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问:“你娘现在如何了,身子可还好?”
江绾默了默后,温声道:“娘亲五年前因病去世了。”
老夫人一怔,意外之余,眸底又升起几分心疼之色。
她伸手握住江绾的手,欲言又止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一时间屋内安静许久。
江绾抬起眼来露出一抹柔软的笑,将沉重的话题带走:“听闻祖母今晨身子不适,这会可有缓和些许?”
“缓和了,缓和了,见着你了,自是心里舒坦多了,晏循不在也好,总好过再瞧他那冷脸把我又气出病来。”
江绾:“祖母可要多保重身子,世子只是公务繁忙,我理解他的。”
“这小子心高气傲,就是因着打小一切来得太容易了,当年若非程将军救下老谢,哪还有现在的谢国公府,哪还有他,程将军于我们谢家的恩情应当是没齿难忘,更何况是叫他娶了你这般温柔可人的妻子,他还有什么不满的,就他那臭脾气,我都嫌你嫁给他委屈了。”
当年,老夫人腹中正怀着谢国公爷,对于程建忠救下谢老将军一事,她自是万分感激。
若非程建忠相救,谢国公或是还未出世就没了父亲,谢家也不会有如今的地位了。
但这一切说到底也只是老一辈的恩情,于谢聿而言太过遥远,于江绾亦然。
他们都只是这盘名为利益的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被这段恩情牵扯着结为了夫妻。
江绾敛目一瞬,缓声道:“祖母放心,往后我会和世子好好过日子的。”
老夫人给江绾准备了一个翡翠镯子作为见面礼。
江绾在屋内又陪老夫人聊了一会才告退离去。
入夜,谢聿仍然未归。
江绾在就寝前询问道:“城外那边有消息了吗,世子可有说何时归?”
下人以为江绾心念丈夫,面上苦色难掩,只得如实禀报:“城外传来消息说,情况有些复杂,世子这几日应是都无法归家了。”
江绾眨了眨眼,低喃着:“这样啊……”
她心下想着,谢聿当真很是繁忙,但这样倒也不错。
比起谢聿,谢国公府的其余人要好相处许多。
睡前,银心检查了桌上的烛灯,禀报着:“世子妃,今夜只留了一半灯油,便不会亮灯到天明了,还有您白日吩咐奴婢打听的,奴婢已是打听到了,过几日城中有西域商队进城,京中不少贵女都会命人前去采买,其中便有滋润的香膏。”
“商队吗,那除了香膏应是还有些别的。”江绾颇感兴趣,决定道,“到时候我也去看看,正巧来了京城还未在城中好好逛过。”
银心应声,这便替江绾落下了床幔轻声退出了屋中。
接下来,江绾在国公府悠闲散漫地度过了几日。
晨间她照例前去德宗院向云夫人和二夫人请安,临近午时会去素安堂陪老夫人用膳。
待到午后,天气不错她就在院子里闲坐一会。
闲来无事也会去书院看看正刻苦温书的弟弟妹妹。
入了夜,她早早上床就寝,也不再过问谢聿何时归家。
江绾觉得,这样的日子,除了不是在襄州,不是与江家的家人相处以外,其余同她出嫁前没有多大差别。
唯一的差别是,谢国公府不似江家热闹。
老夫人不喜云夫人,对国公爷的二房更是不闻不问。
云夫人为人温和,但或许是因为续弦的身份,与其余人都只是疏淡有礼,并不亲近。
连府上的两个小孩也丝毫不闹腾,见了江绾都只规规矩矩问声“长嫂好”,随后便再无多言。
江绾不难想象,在这样的环境下,难怪谢聿生得那副冷淡无情的模样。
*
是夜,丑时过半。
一阵突兀的马蹄声划破京城西南城门前的寂静。
谢聿笔挺的身姿没入夜色中,与前来交接的侍从打了照面。
他眸中含霜,眉眼锋利。
突发的紧急事件终得解决,在入了城门后,面上才稍显松缓的疲色。
“这几日府上可一切安好?”
这是谢聿外出归来后总会问的。
得到的大都是并无大事发生的回答。
但今日,前来迎接的侍从沉默一瞬,抿着唇没有立即作答。
谢聿坐立马背上,缰绳一扯放慢了些速度:“发生什么事了?”
侍从连忙低头,快声开口:“回世子,并无大事发生,只是……”
谢聿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像是已经知晓侍从支支吾吾的后半句要提及什么了。
但他还是出声道:“说。”
“只是世子这一去七日,世子妃刚进门就独守空房,小的听到府上传了些闲言碎语。”
谢聿闻言没有太多反应,只拉着缰绳继续往国公府的方向去。
侍从跟在他身后,继续禀报:“大婚当日,府上不知城外情况,世子妃便也不知世子是否会归,就一直明灯等至天明,翌日世子妃独自一人前去向国公爷和云夫人敬了茶,也去素安堂见了老夫人。”
话语间,马蹄声也来至国公府门前。
侍从先行下马接过缰绳。
谢聿身姿利落地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迈步入了门庭,便是要径直朝着静思堂的方向去。
侍从刚交接完马匹,又连忙跟上,紧接着继续禀报道:“而后这几日,世子妃白日便在院中等着世子,入了夜也都要等上大半晚,直到夜半三更屋内灯火才熄。”
谢聿眉心微蹙,不悦地转头问:“隔天无人告诉她我这几日都不会归家吗?”
他记得隔天就有国公府的下人前来询问,他也让人传了消息回去。
消息虽是报给谢国公的,但后院怎可能全然不知。
侍从也如实道:“得到消息后就立即告知世子妃了,只是只知世子暂且不归,不知何时归,所以世子妃……”
谢聿脚下步子顿住,沉冷的眸光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异色。
他莫名想起小半年前他在襄州让江绾等了他一整日的那一次。
那次的确是他把她忘在来方客栈了,但那次是她不请自来。
通往静思堂的小道上一片沉寂。
半晌后,谢聿转身折返,从小道的岔路转而朝着自己屋院走了去。
第6章
折返的路不长,谢聿脚程快,不过一瞬就来到了院门前。
树林外就见的光亮,到了门前晕开一片暖黄的光。
值守的侍从闻声一怔,抬眸就要张嘴问候。
谢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问:“她还未歇息?”
两名侍从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回答:“世子妃戌时一刻便回了屋,这会……灯还亮着。”
话语间,侍从回头往主屋的方向看去一眼。
摇曳的烛光透过主屋的门窗洒入院中,明亮得给人还未夜深的错觉。
谢聿也随之投去视线,光亮照进他眼中,一侧脸庞却笼罩进阴影里。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
再多言。
抬手挥退二人,迈步便入了院。
静谧的庭院中响起谢聿沉步靠近的脚步声。
院中光亮显露出小道两侧细微的变化。
花圃种上了新的花簇,几朵白花含苞待放。
栅栏以爬藤装扮,交缠围绕,绿意盎然。
只是夜晚烛灯照亮的一角,便能叫人想象出白日天光大亮时,院子里的生机勃勃。
突然,谢聿眼前视线一暗。
主屋内燃亮许久的烛灯在这一刻熄灭,庭院没入了夜色中。
谢聿停下脚步,眸光晦暗不明地看向主屋紧闭的房门。
就连门把手上也被她装点了轻巧精致的流苏挂件。
米白流苏与紫檀木门并不显违和,却是令谢聿感到陌生。
屋内没有任何动静,屋外高大挺拔的身影也站立片刻。
直到一阵清凉的晚风拂过。
谢聿这才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庭院。
翌日一早。
静思堂内,谢聿衣装正着,显然已经起身多时,却是罕见地坐在桌案前喝着早茶。
钦羽候在一旁,不时抬眸朝主子看去一眼,欲言又止后还是老实地低头抿嘴,没敢多问。
已是临近辰时,屋外天光大亮。
按照今日的安排,谢聿早该已经出府处理事务。
只是一杯茶又见底后,仍不见谢聿有要动身出发的意思。
又过了一会后,钦羽到底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询问道:“世子爷,咱们今日不去大理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