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毅也讶异道:“方才不是说事情办得顺利,还未结束吗?”
“还有些收尾工作。”
谢聿脸上神情看不出多少异样,好似真如他所说,也并无别的缘由。
但江绾隐隐还是察觉几分不对。
其实她方才已是打算开口应下前去外宅一事。
这本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她自不会推拒。
至于那一瞬蹙眉,也只是下意识反应。
家里是待多久都待不够的地方,七日半月都无区别,但儿女长大哪有一直待在家中的道理。
可是谢聿让她留下了。
是因为方才的争执吗?
江绾抬眸,朝谢聿看去。
他正盯着她的目光来不及收回,猝不及防与她撞了个正着。
既是撞上了,谢聿便也不再移开眼,坦然地看着她,声色平稳道:“你再在江府住几日,待我忙完再来接你。”
江绾:“……”
江绾不知江毅听出什么来没有,总归她听着谢聿说着这样的话,却又从话语中品出另一番意味。
江毅自是没有。
还点点头道:“那世子这几日宿在何处,是要离开襄州,还是?”
“就宿在外宅,不劳江大人带路了,唤名侍从与我随行便可。”
江绾 :“……”
江毅:“好,我且先安排下去。”
“有劳了。”
江毅这头说完便先转身离开了院中。
院子不在封闭的屋内,庭院似乎并不会将氛围再笼罩回方才的压抑。
江绾和谢聿面面相觑。
谢聿薄唇翕动:“你觉得几日合适?”
“……什么?”
“你在江府,待至何时?”
不知为何,江绾突然在谢聿身上想到一个词。
粘人。
一个和谢聿好像毫不相干的词。
江绾静静地看了他片刻。
她未开口,谢聿便也沉默着,耐着性子,硬是要等到她的回答。
明明是谢聿自己说手头还有公务要忙,却反过来问她要待到何时。
但眼下江绾也已是瞧出,此话并无真实。
她原本并未打算继续留在江府,但谢聿既是将选择权交到她手上,她自也就此接下。
“三五日吧。”
谢聿咬着后槽牙,霎时绷紧了下颌。
他就那么一说,她竟真不同他一起走了。
江绾敛目,目光从谢聿脸上移开,又低声道:“你我且先各自冷静一下吧。”
谢聿手上紧握成拳,一句“已经冷静下来了”的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望什么。
期望自己在知晓了江绾压根就不喜欢他之后,还有可能见她主动谈及要与他一同去外宅,还是听她柔软着声色,主动勾住他的手指,说方才的事就这样过去了可好。
谢聿觉得有些胸闷。
可说出去的话,哪有再收回的道理。
他沉沉地“嗯”了一声,那头江毅也正唤了人回来了。
“世子,马车和人都准备好了,你打算何时过去?”
谢聿收回视线:“现在。”
江绾就这么看着谢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江毅的视线狐疑地在两人之间流转一瞬,暂且没再多问,便也先随谢聿一同离开了江绾的院中。
谢聿走后,江绾又在院中站了一会。
方才的事,自然没有让她一转头就在心里放下了。
谁人都不会喜欢这种争吵的感觉,而当两方都认为对方有过错之时,如此分开冷静一下,或许是会好一些的吧。
江绾垂眸,低低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屋中。
银心前来送茶点时,还不知方才屋中发生了什么。
她只按照原本要做的,照实禀报道:“今日奴婢收到了许公子托人送来的信,那会您不在屋中,奴婢便先将信放到抽屉里了,不巧竟见世子爷也在屋中,不过好在他似乎并未察觉任何,奴婢也随口将此事一笔带过了。”
江绾愣了愣,这才明白过来此事因何而起。
谢聿哪是没瞧见,他压根就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江绾自不会因此而责怪银心。
毕竟就算银心察觉了,她一个下人,面对谢聿又能有何扭转的余地,那些信也还是会被谢聿看了去。
江绾默了片刻,抬手挥退了银心。
她走至橱柜前,再一次打开了橱柜,这才发现里面的新的一封信件。
她打开来看,看过内容后,也才知谢聿为何那时会说那样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江绾打开了房门,银心还候在门前。
她见江绾出来,便压低声问:“世子妃,您可要同许公子回信?”
江绾:“你去带个口信吧,便说我近来不得闲,暂且不见了。”
*
夕阳西下,襄州的水面被映上斑斓色彩,波光粼粼,层次分明。
夜晚将至,裹着秋日的凉风,徐徐吹入各家各户热闹的饭桌上。
谢聿独自站在江府的外宅门前。
宅内的其余下人被他以不习惯伺候的缘由都退回了江府,此时偌大的庭院,仅有随他从京城一同而来的寥寥几人,看上去很是冷清。
倒也正如江绾所愿,这样的氛围的确很适合让人冷静。
不过是在门前静站片刻,谢聿就已是将今日在江绾闺房里爆发的情绪全数压了下去。
这样好像就能冷静下来了。
冷静之后,她是否就会前来外宅同他一起了。
再之后,是中秋,是回门宴。
然后,他们又将一同返回京城。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什么也没改变。
突然,谢聿瞳孔紧缩,蓦地绷紧了身子。
他想起了今日在江绾闺房看到的那封信。
是因许令舟寄来的信,他才发现了这一切,而那封信,是为邀约江绾见面。
江绾会去见他吗?
她当然会。
谢聿几乎没太多思考,心下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她喜欢他。
怎会不去见他?
不,她不会。
谢聿又在心下反驳自己。
她说过,她不会做有违自己身份之事,她要做好他的妻子,做好国公府的世子妃。
可在外看来,她只是与过往的字画先生见面,能算是有违身份之事吗?
谢聿心脏狂跳,刚冷静下来的情绪又再一次冲上头来。
他所有的笃定,所有的决心。
以及自认为不过是相敬如宾而已的简单之事,只需这一瞬思绪,就全数被推倒。
他应该相信,江绾是不会离开他的。
他们不会和离,她不会因为一个都未曾告白过的男子,而选择扔掉她已有的婚事。
可如果……
如今事情被揭露,她破罐破摔真向他道明心意了呢。
不,江绾说她要将他放下了,又怎会要向他表明即将过去的心意。
可是……
谢聿脑海中的思绪来来回回,脸上沉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