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心欢喜的拿着之前被母亲卖掉的首饰盒来到谢府,等他敲开门,露出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你找谁啊。”
想着这是新来门房,方没有认识他的崔玉生压下心中惴惴不安,展颜露笑:“我找谢大哥。”
门房狐疑:“这里没有姓谢的,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闻言,崔玉生脸一白,连怀中抱着的百宝箱一晃中都险些砸落在地,发颤的声线微不可控地拔高,“怎么可能,谢大哥住的就是这里。”
“谢大哥是不是出去了,或者你让我进去,我找谢大哥有事。”
门房恍然想起:“你说的应该是这屋子的前主人吧,他把房子卖给我家老爷后就走了。”
听到谢兄卖房走了的崔玉生如遭雷劈,四肢发软得像掐住脖子的长鹅,“不会的,谢大哥怎么会走了,他说过的,会待在这里直到孩子出生后才走的。”
“他怎么就走了,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是你在开玩笑。”说服不了自己的崔玉生赤红着双眼一把拽过门房的衣领,宛若索命恶鬼,“你知不知道房子的原主人去了哪里!还是你在说谎,就是不想让我见到玉娘。”
门房如遇疯子,抬拳砸去,“我怎么知道他去了哪里,你这个疯子再不松手,我不会客气的。”
“你告诉我他们去了哪里,你是在说谎是不是,他们根本没有搬走,都是你在说谎。”被打得鼻血直流的崔玉生仍觉得他是在欺骗自己,或者说,这是玉娘对他的考验,不想让自己轻易的见到她。
因为他做错了事,所以玉娘才生气得不愿意见他。对,没错,肯定是这样的。
“你去转告玉娘,告诉她,我知道我错了。我能赚钱了,我赚到钱了,告诉她我后悔了,让她出来见我好不好。”崔玉生又哭又笑的以额触地,涕泪交流的哀求着,“我跪下来给你磕头,求你,求你让玉娘出来见我一面好不好。”
“疯子,哪来的疯子你们还不把他带走。”门房何时见过这种又哭又笑的疯子,吓得直接把门关上。
因不放心一路跟出来的崔母瞧见儿子失了心智般的疯癫之态,满头乌发尽化霜华,似再也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坐在地上拍着胸口嚎啕大哭。
她不明白一个好好的家,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第27章 逃
“玉夫人, 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就算不饿,多少也得要吃点才行, 要不然身子容易撑不住的。”那天被方嬷嬷买下的丫鬟名唤柳儿,如今留在她身边伺候。
从离开清河县的那一刻起, 玉荷不再是清河县回春堂的崔氏之妻,而是底下官员献上的扬州瘦马。
没有了名字和姓,只有一个称呼, 玉夫人。
虽有夫人之称,但谁都知道她的身份同随意买卖的奴仆没有任何区别。硬要说出点区别,那就是她只需要伺候一个主子。
闭眼假寐不予理会的玉荷已经从一开始溺水般的绝望, 无助, 对未来的茫然恐慌中抽回了神。
如今她的前方摆着两条路,既定的结局和未知的前路。
京城是他的地盘,要是她真的跟着回到了京城,那时的自己才是真正的插翅难逃。
依他展露出来的矜贵气质和手段,这种男人的身份必然贵不可言, 后院里头不说妻妾成群也会有美妾相伴。她自认不是聪明人, 要是真去了那等虎狼之地,只怕会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她也不愿意锁在红墙高院里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日夜盼求着一个男人的垂怜回眸。
剩下的一条路,就是前往京城的一条路。
哪怕是以一个逃奴,一个罪犯的身份一辈子东躲西藏, 她都不愿意去京。
“婢子知道夫人不饿,但多少也得要吃点东西,要不然身体容易撑不住的。”柳儿还想再劝,又在听到房门推开的声响后噤了声, 快速低下头后退出了屋内。
进来后的谢钧扫了一眼桌上没有动过的饭菜,墨青衣袂随着他走动划出一抹翩跹光影,“没有胃口?”
垂下头,露出一截白皙脖间的玉荷听到他的声音时身体骤然一僵,骨指攥得发白才克制住暴起离开的冲动,“以前没有怎么坐过马车,一时之间难免不习惯。”
她如今的模样像是彻底认命了,可落在谢钧的眼中,只不过是狡猾的小狐狸暂时收起了利爪,但不妨碍他很享受她的乖巧听话。
只是对比她的乖顺听话,谢钧更喜欢她泪眼婆娑哀求着自己的模样。
一想到她的眼泪是为他所流,就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兴奋,还想要将她惹哭得更厉害些。
察觉到一抹眸色翻滚的目光落在身上后,骨指用力得近乎掐断的玉荷的身体绷得更紧,就像一枝快要不堪厚雪压折的青竹。
随着男人靠近的那一刻,她已是下意识闭上了眼,浑身发颤的等待着接下来到来的狂风暴雨。
“会骑马吗?”
不明白他为何会问牛马不相干之事的玉荷睫毛轻颤的摇头,“不会。”
“想学吗。”指腹摩挲着玉扳指的男人不似在开玩笑,而是真心询问。
玉荷像是完全不信他真的会教自己,“可以吗?”
“你不应该问我,而是问你想不想学,你应该把你的需求摆在第一位。”
手指骤然收紧的玉荷没有迟疑的点头,“我想学。”
天底下没有人会拒绝多学一样技能,除非是傻子。
“哪怕学骑马很难,要是不小心摔下马背就会落得个终身残废,你也要学吗。”男人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抹逗弄宠物时的戏谑。
即便如此,玉荷仍目光坚定,“我要学。”
谢钧失笑出声的弯下腰揉着她的头发,“你看,这不是很简单的吗。”
为了不耽误行程,第二日前方依旧在赶路,他留下来教她骑马。
谢钧为她选了一匹温顺的母马,将人扶好后取出一根三尺长的竹条调整她的姿势,“坐好,背挺直,手握缰绳目视前方。”
“骑马首先学的是不要怕,不要怕会摔下马背,更不要瞻前顾后,你要想的是如何驯服这匹烈马,让它为你所用。”
将他说的话记住后的玉荷正将背挺直,拉紧缰绳准备试探着往前走两步时,一具高大的身影紧密无缝的贴上她后背,一只筋骨结实的手臂搂住了她的腰,“放轻松,不要紧张。”
男人温热的呼吸打在玉荷的后颈,令她攥着缰绳的手指骤然收紧。
即使隔着轻薄柔软的布料,她依旧头皮发麻的能感觉到从对方体内传来的炽热体温。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感受到怀中女人僵硬的谢钧伸手覆上她握成拳的手背,“你的注意力不应该放在我身上,而是放在前方。”
意识到自己太紧张的玉荷松懈下绷紧的肌肉,竭力忽视掉搂住她腰的男人,双腿夹紧马腹让马儿往前走动。
马刚走动的时候,因力的惯性她的身体下意识往后仰时,一只戒尺打上了她的肩。
“专心。”
难得的是他说了这句话后,俨然不准备再出声,也让玉荷迅速调整好姿势,用力攥紧缰绳好不让马儿将自己给甩得歪歪斜斜。
很快,除了身后有个人外,玉荷已经能控制着骑马走几圈了。
这时,谢钧双腿夹紧马腹,原本还在悠闲走动的马儿蹄飞疾速着往前狂奔。
玉荷虽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打了个措手不及,又很快的冷静下来勒紧缰绳,先让马的速度慢下来到她所能适应的地步,而后一点点的加速。
马蹄飞腾,发丝迎风起舞的那一刻。
她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喜欢骑马了。
等她骑着马到前面小湖泊时,马术虽还青涩,但也没有一开始的畏手畏脚。
看她那么容易就上手的谢钧难得笑出声:“你是我教过的最有天赋的一个学生。”
“看来大人教过很多学生。”
“非也,我教过的学生仅有你一人。”谢钧松开搂着她腰肢的手,翻身下马,“接下来你自己试一下,记住一个稳,你刚学会骑马最忌讳的是操之过急。”
即便玉荷恨他入骨,也不得不否认他是一个好老师。
随着马儿跑动起来时,没有了身后人支撑的玉荷的身体开始被颠得左右摇晃,要不是用力拉着缰绳,她只怕很快就会被甩出去,并在心里默念他教的字诀。
渐渐的,等身体熟悉了这股颠簸后,玉荷开始坐直拉紧缰绳,缓慢的控制着速度。
白简看着骑马逐渐远去的女人,眼睛微眯透着促狭,“大人,您就不怕她跑了吗。”
谢钧没有回答他如此愚蠢的问题,“你觉得她会跑吗。”
白简当即否认,“除非玉夫人脑子是被驴给踢傻了,要不然怎么会舍得离开。”
幸运的是他们露宿风餐几天后,终在傍晚前入了城。
前面学骑马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等下马后玉荷才感觉到大腿内侧已经被磨破皮了,她一动,就传来皮开肉绽的酸疼,险些让她连站都站不稳。
“柳儿,帮我去拿瓶金疮药回来。”
用清水将伤口简易清洗后的玉荷并没有穿上裤子,而是用过长的上摆遮住。
因着室内光线昏暗又没有点灯,玉荷只听到房门吱呀推开的响动和踱步走近的脚步声,“你把药拿给我就好。”
接过药后迟迟没有见对方出去的玉荷感觉到不对,转过头才发现进来的并非是柳儿,而是谢钧。顿时面红耳赤的拉过薄被盖住,开口质问他为何进来的话又在对上男人深邃暗沉的眸子时咽了回去。
这是他的地盘,他回自己家哪里还有敲门的道理。
点燃室内烛火的谢钧扫过她盖在锦衾下的两条腿,想到她今日第一天练习骑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看看。”他说着,已是来到床边,伸手拉下她遮住双腿的衾被。
即使深处昏暗的室内,两条纤细修长的腿依旧像散发着淡淡冷光的莹润珍珠,漂亮得想要令人亲自上手把玩一二。
男人的视线过于直白露骨,令玉荷又羞又恼得不知道该把手往哪里放,羞赧得脸颊发红,“你给我出去!”
谢钧冷嗤,“你全身上下有哪里是我没有见过的,之前不害羞,如今倒是害羞起来了。”
“这不一样,你给我出去。”恼羞成怒的玉荷还想在躲,纤细的脚踝已被宽大的掌心握住往床边拖。
“你做什么,你放开我!”玉荷惊恐中对上的是男人折痕深邃的桃花眼,他不说话,就那么注视着你时,里面似一汪满得要往外溢出的绵绵深情。
谢钧长臂一伸将人扯进怀里,炽热的掌心在她柔软的腰肢上来回抚摸,暗哑的嗓音中蕴含着危险,“你应该清楚,我是个男人。”
取出一颗夜明珠置于一侧用来照明的谢钧先是去净了手,后用指尖挖出一大坨清凉的药膏涂抹在红肿破皮的腿根处,“可能会有些凉,你忍一下。 ”
女人的皮肤极好,何况是从未见过阳光的皮肤更细腻得如上好的丝绸,令人触之爱不释手。
虽是上药,可上药的过程并不好受,连那指尖总会在不经意中碰到敏感之处。
两只手攥得身下锦衾发皱,朱唇咬得一片狼藉的玉荷才克制住将腿收回的冲动,可在感觉到男人逐渐加重的呼吸声和幽暗的眸光时,仍是心尖发颤,生怕他真的会毫不顾忌她身上的伤。
好在男人只是帮她上了药,并没有禽兽到那种地步。
上好药的谢钧起身到三角架上的双鱼荷莲铜盆中净手,修长的手指浸入凉水中,泛着玉石冷质:“有什么想吃的让方嬷嬷拿给你,或是吩咐下人出去买。”
面红耳赤的玉荷迅速扯过薄衾盖住下半身,“你要出去吗?”
扯过锦帕净手的谢钧意外的望向她,眼神里有着连自己都没注意的温柔,“舍不得?”
强忍着羞耻的玉荷小幅度点头。
她的承认让男人心情极好,暗哑的眸色都不自觉泛起缱绻,“我会早点回来的。”
早点回来,玉荷巴不得他死在外面,最好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但她面上展现的只有柔软的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