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江绾如实将自己在画舫宴上与许令舟重逢之事讲述了出来。
坦坦荡荡的,没有丝毫隐瞒,也的确所言属实。
楚越卿听完这才恍然:“原来其中还有这等缘分。”
待楚越卿逐渐平息惊讶后,三人又继续闲谈了几句。
江绾也是这才知晓,今日是许令舟主动前来,专程向楚越卿辞行。
楚越卿虽是惜才,但也并未打算将人强留,这又想起了江绾,便让人去寻她过来。
楚越卿原本打算的让江绾在人临走前认识一番,并鉴赏画技的想法也就此没必要了。
两人已是相识已久,更是师生关系。
许令舟的画技,哪还再需要叫江绾鉴赏。
离开公主府时,两人一同走向府邸门前。
一路无话,这在江绾以往与许令舟的相处中有些少见。
只是如今,她心下有许多话却不知要如何说,也或许不应当说了。
至于许令舟为何沉默便不得而知了。
但到府邸门前,许令舟又主动开了口:“小绾待会可还有别的事要忙?”
江绾:“没有,怎么了?”
“我就要回襄州了,往后我们或许不得多时相见,今日若是得闲,可愿与我坐下来再多待一会?”
江绾心尖一颤,心跳不由乱了几拍。
但又很快平复下来。
襄州不远,她与谢聿关系尚可,她想回娘家应当不是难事。
江绾没由来的又想到了谢聿。
若她回襄州后与许令舟相见,谢聿是否会介意。
介意什么?
他们清清白白,没什么可介意的。
就算是她心有所念,但她藏着压着,不做出有失谢国公府世子妃身份之事,谢聿好像就更不会介意了。
江绾问:“你何时走?”
“三日后。”
许令舟原是打算今日向楚越卿辞别后,便传信告知江绾。
但也正巧今日在公主府亲口告诉了她。
许令舟道:“上次相见匆忙,不得机会坐下来好生与你叙叙旧,如今想来,我们似乎也有快一年未见了。”
许久未见,相见片刻又要分别。
若要论不舍的情绪,大抵从来都只会出现在江绾身上。
此时的许令舟也是一样,并无不舍,更多的只是感慨。
江绾默了默,而后缓声应道:“好,我知晓一处喝茶的好去处,一起去吧。”
雅仙居是江绾那次来此参加雅集时听人说起的。
后来她也抽空来过一两次,此处茶饮的确不错,环境优雅僻静,是为好去处。
谢聿不知是从何得了消息,听闻她去了雅仙居,竟还主动向她推荐了雅仙居的名茶,让她下次去,可以试着品尝一番,应当不会失望。
许令舟执盏浅饮一口热茶,尝到茶香,惊喜地挑了挑眉:“当真不错,难怪此茶深得小绾认可。”
江绾欲要落到唇边的茶盏一顿,低声解释:“不,我还未品过此茶,是世子此前为我推荐的。”
江绾说完才继续抬起茶盏,喝茶之时,茶盏遮掩了许令舟在对座的神情,雅间内也沉默了一瞬。
待江绾放下茶盏,再抬眸,见许令舟面色如常地看着她。
她有些欣喜道:“这味道与云青毛尖很像。”
“云青毛尖?”
“许大哥可知晓此茶?”
“未曾听过。”
江绾回想了一下,反应过来:“云青毛尖的产茶地离北方稍远,只是此前有商队路经襄州,我才知晓这种茶叶,原来京中也有与云青毛尖相似的茶叶,待会我得寻个店小二问一问。”
许令舟笑了笑:“你还是如以前一样,说起茶叶神采奕奕的。”
江绾闻言缓缓垂眸看向了桌上茶盏。
她喜茶本不是秘密,大多人都是知晓的。
她忽的想起上次她与谢聿同坐一起饮茶,她也是那时向谢聿提起了云青毛尖,也表露这种茶叶不便购买,她一直不舍喝掉库房里剩余的。
后来,谢聿便向她推荐了雅仙居的茶。
与云青毛尖相似的味道,是巧合吗?
的确容易引人联想,但若不是巧合,是谢聿特意为之,他又为何不直言告诉她,叫她直到此刻才知京中也有与云青毛尖相似的茶叶。
“小绾?”
许令舟的声音将江绾唤回神来。
她竟是又莫名想到了谢聿。
还是与许令舟相处之时。
江绾抿了抿唇,撇去脑海中的思绪,转而道:“许大哥之后有何打算呢?”
是要安定下来,还是继续往大楚各地各城走走看看。
江绾问出口似乎就先想到了许令舟的答案。
但没曾想,许令舟却道:“不知道。”
他眸中少见的浮现几分迷茫。
许令舟本觉自己一直是心中自有方向之人。
想要做什么,要去往何处,他从不必询问旁
人的意见,他心中自有定夺。
就像三年前,江绾哭哭啼啼地问他,他落榜了这该怎么办啊。
他也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还反过来安慰她,说他知晓该怎么办。
好像从他参考之时,就已是想好了,若中举便入京,若落榜便游历四方。
许令舟去到江府时,江绾才不过九岁。
他虽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但总归是比江绾年长不少,看她就如同看小孩一般。
是学生,是妹妹,更是与他有着云泥之别的千金小姐。
但少女的成长悄无声息,他们相识的时间也的确过了很久。
江绾自以为隐藏极好的情思早便被他知晓。
她未曾表露过,但小女孩眸中亮灿灿的仰慕之情多次显露,叫他想忽视都难。
可是知晓了又能如何呢。
许令舟以为自己是了无牵挂,无所畏惧之人。
但当他一眼撞进少女澄澈明亮的眸子里时,他才知晓,自己骨子里其实是自卑之人。
自卑清贫的出身,自卑无父无母的孤寂。
换了旁人会如何他无从知晓,但至少在江绾这里,他像是始终蒙着一层风光霁月的遮羞布一般,稍有不慎,就会令他所有的不堪显露无遗。
所以他从不曾回应江绾的喜欢,也从未想过会与她有任何以后。
直到江绾与谢国公府世子定下婚事。
许多事未曾来到眼前时,无法预料其产生的后果,所以才有所谓的到头来才后悔莫及。
许令舟谈不上后悔。
只是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变得躁动难抑,不断地上涌,刺激他扭曲他,试图让他偏离原本的方向,走向失控。
所以他选择暂且离开襄州,远行了好长一段时间。
而后便在路途中听闻了江绾出嫁的消息。
许令舟没有告诉江绾,他去京城是因少年时的豪情壮志有了改变,也是因他还是忍不住想见她一面。
迷茫沉重的话题并未继续延续下去。
他们坐在一起,又如以往在襄州时那样,谈天说地,聊了不少与隐秘之事无关的话。
待到分别时,江绾还是郑重表示,三日后会去到城门前为他送行。
许令舟笑了笑,定定看着江绾仰视他的目光,心中迷茫在这一瞬似乎短暂地消散了。
他温声道:“好,我等你。”
然而不巧。
三日后,谢聿归京,正是江绾欲要前去城门送许令舟之时。
江绾算好了时辰,收拾妥当后便一路走出临风院要往府邸门前去。
刚走到府邸门前,瞧见的便是远远一行人骑马而来。
谢聿身骑黑色骏马走在最前面。
当他瞧见府门前的身影时,原本匀速的马蹄声骤然加快,不过片刻,便赶到了门前。
谢聿翻身下马,一身整着倒看不出多少在外的艰辛疲惫。
他随手将缰绳扔给下人,走到江绾面前,道:“你怎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