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松茗如此守口如瓶,父母的追问便也只得作罢。
第二天便是大年三十除夕夜。
李松茗去年没有回来,今年父母像是要把去年的份儿也给李松茗补上,因此,年夜饭做得异常的丰盛,连餐桌都已经摆不下。李松茗拍了年夜饭的照片,发给了卢诗臣看。
卢诗臣或许在忙,一时并没有回李松茗的消息,李松茗看着手机,对话框里连“正在输入”的显示也迟迟等不到,他想,要不要给卢诗臣打电话呢?卢诗臣大概现在和女儿凌思在一起过年吧。
但是父母已经招呼着李松茗赶紧开饭了,李松茗只好暂时将手机先放下,和父母一起吃饭。
年夜饭吃得慢,李松茗中途去看了一下手机,卢诗臣还是没有回消息过来。直到年夜饭吃完,李松茗再去看手机,才看见卢诗臣的消息回了过来。他夸赞了李松茗家的年夜饭真丰盛,然后发过来一张照片,一张是很大的桌子上同样摆满了菜肴,与李松茗家的相比更加丰盛,不过显然不是卢诗臣和凌思两个人吃的,镜头里还有许多陌生人;另一张照片是卢诗臣拍的凌思和一个老人坐在一起看春晚的背影。
——显然卢诗臣的除夕夜是带着凌思一起到养老院和凌老院长一起过的。
卢诗臣也给李松茗发了消息简单说了说,说临到过年虽然不少老人被接回了家里去,但还是有一些老人留了下来,于是养老院便组织了一起团年,原本卢诗臣打算将凌老院长接到自己家里去,但凌老院长不想麻烦他,最后商量了半天,左右在家里也只有卢诗臣和凌思两个,太过冷清了,干脆就一起到养老院跟凌老院长一起过了。
他问李松茗在干什么。
李松茗在看春晚。
现在的春晚实在太难看,连李松茗的父母也没有心思看,他们叫来了隔壁相熟的邻居打牌,邻居家的孩子远在国外,没有时间赶回来过来,李松茗父母邀请他们也是存了,他们自然也是相当乐意的,于是麻将机的声音响得比电视机里的春晚声音还要大。反倒只剩下李松茗一个人坐在了电视机面前,与其说他在看电视,不如说只是坐着发呆,根本也没有看进去。
他难得没有很快地回复卢诗臣的消息,看着手机上卢诗臣发来的照片和消息有些走神地想,卢诗臣在以怎么样的
好想见卢诗臣……距离他们在小区门口分开,加起来也不过短短两日的时间,想要和卢诗臣见面的心情已经无法抑制。
卢诗臣会想要见他吗?李松茗想。
李松茗突然站了起来,将自己挂在墙上的外套取了下来穿上,然后往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将卢诗臣送给他的那条围巾系上。
杜英看李松茗穿上外套往外走,一边摸牌一边疑惑地问:“松茗,你去哪儿?”
牌桌上所有人的眼睛都看了过来。
“出去……玩一会儿。”
“天这么冷,一个人玩什么啊?”
“堆雪人。”李松茗说。
邻居阿姨听着李松茗的话笑了几声,“阿英,你们家松茗还挺有童心的。”
“什么童心……小心着凉。”
“外边太冻了,早点回来啊!”李松茗父亲也嘱咐道。
李松茗有些敷衍地应了,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他们家在一楼,刚踏出门口就一股冷意迎面袭来,走出单元楼的大门之后,冷风瞬间从围巾和衣领往身体里灌,李松茗把围巾拢得紧密一些——围巾上原本沾染着的淡淡的香水气息已经完全闻不见了,李松茗心中有些失落。
屋外四处都挂着彩灯和灯笼,绚丽的光照在堆满雪的树枝上和地上,将原本凄冷的景象都衬托出一种热闹的感觉。虽然冰天雪地的很冷,但是外面倒也并不只有李松茗一个人,有好些孩子在外面在外面放烟花,手里咧着那种小只的仙女棒一边笑闹,一边挥舞,还是很热闹的。
雪人这种东西李松茗已经有许多年都没有堆过了,站在雪地里还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他将放雪人的位置定在了自己家的窗前,隔着窗户,还能看见父母和邻居一边说笑一边打牌。
李松茗聚拢附近的雪,形成底座,然后开始慢慢地滚雪球。
堆雪人的中途,中场休息的杜英还来窗前看了一眼,隔着玻璃用挺不清晰的声音问他怎么想起来堆雪人了,问他冷不冷。李松茗嘴上当然是说不冷,杜英完全是不信的表情。但是李松茗又不是个小孩了,她就任由李松茗去了。
这雪人堆得很久,李松茗把脑袋堆上去的时候还差点倒塌了一次,赶紧又拢了一些雪在身体和脑袋的连接处进行粘合,才终于让雪人立住。
堆完了雪人之后,李松茗还进屋里去拿了两颗松果,又去厨房拿了一根做年夜饭没有用完的胡萝卜,给雪人点上了眼睛鼻子,还将父亲的帽子也顺了出来给雪人戴上,看起来倒是相当有模有样的。
李松茗进屋去拿松果和胡萝卜的时候父母他们是看见了的,这就知道李松茗的雪人已经堆完了,还跑出来看了看,李松茗父亲还笑:“小时候你同学让你一起堆雪人打雪仗,你还可不乐意,今天怎么一个人倒是还挺有兴致。”
父母拍了两张照片发朋友圈之后,又回去继续打麻将了。
等父母他们又进去了,李松茗还站在雪地里,看着眼前的雪人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虽然已经不是堆个雪人就兴奋不已的年纪 ,但是看着自己
想快点给卢诗臣看。
李松茗从包里将手机抹了出来——他的手几乎已经快冻僵了,几乎点不开手机,李松茗冲着手指哈了几口气,指尖才稍微找回一点感觉,他点开了微信,给卢诗臣拨打了视频。
比起文字消息来,卢诗臣接视频倒是挺快的。视频很快就接通了。接通以后,镜头还没有调整拍摄的方向,在墙壁和室内陈设上晃了一会儿,才调整到前置摄像头,看到卢诗臣的脸。
“你在外面啊?”卢诗臣看着李松茗厚重的装束问。
“嗯,在堆雪人,”李松茗将身后的雪人纳入镜头内,犹豫了一下,冻僵的脸微微有点发热了起来,说道,“送给你的。”
卢诗臣先是愣了一下,视线从李松茗的身上移动到他侧后方的雪人身上,再移回到李松茗的身上,过了片刻才恢复了那种惯常的笑脸:“真的堆了啊?”
“走之前说好了的嘛,”李松茗有点窘迫地说,他有些忐忑地挠了挠头,说,“是不是有点幼稚。”
卢诗臣低声笑道:“没有,不幼稚,我很喜欢。”
喜欢雪人?还是喜欢李松茗?
不过李松茗没有来得及细想,凌思从旁边走入了卢诗臣的手机镜头里,看见李松茗,打了一声招呼,“李哥哥,”她站在卢诗臣的身后看着李松茗身边的雪人和满地的雪,表露出一个南方人对于北方雪景的惊奇和兴奋,“你们那里雪好大啊。”
李松茗便调整了手机镜头,然后拿着手机扫了一圈屋外的雪景,说道:“今年还下得其实还没有往年那么大。”
“哇,好羡慕,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凌思说。
李松茗将镜头调整回来,说道:“以后可以来玩……要不你和卢老师来我家过年吧,就可以亲眼看看这里的雪了。”
“今年的年都还没有过完呢,就想着明年了。”卢诗臣笑说,他显然没有将李松茗的话当真。
李松茗其实并不只是想着明年,他还想着后年、大后年、许多许多年,但这样的话此刻只能咽下喉咙。凌思还在说着等以后有机会一定去玩,卢诗臣在一旁笑着看凌思和李松茗说话,偶尔看李松茗一眼,直到似乎是凌老院长叫了凌思过去,凌思才跟李松茗挥了挥手说了再见,并说了“新年快乐”。
凌思刚离开镜头,李松茗还没来得及跟卢诗臣说上话,杜英又走到窗前,敲了敲窗户,对李松茗喊道:“要到十二点了,快回来吃饺子,你爸已经煮上了。”
李松茗应了声,卢诗臣也听到了他这边的动静,于是在屏幕那头说道:“快回去吧,”
卢诗臣已经准备挂掉视频,李松茗叫道:“卢老师。”
时间一秒一秒地正在流向十二点,新的一年即将到来。卢诗臣透过镜头看着他,等着他说话,那双幽深的眼睛隔着屏幕,仿佛望到了李松茗的心上。
“新年快乐。”李松茗说。
卢诗臣也笑着回道:“新年快乐。”
第57章 礼物
假期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李松茗要返回鸿洲的日子了。
李松茗是初四离开家的。
“怎么走这么早的。”杜英一边不停歇地给李松茗的行李箱里塞各式各样的东西,一边有点抱怨地说。
“要回去值班,而且机票都是提前买的,”李松茗说,“够了够了,我一个人哪里能吃那么多东西……行李箱等会拉不上了……”
“可以给同事朋友什么的送一点嘛……”杜英将一点腊肠以异常刁钻的角度塞进了行李箱的缝隙里,然后饶有兴味地说,“喏,还有你那个‘特殊的人’,也可以送一点嘛。”
父母大约都是如此,总觉得给孩子的不够。李松茗无可奈何,只好任由杜英去了。
好不容易装完了之后,杜英将行李箱压实了,让李松茗按着盖子,自己将行李箱拉链给拉上,很得意地说:“看,这不装得下吗?要我说,还可以装点什么……”
李松茗苦笑不得地看着感觉下一秒就要爆开的行李箱,说道:“真的够了,别再装了,到时候别半路上行李箱炸开了。”
行李箱看起来实在是再也塞不下任何一点东西了,杜英便也只好作罢。
临走之前,李松茗还去要走了父亲的一盆花。
李松茗家住在一楼,房子赠送了一个小花园。父亲是做园林设计的,自然也将那片小花园设计得相当漂亮。令川的冬天太冷了,为了花好过冬,花园是改成了温室花房的,从前李松茗在家的时候,还常常和父亲一起打理花房,这里的许多花还是李松茗种下的。因为装了恒温设备,所以此时即便外面依旧是天寒地冻的时节,花房里还是绿意盎然的。
李松茗要带走的是一盆冬紫罗,现在还没有开花,只有近似椭圆形的叶片拥簇着挤在一起,看起来并不起眼。
“千里迢迢带盆花回去,你也不嫌麻烦的。”李松茗的父亲将小花盆递给李松茗。虽然不晓得李松茗怎么突然想起要一盆这种花,但是他还是将花很仔细地包装好。
“想送给一个人。”李松茗接过花盆,说道。
“那个特殊的人吗?”父亲一脸了然的神色问道。
李松茗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父亲笑了笑,“你们现在的人不都兴送玫瑰、送那种店里包装好的花束么,你送个这玩意儿,人家能喜欢么。”
“他说他喜欢这个花的……”李松茗说。
他想起那一次问过卢诗臣喜欢什么花,可似乎又确实没有表现得有多么喜欢,李松茗也并不确定,卢诗臣是否会喜欢这样的花。
但是李松茗还是把这花想要送给卢诗臣。
等一切收拾好之后,父母像接李松茗回家一样,又一起将李松茗送去了机场。
在机场候机的时候,父母又千叮咛万嘱咐地跟李松茗说落地后记得打个电话,工作不要太累了,带回去的什么菜应该早些吃,什么菜可以放得久一点……诸如此类的话说了一次又一次,在机场广播提醒李松茗的航班该登记了的时候,他们还是不得不依依不舍地和李松茗道了别,将他送上了返程的飞机。
回去之前,李松茗和卢诗臣打电话讲过自己今天回程的事情。
卢诗臣还问他怎么不晚一天再回来,多在家待会儿,毕竟回去一趟也不容易——毕竟李松茗家不在本地,为了让李松茗能赶得及,科室是特意将他的值班排到初六的,初五回来其实也是赶得及。
李松茗说:“就是……很想见你。”
电话那头的卢诗臣沉默了一下,轻缓的呼吸声通过听筒传递到李松茗的耳中。然后卢诗臣说道:“我来接你吧,你回去的时候没能送你走,你回来我总该接一接你。”
念及卢诗臣就在鸿洲的机场,李松茗怀着某种期待与兴奋乘上飞机,即便是当初考上研究生来到鸿洲,李松茗也未曾有过这样的心情。
鸿洲的天气很好,飞机抵达鸿洲之后,李松茗身上还带着令川冰冷的寒气,一下飞机却立刻就陷入了鸿洲和煦温暖的春光之中——分明李松茗走之前还下了雪,几天的功夫,全然已经换了一副新天地。
好在李松茗启程之前看过鸿洲的天气预报,因此登记前换了轻便一点的衣服,让父母将身上厚重的外套带回家里去了,不过卢诗臣送他的那条围巾,还是留在了脖子上。
李松茗取了托运的行李往机场外走,在出口的等候处的人山人海里,一眼就看见了等着他的卢诗臣。
卢诗臣站在人群中实在是太过显眼了。
“松茗——”卢诗臣也看见了他,笑着挥手向他示意。
某种难以抑制的情绪从李松茗的心中翻涌而出,他拖着行李箱快步走上前去,然后抱住了卢诗臣,卢诗臣微微踉跄了一下,又被李松茗环抱着腰站稳。
“卢老师……”李松茗埋首在卢诗臣的颈间,嗅到了自己的围巾上早已消失的属于卢诗臣的清淡香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卢诗臣笑:“这不就几天时间没见。”
有旁边的人朝他们望了望,好在因为是在机场,他们的拥抱看起来也并不算太过奇怪。朝他们看过来的人,也大都是为了多看几眼卢诗臣的脸。
卢诗臣任由李松茗抱了一会儿,才温柔地拍了拍李松茗的后背,说:“好了,我们出去吧。”
李松茗这才放开了卢诗臣,跟着卢诗臣往机场外走去。
他们在停车场找到了卢诗臣的车,李松茗先将行李放在后备箱,然后坐上副驾驶,在卢诗臣准备系上安全带之前,李松茗抓住了卢诗臣的手,倾身吻向了卢诗臣。
李松茗想和卢诗臣讲好多的话,讲他有多么的想念他,讲他多么想回答父母“特殊的人”到底是谁,讲他是真的很希望卢诗臣来令川看雪,但是李松茗又知道,有些话是不能够讲出口的。因为李松茗清楚,他们之间的天平是倾斜的,卢诗臣对于他、对于他们的感情还没有足够重到能够平衡这天平。李松茗不知道什么时候卢诗臣那边的砝码可以和他有一样的重量,又或许永远也不会——而李松茗不愿意去想那个可能性。
满腔无法言明的言语,在这短短几天里,在李松茗的心脏里膨胀着、膨胀着,见到卢诗臣的这一刻却只能够化作唇舌与齿间的交缠。李松茗的手从卢诗臣的手臂上移到了他的脖子上,将他的唇舌按向自己,卢诗臣几乎整个人都被李松茗压到了车门边,最开始是任由李松茗吻他的唇,撬开他的齿关,侵袭他的舌尖,在后背退无可退的时候,他的手隔着围巾挽住了李松茗的脖子,将李松茗单方面的吻转为了双方的火热的纠缠。
在车厢密闭而狭窄的空间里,暧昧的声息如潮水般蔓延开,将李松茗和卢诗臣淹没,他们仿佛是溺水之人,需要从对方的唇中夺得一口生存的气息,一旦放开便会溺亡,因此只能全情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