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雅凛是崔楷最得意的长子,他游学归来便也意味着他将入朝为官,宴会的阵仗着实不小,京中豪门世家无一不邀。
卫越溪和雅贞到的时候,宾客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看着宴会办的井井有条,流水的下酒菜盏种类繁多,各家郎君娘子络绎不绝。
雅贞本想带着卫越溪先去向兄长道喜,谁知最先遇见了她最不想遇见的人。
只见一明丽女郎身着薄粉衣裙,朝她徐徐走来,瞥见一旁的卫越溪,她笑起来眉眼弯弯,面上似有讽笑又像是单纯的开心。
那明朗的声音传来,“贞娘回来了?”
外人不知还以为是亲族间好姐妹的寒暄。
“卫娘子。”
崔安乐含笑示意。
表面客气寒暄一番后,崔安乐眼中挤出笑意,“不如同去园子看看,五姐姐和卫七郎正在下棋。”
“许多女郎和郎君都在看呢。”
说罢,又在卫越溪看不到的角度狠狠瞥了雅贞一眼。
雅贞知道她在警告自己。
想到卫暄,雅贞还是点头了。
行至园子,映入眼帘的便是棋桌前身着碧衣的二人,卫暄与崔本柔相对而坐,卫暄姿态闲适捻棋对弈,崔本柔神色认真。
二人看起来格外登对。
卫越溪有些担心地看向雅贞,却见她面上一片泰然,便放下心来。
崔安乐当然也瞧见雅贞面色平静,发现没达到想要的效果,心中有些气恼,便出言:“贞娘,你在卫家学习这些时日,有没有见过卫七郎啊?”
她觉得崔雅贞看见这一幕阖该自惭形秽,像从前一样垂着眼一句话也不敢说。
崔雅贞现在竟敢这样看着她。
雅贞正视她,笑道:“表哥为人良善温和,在学业上帮我良多。”
崔安乐听见雅贞叫卫暄表哥,又透露出与卫暄相熟的感觉,脸色倏然一变,却又要强撑地假笑,“那我就放心了。”
雅贞越平静,崔安乐越不安,她觉得这个盍该被她踩在脚下的堂妹竟逐渐脱离她的掌控。
棋盘上的棋局胜负也有了定论,结果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平局。
显然,卫暄让了崔本柔。
崔本柔自谓清高才女。起身主动感谢了卫暄相让。
卫暄温和地回赞几句。
雅贞心叹他真是对所有人都是这样,温和有礼……
不过也是很少时候见到崔本柔这样认真与男子讲话。
只听,“也多亏了堂兄给我带回来的棋谱,不然我也未能与你对峙这么久。”
“堂兄细心,我们姊妹的喜好他都知晓,这从苏州回来给我们人人都备了礼物。”
崔本柔语气温柔,态度谦逊,一齐夸了两个人。
周围众人也对崔雅凛连连称赞。
雅贞藏在袖子下的手却掐得泛白。
见提到这茬,崔安乐唇畔漾着笑意,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道:“这是堂兄特地在苏州托匠人为我打的。”
她身旁的人听见她的话,都向她头上的簪子看去。
雅贞也注意到她头上那做工精细有些招摇的簪子。
一看就是她会喜欢的。
有好事人知晓雅贞才是崔雅凛的胞妹,便问雅贞得到了什么。
沉默一瞬,雅贞面色如常,缓缓道:“哥哥赠我一盒珍珠。”
“我很喜欢。”
周围人见稀罕却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便也没再追问。
开宴,众人陆陆续续离开。
那光风霁月的郎君侧首,恰好看到雅贞眼里闪过的那一丝落寞。
他知道了,她撒谎了。
回去的路上,卫越溪不知说什么,随口聊到今年秋猎。
“今年秋猎我定要去。”
“真是好久没大展身手了。只怕我娘又要说我。”
“贞娘,你想去吗?”
秋猎?雅贞从前并未关注过,毕竟父亲眼里她可是女子怎么能参与这种活动。
雅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顿了顿略带羞涩地问道:“表哥去吗?”
卫越溪笑答:
“肯定啊,我七哥文武双全,他肯定去啊。”
“贞娘,你……”
雅贞主动道:“那我也去。溪娘,能不能麻烦你有空教教我马术?”
卫越溪想起前段时日那事有些后怕,问雅贞,“你不怕吗?刚好李管事说那匹母马就要生了,些许就是最近。”
一瞬,雅贞想起那日的失重感,掉下马的如被扭断骨头的疼痛感。
“怕,但我要克服。”
雅贞看着卫越溪神色坚定。
*
卫家是为豪族,园中建设精巧,假山流水盆景各样。
几日后下学堂的路上,雅贞听见几个侍女在假山后面悄悄议论。
她本无意偷听,奈何话已传来,只好躲在假山后。
一个声音尖细的侍女道:“二姑奶奶人也太好了,二虎那病就是她治好的,一点也不嫌弃我们下人。”
另一个声音温柔些的侍女答到:“是啊,温和善良多好的主子啊,和当年的薛夫人一样。”
“欸,你小声些提薛夫人你不要命了。”第三个侍女低声警告道。
“没事……这里没人。”
“要是被七郎君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
雅贞没敢多听,心中却思绪万千。
七郎君,卫暄。
薛夫人。
有什么联系?
一转身,雅贞面色如常,拎着酸梅汤走向沧濯院,给院中的侍卫侍女一一送去。
起初他们未经卫暄点头不敢接受,只不过后来及得到卫暄的默认,大家便欣喜接受了。
连续几天,雅贞又温和没有架子,与卫家一些高傲的女郎简直有天壤之别。沧澜院的下人们也对她生出好感。
卫暄身边的木橦端起一碗便一饮而尽,推了下一旁抱着手的木樾,“木樾,你不再来一碗?”
"崔娘子,也真是人好。"
木樾一时无语,白了他一眼,“我看你迟早要被她收买。”
木橦反驳,“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我可是从小便跟着郎君......”
木橦咕囔着,话还未说尽。卫暄便推开书房的门,徐徐道:“她又来了?”
二人共答:“是的,郎君。”
卫暄浅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木樾警醒,试探道:“郎君,是否要我.......?”语意未尽,在场三人皆明白。
卫暄摆头拒绝,轻笑:“不用。”我倒想看看她想做什么。
木樾与木橦心叹,郎君还是这么温和良善心软。
自从听了那日侍女们私下的议论,薛夫人这个三个字一直萦绕在雅贞心头。
薛夫人究竟是谁?与卫暄是什么关系。
但她也不好直接问房中侍女,房中侍女多数是王夫人遣给她的。再者,如果想知道清楚,看来还得找府中老人。
她有预感,这可能会是一个突破口。
很快,在雅贞的细心观察下,她锁定了浣衣房里一个精神有些问题的老嬷嬷。
只是浣衣房中人多口杂,她作为外客也不好直接去。想了想??,她让弥桑先去观察浣衣房下人更替时间。
终于一天后,雅贞找到了机会。
那老嬷嬷姓方,嗜酒。雅贞便遣弥桑准备上一壶好酒,将她请到府中一人迹罕至之地。
那方嬷嬷身材瘦削,皮肤蜡黄几乎就像几个骨头支住皮囊,但头发却用一根木簪盘的整齐。
待她饮过两三杯后,雅贞弯着腰,轻声试探:“嬷嬷?”
红晕上了面,方嬷嬷随意回道:“怎么了小娘子?”
“你知晓薛夫人吗?听人说她很好。”
听见“薛夫人”,那方嬷嬷瞬间愣了神,又转而似笑非啼,眼中尽是惋惜与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