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思戴着耳机,双手插在校服的口袋里,仿佛没有听见卢诗臣的喊声一样,目不斜视地朝前走着,而且似乎还加快了步伐。
但是卢诗臣继续朝她喊道:“小思,我放桌上的钱你看见了吗?带上没有?记得买早餐!”
因为慢下来的车速,有跟在卢诗臣身后的车不耐心地按起了喇叭。不知道是不是喇叭声吵到凌思。凌思一把扯下了耳机,停住了脚步,“知道了,烦死了!”她一脸不耐烦地侧过头看着卢诗臣说道,“你挡着后面的车了,赶紧走吧!”
后面的车又按了喇叭,卢诗臣只好加快了车速,最后又叮嘱了一句:“早餐一定要吃!你早上不是要训练吗?不要空腹!对肠胃不好!”
“知道了!”
凌思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后视镜中,李松茗想起来之前凌思似乎很抗拒和卢诗臣住,现在看起来却显然是住在了一起,于是问:“凌思她……现在肯跟你一起住了吗?”
“之前方城月——你在梁昭生日会上见过的,梁昭的那个哥哥,给她买了礼物放在我这里,前些天她过来拿,因为是放学过后来的,时间有点晚,所以顺理成章就让她住一晚再走,后面就势住了下来,”卢诗臣一直看着后视镜里凌思的身影彻底消失了,才笑着和李松茗解释道,“也怪我没照顾好她,跟我有些隔阂。不过这孩子就是脾气倔了一点,给个台阶其实也很快就会顺着下来的。”
又是方城月——看来他跟卢诗臣的关系确实非同寻常,甚至能帮卢诗臣解决和凌思之间棘手的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李松茗绷带下的伤口仿佛是愈加的痒了,他隔着绷带挠手臂的频率更重了一些,卢诗臣瞥见,问:“还是很痛吗?我该跟程主任说让你多休息一下的。”
“不是,只是有点痒……”李松茗蜷缩起手指说道。
“不要用力抓,小心别让伤口再撕开了。伤口愈合阶段发痒的正常现象,如果还是很难受的话,还是开点药。”
卢诗臣很快开着车到了医院附近,他先在附近的早餐店给自己和李松茗一起买了点早餐,然后将车停在停车场——因为地下的停车场已经停满了,所以卢诗臣只能将车停在露天的停车场,然后下车和李松茗一起走去医院大楼。
进了医院之后,两人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一进办公室,李松茗就察觉到了一点异样。
空气里似乎有隐隐约约的香气,然后视线也敏锐地发现了办公室里的不同——基本上每一张办公桌上,都放着瓶子,大都是塑料瓶剪的,而每一支塑料瓶里都插着几朵大红色的玫瑰,花朵拥簇着挤在一起,娇艳欲滴,连李松茗的桌子上也有。
近来是有什么节日吗?怎么这么多玫瑰花?
李松茗坐下吃早餐,他旁边的程晰问:“李医生,你今天来上班了啊?伤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
“那还是要小心一点,有什么要帮忙的说一声吧。”程晰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去接了一杯自来水回来——程晰的桌上也有玫瑰花,她接了水,五指聚拢沾了水,弹洒在玫瑰花瓣上,水珠滚落在玫瑰花瓣上,衬托得玫瑰花瓣格外娇艳,她问道:“李医生,要给你洒点水吗?”
李松茗看着自己的电脑旁边插着的玫瑰花,离得近了,玫瑰的香气更加浓烈,不知道是不是香气过于馥郁了,让李松茗微妙地觉得有些不舒服。他问程晰:“程医生,这花哪里来的啊?”
程晰看了看正在泡咖啡的卢诗臣,说道:“这花听说是有人送给卢老师的。”
“是谁送的?”
“编排我什么呢?”卢诗臣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过来,他其中一只手里拿着的杯子是李松茗的,他将杯子递给李松茗,“擅自给你泡了咖啡,要加糖吗?要加我帮你从梁昭那里把糖罐拿过来。”
程晰一贯很少谈论别人的私事,这次被抓了个正着,她很是不好意思,急忙说道:“没说什么……”
“谢谢——不用加糖。”李松茗站起身将咖啡接了过来,他看着那玫瑰,香气似乎更加浓郁了起来,令人觉得有点烦躁,他单手将咖啡接过来,咖啡的香气终于是盖过了玫瑰的香气,却让他的思绪变得更加混乱起来,脱口问道:“我在问程医生,这花……是谁送的。”
“一个病人送的。”卢诗臣说道。
“李医生还不知道吧?”刚刚踏进办公室的梁昭听见他们的交谈,说道,“你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啊。”
梁昭走过来,先问了一下李松茗的伤势,李松茗又将今天早上已经回答了无数遍的“好多了”又回答了一遍。梁昭看他似乎确实好多了,便恢复了那种开朗轻松的样子,又摆出那种谈论八卦的戏谑表情,和卢诗臣说道:“反正这事大家都知道了,这可不能叫我乱传吧?要是李医生一个人不知道多不好,而且李医生还是因为受伤休息才错失的,老卢你的心不会痛吗?”梁昭说道。
卢诗臣无奈地摇了摇头,由着梁昭去了。
在梁昭的解说下,李松茗弄明白了这花是如何来的。
——是那场连环车祸里卢诗臣做的第一场手术,救下的那个病人送的,那场手术李松茗也有参与,所以知道那个病人。
那病人叫徐磬,是个挺年轻的青年,伤势挺严重的,好在抢救了过来。李松茗受伤的那天晚上,他的身体情况就已经稳定了下来,转出了ICU,转入了普通病床,并且很快也清醒了过来,恢复了说话能力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一个“天使”,大家原本都只当他还没有完全清醒。
而在卢诗臣作为他的主刀医生去查房的时候,身上还插着各种管子的徐磬差点立刻就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叫嚷着卢诗臣是他的“天使”,然后卢诗臣第二次去查房的时候,不知道他从哪里想了办法,居然定了一大束红玫瑰送进了医院来,当场对卢诗臣表白。并且一定要卢诗臣把花收下,哪怕是当做病人的感谢——而且不收的话下一次他就会送别的花,直到送到卢诗臣喜欢的花。
既然反正都说了可以当做“病人的感谢”,卢诗臣收下之后便一一都分发给了心外科的医生和护士们,自己是一朵也没有留下。
“超级夸张的!”梁昭说道,“那小子说在他濒临死亡的时候看见一个天使救了他,非说老卢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天使,哎,现在的小年轻套路可真多,咦~你是没有看见那个肉麻的场景,我看那小子说不定是个演员,不然怎么说这么肉麻的话也说得一点不害臊。”
“小孩子闹着玩罢了。”卢诗臣不甚在意地说。
“哎,咱们老卢啊,天生就是招蜂引蝶的体质。”
“你再胡说八道我跟程主任说你昨天去钓鱼都不写论文。”
“你心太黑了吧!”梁昭哀嚎。
梁昭和卢诗臣插科打诨了一会儿,便都又回去了自己的位置上了。李松茗坐下,手中的咖啡还在冒着热气,隔着热气,李松茗看了自己桌上的玫瑰好一会儿。
看了一会儿之后,他转头看见程晰还在摆弄瓶子里的玫瑰,偶尔拿着剪刀在修建花茎——程晰一贯喜欢花,也很擅长插花,时不时就会专门买一些鲜切花插起来摆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所以她插玫瑰花的瓶子和别人的塑料瓶子不一样,而是一只长长的专门插花的玻璃花瓶。
李松茗把自己的那几支装在剪掉瓶口的矿泉水瓶子里的玫瑰,和瓶子一起推到了程晰的办公桌上,说:“程医生,这个你要吗?”
“你不要吗?这玫瑰还挺贵的。”程晰问。
“我不喜欢玫瑰。”李松茗说。
第25章 “我也不喜欢玫瑰。”
吃完早餐之后,卢诗臣便准备开始查房,李松茗便和卢诗臣一起,去看卢诗臣负责的那些病人的情况。
原本卢诗臣想让李松茗自己呆在办公室休息就好,但是李松茗还是坚持要一起去,想到查房也不需要李松茗做什么,卢诗臣想了想,最后便由他去了。
他们最先去看的那个病人便是徐磬,就是送卢诗臣玫瑰花的那个病人。他一看见卢诗臣,似乎就颇为激动的样子,就想要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他在车祸里不仅胸部受伤,腿也骨折了,现在腿上还打着石膏吊着,动作起来颇为吃力,而且应该是牵动了伤口,神情有些扭曲,但是他还是非常努力地朝卢诗臣问好:“卢医生早。”
“早啊,徐先生,”卢诗臣无奈地皱起了眉:“你快别动了,伤口要是开线了还得再缝一次——”他指了指李松茗的手,说,“我们李医生现在的手可没法给你缝针。”
徐磬那天的最后的伤口缝合工作是李松茗完成的。
李松茗还大概记得徐磬被送来医院的时候的样子,那时候他胸膛被车窗玻璃给贯穿,加上本身有基础病,手术过程的时候出现了好几次危机情况,好在卢诗臣对所有状况都判断准确且处理及时,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那时候他整个人都是血肉模糊的,看不清楚样子,后来因为袭击事件事发突然也没有见到,直到现在,李松茗才能看清楚他的真面目——虽然脑袋上还缠着绷带,但是看得出来模样倒是挺周正的,估计是很讨人喜欢的长相。
那么会讨卢诗臣的喜欢吗?李松茗想起办公桌上那让人心烦的玫瑰。
“那卢医生帮我缝就好了,我感觉我的伤口已经崩开了,因为一看见卢医生就感觉心跳特别快,现在都要跳出来了,”他的手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卢医生帮我缝一缝吧?”
卢诗臣正在用听诊器一边听他的心跳频率,一边看着手表,测听完了心跳频率之后,卢诗臣才说道:“心跳过快不会将缝线崩开的,”他轻巧地回应道,“你心跳确实挺快的,再快下去就得再进手术室了,松茗,今天给他多测几次心率,如果还是降不下去就给他开药。”
徐磬失望地撇了撇嘴,李松茗却心情有些莫名的轻松,答道:“好。”
“卢医生,昨天的花喜欢吗?”徐磬又问,“喜欢的话我可以再让人送来。”
“花挺好的,大家都挺喜欢的,不过别送了,大家都已经人手一份了,再来我就得送给别的科室了。”
徐磬那张还有些青青紫紫的印记的脸垮了一瞬间,神情有些悻悻。不过他很快又笑了起来,在卢诗臣询问查体的间隙,他见缝插针地问:“卢医生,我昨天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他并不顾忌旁边的李松茗,好在他住的是单人病房,否则不知道医院又要流传起什么故事,他说道,“我已经打听过了,你最近没有对象的。”
李松茗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问题,他下意识地朝卢诗臣看去——卢诗臣会怎么样回答这个问题?
卢诗臣还是那种平静的神情和温柔的微笑,他给徐磬检查完,然后站起身来,说:“我姑且还算有医德的人,不和病人谈恋爱的。”
徐磬说:“那如果我不是病人了呢?”
“等你不是病人了以后再说吧——好好休养身体吧。”卢诗臣收好了听诊器,仿佛一个再尽职尽责不过的医生,说着最寻常的医嘱,而非是对一番表白的回应。
“玫瑰花……就是这个人送的吗?”在徐磬依依不舍的目光中两人离开了病房,李松茗忍不住问道——尽管他已经知道花就是这个人送的,也从梁昭那里知晓了前因后果,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要从卢诗臣那里再确认——李松茗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但还是这么做了。
“是他送的。”毕竟是已经人尽皆知的事情,卢诗臣也只能实话实说。
“卢老师,你喜欢哪个徐磬吗?”李松茗忍不住问。
“你这孩子想什么呢?”卢诗臣听到他的问话,饶有兴致看了他一眼,仿佛是要从李松茗的脸上看出他问这话的目的——连李松茗自己也不清楚的目的。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笑出了声,说:“我怎么会喜欢病人。”
“但你刚刚说等他不是病人了以后……”
“我逗他的,那不是借口么,虽然他现在脱离了危险,但是身体状况也还不乐观,也不能随便刺激啊,”卢诗臣说,“我看他大概是‘吊桥效应’吧,等他出院了估计这事早就抛诸脑后了。”
李松茗松了一口气——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松这一口气。
“我看你刚刚把花给程晰了,”卢诗臣突然问,他又看着李松茗,“不喜欢吗?昨天你不在,我还特意让他们给你留了几朵,不然早被那些家伙抢光了。”
“不喜欢。”李松茗下意识地说,但是他听见卢诗臣说花是他特意留的,又犹豫了起来,有些踌躇地说,“其实,也不是不喜欢……就是……”
就是因为那花是徐磬送给卢诗臣的,所以才不喜欢。
但是李松茗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他还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讨厌玫瑰——明明以前并没有这样过。
但是他本能地知道这样的理由是不能够坦然说出来的。
“我也不喜欢玫瑰。”卢诗臣说,不知道是为了宽慰李松茗不必在意自己留的花,还是只是单纯地陈述自己的喜好。
但是无论哪一种可能性,都令李松茗心跳加速,就好像他和卢诗臣又有了某种共通点——他意识到,他正极力地在给卢诗臣对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都赋予特别的意义。
李松茗想,比起来去测徐磬的心跳,他好像更应该测测自己的,“那你喜欢什么花?”
“什么花……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花呢,非要说的话,”卢诗臣若有所思地说,“大概是冬紫罗吧。”
“冬紫罗啊……”一个极其出乎意料的答案,李松茗说,“很漂亮的花。”
“你知道?”卢诗臣惊讶地说。
“我父亲是设计园林景观的,对花认识一些,给我讲过一些,所以有一点了解,”李松茗说,“原来卢老师喜欢这样的花……。”
“有点不搭吧?”卢诗臣笑道,“其实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喜欢,只是小时候种过,那会儿我们家住一楼,我家在门前开辟了花坛,种了很多这种花,还算有点感情吧。”
这对于平常人来说是并不算非常熟悉的花,但是李松茗却还算熟悉——这是一种盆栽观赏常用的花,常常会栽在花坛或花径。小的时候李松茗父亲很常教他认那些园林景观常常会用到的花,冬紫罗就是其中一种。父亲还告诉过他,因为叶子宽大,会挡住阳光,其它植物生长在他们附近,往往无法生长,所以人们赋予它代表“占有欲”的花语。
其实父亲讲的那些关于花的知识李松茗其实还记得的并不多,之所以还记得冬紫罗,说起来还跟岑露有关——父亲和李松茗讲这种花的原因正是岑露说的那桩幼年趣事,那会儿李松茗因为岑露跟别人玩过家家游戏去了,李松茗不仅跟人家打了一架,连学都不肯去上,脾气闹得大得很。
连母亲也没办法,只好让父亲带他玩一玩,放松心情,指望小孩忘性大,过两天这事儿就过去了。后来父亲便带他去工作的地方,教他认花,其中就有冬紫罗,他懵懵懂懂地听父亲讲冬紫罗的习性,讲冬紫罗的花语,说了一些叫李松茗要心胸宽广一些之类、要学会宽容才能让岑露重新和他玩之类的话。
这应该是李松茗最早的童年记忆了。
“后来没有种了吗?”
李松茗看见卢诗臣的神情有一瞬间恍然,眼神像是在怀念某种遥远的时刻,很快就消失了,摇了摇头说道:“后来搬家了。”
似乎是不便于再深问下去的问题。但是卢诗臣那种神情和眼神却让李松茗有些在意。不过谈话的间隙,他们很快就到了下一个病人的病房,他们继续去查看其他病人的情况,这短暂的谈话便无疾而终了。
查房很快就结束了,两人一起往办公室走,途中他们遇上了程秋夏,李松茗和说了一句“程主任”好,程秋夏点点头,询问了一下他的伤口恢复情况,并且说如果现在还不方便工作及时和她讲——患者家属袭击医生的这件事让程秋夏也有许多麻烦,这种事属于医院有理也弱三分,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程秋夏都要废不少精力去应付,卢诗臣也接受了医务科的调查,确保那场手术没有任何问题,反倒是李松茗这个受伤者游离在整个事情之外。
和李松茗说完话之后,程秋夏又叫住了卢诗臣。
程秋夏说:“诗臣,你来我办公室一趟。”她的神情非常严肃,显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卢诗臣便跟程晰的李松茗说道:“你们先回办公室去吧,我跟程主任说会儿事情。”
第26章 真可爱
卢诗臣和程秋夏谈话去了,李松茗便独自回了办公室。
梁昭没看见卢诗臣回来,便随口问李松茗:“老卢去哪儿了?我那论文有点问题想问问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