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绾温声道:“在我年少时,家中请了这位先生来教导我,那日我听长公主殿下提及春闱将至,我便求来这枚高中符,愿他金榜题名,蟾宫折桂。”
这话说完,江绾再度伸手。
手指略过谢聿虚挡的手掌,直接拿走了桌上的高中符。
看似动作轻缓,实则不容置否。
但谢聿指腹被她的手背轻触了一下。
微凉的触感带走一瞬思绪。
待他回过神来时,江绾已递出另一手上的平安符放到了他面前:“这枚平安符才是为世子所求,方才是下人送错了。”
高中符重新回到江绾手中。
她很快将其收进了衣袖里,妥帖放置,不损分毫。
江绾心里微松了一口气,但也觉得自己或是要被谢聿冷拒了。
不过一枚平安符,还闹出这么个送错了的乌龙。
无论怎么想,谢聿也该是不屑的。
不屑便不屑罢。
原本这平安符也只是顺带着替谢聿求了一枚。
因着这事,她方才连午觉也没能睡得安稳。
这会话语道完,屋内安静下来,就着屋外滴滴答答的雨声,她便又有些犯困了。
江绾因此敛下眉目,只待谢聿冷淡回应后,自己就能转身离去了。
她安静等待着,一言不发,低头垂目。
这副模样看进谢聿眼中,叫他心头没由来的一紧。
这是何意?
委屈了?
委屈他质疑她,委屈他错怪她?
谢聿眉心重跳了一下。
他方才都没开口问,她何来委屈之情。
可是,他没问,江绾却是认真解释了一番。
谢聿落在桌上的手微微一动就碰到了一旁的平安符。
与那枚高中符一样的黄底红字,上面绣着“平安顺遂”四字。
她费力奔波,登上大佛寺,专为他求来这枚平安符。
顺带着给曾经的教书先生求了一枚高中符。
满心好意,却乌龙送错。
紧张解释,却得不到他的回应。
这似乎的确会让人感到委屈。
有股异样情绪悄然攀上心头。
谢聿不知这种情绪是为何,只在拿起那枚平安符后,终是生硬开口:“嗯,我收下了。”
江绾意外地眨了眨眼,但随后是彻底放松的心境。
他竟是收下了。
既然收下了,那她也能回去歇息了。
谢聿:“待会还有事吗?”
江绾自是回应:“无事了。”
说完,她微动身形,就要福身告退。
“嗯,那就在此待着吧。”
江绾一愣,错愕抬眸。
他说什么?
两人只一瞬对视,谢聿便不太自然地移开了眼。
让她留下已是受异样心绪牵扰,他便不想再多看她因此而露出的惊喜之色,以免这股异样心绪继续翻涌。
谢聿敛目,自然而然将那枚平安符收进袖口,随后又拿过方才还未看完的册子,道:“坐这替我研墨吧。”
江绾张了张嘴,却是开口无声:“……”
她怎还被留下来了。
江绾摸不透谢聿在想什么。
静默片刻后,她还是迈步走到了书案一侧,轻轻坐了下来。
安静的书房内缓缓传出墨条研磨的声音。
谢聿方才怎也没能看进去的册子,在这时倒是终于入了眼。
他扫过几页后,提笔蘸取墨汁,心无旁骛在册子上落了笔。
身侧落座的人很安静,除了研墨便再未发出别的响动。
不吵闹,却又能清晰感觉到她就在身边。
只是意识到这个事,谢聿方才心头那股异样的心绪好似又要一涌而上。
他微蹙了下眉,仍是将其压下,继续处理手头公务。
墨香萦绕,雨声伴随。
即便有人刻意忽略另一人的存在,但共处一室,相距不远,稍有侧眸,余光也会不由自主捕捉到对方,又怎能完全忽略得去。
谢聿笔尖一顿,眸底光色略有闪动。
忽有早已被忽视且再未想起过的画面浮现脑海。
“我对世子倾慕已久,这份感情于我而言无关利益,仅有纯粹爱慕,能与他成婚我自是万分欢喜,也望我们成婚后夫妻同心琴瑟和鸣。”
初闻此言,谢聿满心不屑。
已是将利益摆在明面上的婚事,又何需说这些冠冕堂皇,虚情假意的话。
但待如今再回想这番话,他竟有些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了。
利益是国公府与江家的,但婚事却只是他与江绾二人的。
真正嫁他为妻,来到他身边的江绾,像一汪春水侵浸而来,用温暖柔和的情意似要拉他一同沉溺。
好似当真无关利益,纯粹爱慕。
谢聿心跳陡然漏跳了一拍。
余光中映入的身影存在感越发强烈。
她安静垂眸,动作轻缓地为他研墨。
枯燥无味之事她却做得毫无怨言,方才显露出的委屈之色也就此一扫而空。
谢聿的心跳声逐渐乱了节拍,扰得他一阵心神不宁。
*
阴雨一整日都未停歇。
待到临近傍晚时,雨势才渐小了些,江绾也终是从静思堂脱身回到了临风院。
院子里的下人早已等候多时。
银心远远瞧见江绾的身影便赶忙迎了去。
凝霜紧随其后。
“世子妃,您回来了。”
“世子妃……”
江绾一见两人明显担忧的神色,知晓她们在为何忧虑:“别担心,事情已经解决了,送错的符也换回来了。”
银心闻言松了口气。
凝霜则一副就要喜极而泣的样子。
银心:“拖了这么些日子,世子妃为世子爷求来的平安符总算顺利送了去,世子妃,世子爷收了平安符可还欢喜?”
江绾:“……”
欢喜吗?她不知道。
谢聿一如既往一张冷脸,虽是期间做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反常举动,但面上神情并看不出太多情绪喜怒。
更何况,他欢喜与否她没多想,她只知道自己好困好累。
陪着谢聿办公,实在无趣,一点也不叫她欢喜。
江绾摆了摆手:“他既是收下了便不必再想此事了,我今日有些困乏,想早些歇息,回院伺候我沐浴更衣吧。”
凝霜:“世子妃,您还未用膳呢。”
“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舒坦睡上一觉更好。”
这夜,天还未完全暗沉下去,江绾就已是上榻入睡。
她睡熟得快,想来也是白日被打搅了午休,又硬是撑着困意挺了一下午,这一睡便一夜无梦,直接睡到了翌日寅时。
天还未明,屋内一片沉暗。
江绾刚醒,身子保持不动,思绪也还未完全回炉。
好似和以往每一日早晨醒来没有区别,她也并未注意到任何异样。
直到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动身坐起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