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留文四郎一人站在原地,面色由红转白。
目睹这一切,文大夫徐徐走出,拍了拍文四郎的肩膀。
温声道:“四弟,瞧没瞧见人家躲着你。”
闻言,那秀气的郎君握紧了拳头,侧身问道:“为何啊阿姊?”
“我见她无意与你,四弟你以后莫要这般了。唉,或是你拿出你的诚意来,教她瞧瞧。”
即刻,耳边传来少年坚定的声音,“我会的,阿姊。”
“只不过,赵柔还有个孩子,阿弟,你真的敢面对世俗,迎接那些风言风语了吗?”
驿站,外表普通的房屋内里却“别有洞天”。
卫暄风流地倚在紫檀交椅上,衣带松,层层雪白的衣摆堆叠在一旁,尽显纨绔姿态。
坐前两个戏子咿咿呀呀唱着曲。
他微眯眼眸,轻飘飘瞥了一眼身旁的小厮。
“大人,这是九酝春酒。”那小厮说罢,弯着腰肢,将酒杯递至卫暄面前。
卫暄似笑非笑地瞧着他,抬手接过。
那小厮却趁机试探地碰了碰他接过酒杯的手。
“嘭!”
酒杯落地。
一瞬,卫暄面上笑意全无。
“带出去。”他冷声道。
他话音刚落,屋外便冲出两个侍卫将那小厮拖出去。
徐徐,他掏出怀里洁白的帕子,将方才触碰过那酒杯的手指,一根根擦干净。
蠢物。
付元派这般蠢物来试探他,留那小厮半月已经足够了。
这半月,他早已将自己游戏人间高傲无比士族郎君的形象塑造得深入人心。
夜深,戏散。
木橦示意暗卫守好房屋四周,又阖起屋内所有门窗。
低声报道:“郎君,属下跟了关韫许久,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他每日便是上值,照顾他那病重的母亲。”
“付元极其信任关韫,官属的账本便在他手中。”卫暄缓缓道。
“那属下去绑了他?”
听见木橦这话,一旁的木樾悄然摇头,心叹这么多年还是没有长进。
“过几日,宴会毕后,便将他请去城郊。”卫暄淡声道。
“木橦,毗邻冀州的徐州之中有位女医,你亲自讲她请来,莫要打草惊蛇。”说罢,便将自己腰牌放在桌上。
木樾想起院里那个小厮,问道:“郎君,院里那人如何处置?”
想起那欲对他动手的小厮,卫暄唇畔泛起一抹又冷又戾的笑意,冷声道:“绑了扔回刺史府。”付元自会为他处理。
半盏茶,屋内一片寂静。片刻,卫暄顿了顿问道:“她呢?”
木樾木橦明白郎君话里所指的“她”是谁。
木樾忍着惧意,回道:“还是未能寻到崔娘子的踪迹。”
“她还真能藏。”卫暄声音里蕴着寒意。不在宫中,不在崔府。
屋内几乎落针可闻,无人敢应卫暄这话。
“你们下去吧。”
木樾木橦二人终于解脱。
屋内仅剩卫暄一人,他拖着衣摆徐徐走到桌案之前。
他刻意灭了几盏烛火,唯留一盏。
屋内晕黄昏暗。
看不清桌上木雕狸奴的模样,但他知道那狸奴刻得栩栩如生。
他伸出如玉般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又一下。
第56章
1.
两张面孔。
崔雅贞, 我识得她。
且我一直都知道,她有两张面孔。
对了,我第一次见到她不是在书楼, 也不在是在春日宴之上。
是在我十六岁之时所参加的第一场宴会。
那是我刚归家不久。
前庭应酬许久, 我还是不太习惯,恰至好处的笑容似是被钉在面上, 于是我躲至后园。
亲眼瞧见了, 她的两张面孔。
上一刻对着自己的姐妹唯唯诺诺好似温文无害的白兔,
下一刻却将那怨恨恶毒的言语一一吐出。
说罢, 还自我宽慰式的告诉自己这里没人, 是她们先不善的。
听见我不小心拨动的树枝声,
她好似惊弓之鸟,
她离开之时很急, 头上的蝴蝶金步摇一晃一摇,撞掉了一朵本就摇摇欲坠的红山茶。
我躲在巨石之后窥伺着
待她离去,
我默默捡起, 墨绿的叶, 嫩黄的蕊衬得鲜红的花瓣愈发夺目。
手里花儿开靡艳,我放在手里把玩,瞧来却觉得层层叠叠绽开的花瓣, 像极了她离去时起伏的衣摆。
茶花一树早桃红, 花开花落都惊人。
原来这世上竟有这般鲜活之人。
倒是真像那狡兔。
第57章
崔雅贞一下值便去街坊家接回小徐珍。
用着云姑教她抱小孩的方式, 小徐珍果然不一直哭闹了,只在怀里乱晃着小手。
那空中摇摆的小手看着白软肉乎乎的可爱至极。小徐珍还用葡萄般圆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崔雅贞。
顿时心软。
晚上她伏在小床前,将手中的布老虎举高高, 哄着小徐珍入睡。
却听见他软糯糯的声音, 清晰地叫道:
“娘!”
崔雅贞轻轻地捏了捏他好不容易长出的面颊肉。
她心道:或许,养个小孩也不是什么难事。
待小徐珍沉沉睡去, 崔雅贞悄悄地点起一根烛火, 开始记录白日所学。
翌日清晨, 她将小徐珍安顿好便准备前去
文府。
只是, 这一日她总觉得不太安心, 衣裙换了好几遍, 最终还是草草的梳了一个低调的发髻出门。
一上午过去,无事发生。崔雅贞终于放下心来, 只觉是自己心绪不宁疑神疑鬼。
午后,崔雅贞照例前去后厨煎药。
倏然听见身边几个小丫鬟说道:“好像有人来寻我家女郎,你们知晓吗?”
“谁啊?”
“我也不知道, 据说是个大人物, 携重金啊!”
“呸,我家女郎说会为重金打动的人么?”
“唉唉唉别说了,待会教寻芳听见了有你好果子吃。”
闻言, 崔雅贞心中一凛, 悄然后退几步。
大人物,重金?
但又怎会是那人,那人现下应远在建康罢。
思及此,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暗笑自己愚钝。
只是心中隐隐有不安之意,于是她假意咳嗽几声, 又拉住身旁的侍女,把煎好的药倒入碗中,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