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自己别想走了,走不脱了,二则自己的物件由聂三保管,他万一偷看怎么办,万一把自己藏着的金子都偷光了怎么办?
自己这些金子本来就是偷摸摸从太子那里弄来的,见不得光,他若真偷了,自己还能嚷嚷起来不成?
她心里憋屈极了,觉得自己吃了哑巴亏。
这时,宋灵官命人带着阿妩前去后院房舍先行歇下,阿妩别无它法,只能无精打采地跟着这宋灵官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小心观察着周围情景。
眼前似乎是一处殿宇,在这黑咕隆咚的夜晚看着颇为肃穆,有些瘆人。
她们一行人继续往前走,穿过一处石砌的三扇拱门,便经过一处廊道,廊道中亮着灯,透着一旁镂空的石壁画,她隐约看到一旁殿宇中的情景,一看之下,几乎魂飞魄散,惊叫出声。
大晚上的,黑灯瞎火,那殿宇内亮着灯笼,而灯笼恰好映照在雕像上!
那雕像金甲红袍,赤面髯须,三目怒视,竟是凶神恶煞!
简直就是鬼!
她这么一叫,老道姑死沉沉的一张脸瞬间龟裂。
她缓缓拧眉,望着阿妩:“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阿妩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殿宇方向:“鬼,有鬼……”
老道姑脸都青了:“那是护法镇山神将王灵官。”
阿妩不太相信地道:“王灵官?灵官?”
老道姑冷冷地道:“你们太子府就是这样的规矩吗?你奉御旨出家为道,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你对观中灵官可有半分敬意?”
阿妩听此,惊讶:“道长,你老人家也说了,我是奉旨出家,既是奉旨出家,自然非我本意,你们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至于敬意……这个和敬意有何干系,那灵官自己生得面目狰狞,难道还怪我?”
老道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眉毛竖起:“你!”
阿妩吓得一个瑟缩,后退一步。
不过即使如此,她依然壮着胆子,大声道:“你做什么?我是太子府的人,太子对我宠爱有加,他明日便要派人来探我,我若少了一根头发,他唯你是问!”
老道姑一愣。
阿妩想着这次是皇上的口谕要她出家,只怕太子并不管用了。
于是她干脆把皇上也搬出来:“我是奉帝王口谕出家,既是帝王口谕,若我有个万一,看你们怎么和皇上交待!”
说完,她威胁,一脸决然地道:“我性情刚烈,但凡受了一丝委屈,我便咬舌自尽,到时候皇上和太子追究起来,你们都脱不了干系!”
老道姑:“……”
众道姑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大家都是当道姑的,观中道规森严,新来的小道姑那必是要好好学规矩的,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结果这位——
长得如此好看,性子竟如此古怪!
众人一时无言。
半晌,有一阵风吹过,凉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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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阿妩被安置在一处客房,这客房正对着远处的山峰,夜色暗沉,她只看到一层层看不到边际的暗云,恍惚中,似乎还听到远处猛兽的叫声,很是瘆人。
她赶紧关上窗子,和衣躺下,睡了。
其实她如今烦恼得很,心事重重,但太累了,不一会竟也睡着了。
第二日,她正睡得香美,突然便被人叫醒了。
她困惑,睁开朦胧睡眼,看到一个小道姑。
她实在是困:“做什么?”
小道姑没好气地道:“你看看,都什么时辰了,你不是要受礼吗?”
阿妩这才想起:“我做道姑了吗?”
小道姑:“你先去见我们灵官吧,她有些事要和你交待。”
阿妩便爬起来穿衣:“好。”
小道姑看着手忙脚乱的阿妩,竟看得有些挪不开眼。
延祥观往常前来烧香的多是皇亲国戚后宫妃嫔,小道姑自然是有些见识的,可即使如此,阿妩在这些女子中依然是格外出挑的。
如雪如玉,毫无瑕疵,只看得人挪不开眼。
只是——
她看到阿妩笨拙地爬下床榻,那狼狈的模样……
小道姑不忍多看,在心里暗叹,怪不得生了这样的好相貌,却还被责令出家。
阿妩才不理会这道姑怎么想,她先穿衣下榻,之后在小道姑的帮衬下洗漱,准备去见宋灵官。
走在路上,她东张西望,好一番看。
昨晚初来乍到,又是夜晚,根本看不真切,只觉光怪陆离的,如今光天化日的,细看之下,院落房舍高下有序,歇山庑殿错落有致,一路走过去,天井鱼池,路边更有松柏楠木等等,虽说入秋了,但依然绿意盎然。
倒确实是一处悠闲所在。
踩在青苔小路上,阿妩好奇地问小道姑:“你们每日住在这里,倒是清闲自在?”
小道姑:“清闲?自在?”
她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阿妩:“我们观中规矩森严,是清修之地。”
阿妩:“是吗?周庄不就是道家的嘛,他不是提到天地逍遥自在净土吗?”
小道姑茫然又困惑地看着阿妩:“居士,你——”
她实在不知道这位居士这脑子装了什么,但她也不敢说,毕竟这位据说是太子的宠妾,还是皇上御赐出家的。
得罪不起。
所以小道姑只好含含糊糊:“倒也不是这样的。”
阿妩迈过一处台阶,随口道:“那是怎么样的?”
小道姑:“这……居士,我们延祥观为清修之地,有许多讲究,可不同于寻常道观。”
阿妩:“怎么不一样?”
小道姑便讲起来,阿妩也趁机问问,问着问着,便对这延祥观多少知道一些。
原来这延祥观是从泰和年间便成为皇家祝圣道场,为皇室负责祝厘之仪,并供奉了元命感生帝等,同时也供奉了历代皇后遗物。
自先帝时,凡遇万寿圣节、千秋令节、正旦、冬至等重大节日,都由延祥观宋灵官带领众道众进宫,为内廷妃嫔诵经行礼,祝延圣寿。
提起这个,小道姑满脸憧憬:“我们灵官可是几次进宫为太后娘娘诵经祝延,皇上颁布御令,礼部下达的札付,我们灵官可是正八品,兼总领教事!”
对于小道姑说的这些,阿妩自然是完全不懂,不过她隐约明白了:“她也是朝廷的一个官。”
小道姑猛点头:“对,除了我们灵官,还有副灵官,我们副灵官是从八品!”
阿妩:“真好,好大的官。”
对此小道姑很是认同:“我们在这里熬着,说不得哪日来了运势呢!”
阿妩觉得确实不错,可是阿妩对此毫无兴致。
若在这里当道姑,怕不是要日日拜那凶神恶煞的,看着实在是唬人,伺候这种神佛,还不如伺候太子,太子好歹是暖和的,好歹能给人男女快活,还能吃香喝辣。
不过她转念一想昨日种种,又觉心灰意冷。
跟在太子身边只怕是不成了,不说皇上那里万万不能容了自己,就是她自己,也不愿意看太子妃脸色,去当人家低贱的通房或者妾室。
这么走着间,突然听到前面传来惊呼声,随之而来的,似乎还有刀剑之声。
阿妩和小道姑都是一惊。
两个人对视一眼,快步往正殿走去。
阿妩一到那里,便见到宋灵官。
她气喘吁吁,惊魂甫定:“宋灵官?”
宋灵官审视着阿妩,却见阿妩面庞娇红,妩媚横生,额间些许细汗,更衬得她娇艳欲滴,简直仿佛带露的红粉牡丹一般!
一点也没有道家清修的样子。
她厌恶地道:“是谁让你来这里的?”
阿妩疑惑,她看看一旁众位伺立的道姑,问:“今日不为我行出家之礼吗?”
宋灵官:“居士,请立即回去房中。”
阿妩:“为何?”
众人看她竟然胆敢问为什么,一时也是惊诧。
要知道在延祥观,宋灵官戒律森严,绝对没有人胆敢这么对宋灵官说话。
宋灵官看着她那固执的样子,冷着脸道:“这可是延祥观,道门清净之地,可不是你可以随意放肆的!”
阿妩特别理直气壮:“皇上下旨,要我出家,怎么,你们竟抗旨不尊?”
宋灵官听此,脸色铁青。
一旁有个道姑便上前道:“你以为你是谁?皇上要你出家,是要你来学规矩,你原是太子府中的,皇上看不惯你,才要你出家的,如今都是张狂起来,得了御令,便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阿妩一听,顿时有了精神。
吵架,她可以!
她当即指着对方道:“你说什么?得了御令,鸡毛当令箭?”
道姑道:“你就是鸡毛当令箭!”
阿妩:“你竟然说皇上的御令是鸡毛??皇上的御令?鸡毛?这是什么罪?”
众人全都倒抽一口气。
宋灵官也是脸色微变,狠狠瞪了道姑一眼。
道姑回想起自己说了什么,脸都白了。
阿妩宽容地道:“罢了,你说便说了,就当你无心之言,我们自不会告你状,你先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