可欺的丈夫会用的东西,搞不好是什么离婚纪念品。
唉,他究竟为什么会做出那些畜生不如的事情呢,他真不是人啊!
“……”岑浔无语地闭了闭眼。
又开始了,这突如其来的忏悔。
这时,一道低低的呼唤声忽然响起。
“喂,新来的——”
岑浔将羽毛吊坠塞回衣服下,看向金属门上那个探视的小窗,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
他拖着锁链走过去,锁链的长度只够他停在距离金属门一步远的地方,再想靠近就做不到了。
透过小窗,岑浔看到了对门牢房里的囚犯,对方同样透过小窗看着他,脸上却没戴金属面罩,一张脸看上去十分年轻。
岑浔看到了他那扇金属门上的编号——0001。
恶劣程度仅次于他的畜生……不是,囚犯。
“这个监狱已经很久没有来新囚犯了,”这位年轻人声音平稳,语气也挺友好:“你们是我入狱后见到的第一批新人。”
岑浔也友好地问:“是吗?你入狱多久了?”
“记不清了,”年轻人迟疑了一下,说道:“大概有十多年了吧。”
“都这么久了,”岑浔顿了顿,不动声色地问:“典狱长说,只有赎清自己的罪才能出去,你这么久了,还没赎清吗?”
“哪里赎得清,”年轻人苦笑一声:“就算我每天偿还对十个人犯下的罪,这辈子恐怕都来不及赎完了。”
岑浔闻言惊讶挑眉:“你杀了多少人?”
年轻人沉默片刻,开口道:“赎了十年罪,还剩436万人左右吧。”
岑浔:“?”
你说多少人??
第84章
436万, 这个震撼的数字让岑浔缄默了足足有半分钟,这才缓缓开口:“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年轻人苦笑道:“我也想知道,可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岑浔:“你也失忆了?”
“只记得一小部分, ”年轻人的语气中多了几分眷恋:“我有个妹妹, 还有几个生死与共的朋友,我想, 他们一定都在等我回去。”
岑浔实在不想给他泼冷水, 这不是一个良善的人应当做的,但他就是压不住心底那股子邪恶:“你就这么确定?十年过去了, 往坏处想, 说不定他们都已经不在了,甚至已经忘记了你。”
年轻人没有生气, 只低声道:“不管他们还在不在,有没有忘记我,我都要找到他们, 只要看到他们过得好,我就满足了。”
岑浔没什么波动道:“是吗, 那就祝你成功吧。”
年轻人静默片刻,隔着两扇小窗看着他, 突然说:“你跟其他囚犯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年轻人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岑浔, 斟酌半晌,才像是挤豆子般蹦出一句话:“你不够正派。”
岑浔:“?”
“没有谴责你的意思,我是说, 对比其他囚犯, 你好像没有太多比较正面的情绪。”年轻人沉思着说:“当年0002听到我说的话,感动到哭了一整天,0003也哭了, 还安慰了我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