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贪慕虚荣,他有的是。
她有些小心思,他能拿捏能把控住。
她被太子妃利用,被皇后利用,没关系,他可以信她。
她有过昔日种种,他可以慢慢抹去曾经的痕迹,让她忘记曾经。
他既然想要,那就把她留在身边,慢慢地调教,要她成为自己喜欢的样子。
至于为此付出的些许代价,他在意吗,并不在意。
他付出了那么多才使得这天下太平,八方进贡,万国来朝。
如今正是坐享升平之福时,他凭什么不能拥有自己心爱之物。
于是景熙帝抬起手,捧着她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睛。
无论她怎么想,他喜欢此时她望着自己的眼神,清澈柔软,丝毫不曾惧怕,像是才刚挖掘出的上等黑曜石。
他要这双眼睛一直看着自己,只看自己。
阿妩自然察觉到了,景熙帝的眼神越来越温柔,温柔中有着占有的呵护。
她在这种眼神下,身体也不由放松了,于是挽唇一笑:“皇上不想杀我了?”
景熙帝微凉的长指抚摸着她的脸颊:“先把你放在朕身边,养着,等哪一日发现你不守妇道,便先奸后杀,杀了后再把你烧成灰。”
阿妩:“……”
她偷偷看他,他很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她便道:“好,死也要死在皇上的龙床上!”
景熙帝也笑了,不过还是低声叮嘱:“以后说话规矩一些,别没大没小,不能肆无忌惮,宫里头不是外边。”
阿妩:“那如果有人欺负阿妩,皇上会护着阿妩吧?”
景熙帝听此,神情顿了顿。
阿妩疑惑,抬眼望过去,却见描金雕纹瑰丽繁复,男人侧颜薄锐明艳,望着她的目光却是温煦而纵容。
阿妩怔了一下,心便瞬间被潺潺暖意包容。
这一刻她信他,觉得他是真心要对她好了,不会怀疑她什么了。
此时,望着阿妩,景熙帝抿唇,轻笑,笑得柔情缠绵:“会。”
一瞬间,阿妩的脊梁骨都酥了。
恨不得扑到他怀中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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辇车停在一处时,阿妩正滚在景熙帝怀中,跟只猫儿一般撒娇。
景熙帝:“朕要先回宫,你先去延祥观,过几日,朕便命人去接你,届时你自可光明正大入宫。”
他略想了想:“你或许要改换一个姓名。”
阿妩从他怀中抬起头:“啊?为什么?那我不能用自己本名了?”
景熙帝:“你本名阿妩,本就不上台面,再取一个便是了,可以进宫伴朕左右,区区一个名字,何足挂齿?”
阿妩顿时不高兴了:“我的名字为何不上台面?”
景熙帝看着她那不高兴的样子:“你竟在朕面前摆脸色?”
阿妩板着小脸:“我的名字也是我父母取的,好不好听,都是我的名字,用了十六年了,皇上倒是好,一句话,便嫌弃我的名字,你若这么说,那我身子也不上台面,我这个人也不上台面,你还是不要留着我了!”
景熙帝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
阿妩仰着脸,理直气壮。
对峙。
片刻后,景熙帝:“惯的你,在朕跟前还敢理论?”
然而此时的阿妩,不知为何,就是多了一些底气,她哼了声:“那就随便皇上了,爱叫我什么便是什么,便是叫我阿狗,我也得汪汪几声。”
景熙帝:“……”
良久,他终于让步:“罢了,允你依然用如今这名字就是了。”
阿妩马上甜甜一笑,欢快地道:“好!皇上真好,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熙帝看着她笑的样子,倒是仔细看了好一番。
一直到后来,他批阅奏章,朱笔落下时,突然眼前浮现出她笑起来的样子,满脸璀璨,仿若花开。
于是便心动神摇,几乎不能自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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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景熙帝出巡,必出警入跸,随行前后有护卫、仪仗、侍从,这次景熙帝虽匆忙出宫,不过身边依然带了龙禁卫侍卫并从校七百人。
景熙帝唤来方越,吩咐他清点精锐,于驾前扈从中挑选三十名,亲自护送阿妩前往延祥观。
方越听着,惊讶不已,但也并不敢说什么。
须知龙禁卫为帝王亲随,作为亲军上十二卫之首,着大红纻丝鹅帽锦衣,腰佩绣春刀,龙禁卫其下北镇抚司甚至担负刺探,刑名,侦缉,审查等职责,拥有越过朝廷司法,管辖抓捕的权利。
是以在大晖天下,龙禁卫的出现便如帝亲临。
龙禁卫除了侍奉帝王,也会被委派护卫藩王或其他皇亲懿戚,这都是要专门请旨上报,按例配备,并记录在册。
如今帝王开口便调龙禁卫三十护驾校尉,要去护送那小娘子,这是从未有过的先例。
此时方越连忙遵命行事,但到底心中多想了,想着帝王如此恩宠这小娘子,这位将来身份必是贵不可言了。
当下遵从帝命,换下锦衣,藏起绣春刀,假作寻常士庶百姓,护送阿妩前往延祥观。
阿妩要在延祥观中修行几日,抄写经书,为帝王祈福,之后静候帝王征召的诏书,便可以进宫伴驾了。
这于阿妩来说,自然是一条锦绣路,是景熙帝为她一手铺好的。
她只要乖顺听话,顺着他的安排往前走就是了。
临走前,阿妩恋恋不舍,搂着景熙帝的颈子不肯放开,又用唇在他耳边摩挲着,低低地道:“皇上,阿妩不舍得……皇上什么时候来接阿妩?”
景熙帝不言语,只沉默地抚着她的背。
阿妩又道:“皇帝陛下回宫后,可不要乱花迷了眼,倒是忘了阿妩……”
景熙帝眼神凉凉,一脸无情:“走吧。”
她半真半假的,既让人痒,又让人恼。
阿妩:“……”
她咬唇,娇滴滴地看着景熙帝:“皇帝陛下狠心,阿妩却不舍得,皇帝陛下亲亲我,不然我不走。”
景熙帝神情严肃:“别闹,外面校尉等着呢。”
阿妩却坚决不依,就要亲。
她闭上眼睛,微嘟起唇来。
阳光透过层层垂下的帷幄洒在女孩儿洁白无瑕的面庞上,她修长浓密的睫毛微闭着,在轻轻地颤。
那唇瓣鲜润娇艳,仿佛有粉光在流溢。
她固执地仰着脸,嘟着唇,非要索取他的宠爱和偏疼。
侍从内监或者退下,或者低首背向。
他们不敢看,也不敢听。
景熙帝无声地看着这样的她,良久,略俯首下来。
绣有精致花纹的袖子抬起,略遮住了小姑娘如花一般的面庞,他快速在她额上亲了一下,蜻蜓点水。
他收回袖子,神情寡淡,一脸严肃:“这下你满意了吧?”
他分明有些敷衍,不过阿妩心满意足,她笑着搂住景熙帝颈子,腻着他撒娇:“皇帝陛下最好了,阿妩去了延祥观,会日日想着陛下,每天在榻上给陛下磕头祈福!”
景熙帝面无表情,不主动,但也没有拒绝。
阿妩嫣然一笑,提着裙子下辇车。
景熙帝便看到,她也不等内监扶着,就那么欢快地往下跳,百褶裙荡成一朵花来,如同一只快乐的小蝴蝶。
揭开的帷幄掀起又落下,他看不到她了。
可他迟迟不曾收回视线。
这时,福泰进来了,恭敬地侯在一旁,用很低的声音道:“皇上,已经调派精锐暗卫,便服前往。”
帝王是天底下疑心最重的人,五娘子过往经历,自然要去查。
景熙帝略沉吟了下,却是道:“其间种种经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她一弱女子,便是经历了什么,也在情理之中,怪不得她……”
景熙帝突然一顿,他意识到,当自己说出这话时,便已经溃不成军。
无论她是怎么样的过往,他都认了,都甘之如饴。
便是有人把她践踏到淤泥中,他也会以帝王之尊把她捞起来,托着她,重新站在世人面前。
他低声道:“关键是查清楚她的来历,以及和太子相遇的始末。”
福泰:“属下明白,已经说清楚了,但只是……”
他有些为难地道:“沿海先是水灾,又是贼寇,这其中变动太大,当地文书底册只怕也遭了水,未必能查确切。”
景熙帝:“无妨,尽力而为吧。”
他沉吟间,却是想起别的事来,吩咐道:“传朕的旨意,把福瑞调去别处安置了。”
福泰听此,微惊。
景熙帝却不再说什么,一道命令他说出口了,便要落实,没有缘由,也不必有。
福泰沉默了很久,终于领悟出来,帝王驱逐福瑞,是因为开始上心了,对那五娘子上心了。
而福瑞的对食是皇后身边的人。
辇车中颇为安静,帝王再也不曾言语,福泰渐渐放松了些,上前为一旁的铜暖炉添置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