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君迁拿起一条红似火的放到她跟前比划,咧嘴一笑:“显白。”
沈京墨顿时不想试了。
陈君迁看见她小脸一垮,赶紧找补起来:“沈大小姐本来就白,平时穿得素,是怕太过耀眼惹人羡慕!没事儿,这几件你要是不喜欢穿出去也没事儿,明年开春以后跟我游水的时候穿就行。”
沈京墨哪能猜不出他的那点小心思,气得上来踩他的脚。
他身上哪哪都硬实,拧她是拧不动,只有踩他脚的时候会疼。
陈君迁拿着衣服往后躲了两步就被逼到了柜箱前,再没地方可退,但沈京墨还在低头踩他。
他干脆一把把她给抱了起来。
“放我下来!”沈京墨双脚离地,手臂也被锢着,只好晃动小腿踢他的腿。
她这点力道,陈君迁根本感觉不到痛,抱着人大步走回到床前,一手脱掉她的鞋子,把她放到床上去。
站在床上,沈京墨总算能俯视他了。
她把手背到身后不去接他递过来的衣裳:“大人要是再胡说,我就把这些衣裳都丢掉,一件也不穿!”
“我错了!”他在跟她道歉这事上也是颇有经验,认错及时,态度端正,从不扭捏。
沈京墨又嗔了他一眼,这才肯接过他手中的衣裳:“你转过去。”
陈君迁不想转,但刚刚才惹她生了气,他此时只好乖乖听话。
沈京墨换好衣裳,叫他转了回来。
她试的这件是明艳的大红色,以往她觉得过于扎眼,从来没穿过这样的颜色,眼下又没拿铜镜,不知穿着好不好看,只能问陈君迁的意见。
陈君迁点点头:“好看。”
再细问怎么个好看法,他看看她的脖颈,若有所思,正要开口,沈京墨赶紧瞪了他一眼。
他只好把“显白”两个字咽回肚子里去,又重复了一遍:“就是好看。”
沈京墨懒得理他。
之后的几件衣裳,他件件都说好看。试到后面,沈京墨干脆都不再问他的意见了,反正问来问去也都是那两个字。
还剩最后一件。
沈京墨脱下身上那件青色的,穿着中衣蹲下身去拿最后那件紫色的。
衣裳拿起来,底下还勾着什么东西。
她伸手摸出来,打眼一看,脸色瞬间胀红——
那件衣裳下竟还压着一件嫩绿的兜衣!
“这……”
听到她的语气不对劲,陈君迁忙转过身来,一眼瞧见她手中那条翠嫩的兜衣,顿时也是一愣。
这些衣裳都是在同一间成衣铺子里买的,结账时,老板娘说他是难得的大主顾,兀自塞了条什么东西进去,说是赠送给他娘子的,他只当是件寻常衣裳,还为此谢了那老板娘一通。
没想到竟然是件兜衣!
肯定是挂在那件衣裳上了,他刚刚才没有看见。
沈京墨的脸色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了。
他忙和她解释起来:“真是那老板娘塞进来的,我不知道!”
沈京墨不信:“这种东西都是自己缝,哪有成衣店会卖的!”
陈君迁也无辜:“……难道是我自己偷偷缝的?”
沈京墨又好气又好笑,挥起手里的兜衣甩他。
陈君迁笑着一躲,反把那兜衣抓在了手里:“我真没骗你!好了好了不试了,我把它放了,你眼不见心不烦。”
沈京墨瞪了他一眼,这才松开手,转过头去不想再看那兜衣一眼。
陈君迁把床上的衣裳都叠好放进了柜箱。
那条兜衣压在了最底下,合上柜箱前,他又偷偷看了一眼。
嫩绿也显白。
等他盖好柜箱转回身,沈京墨已经穿着中衣躲进了被子里,脸还红红的,但看上去不怎么生气了。
陈君迁走到床前问她:“还读军规么?”
沈京墨两手扒着被子边沿,想了想,觉得不困,于是点点头,让他把灯拿到床上来,自己也裹着被子坐了起来。
陈君迁把灯和军规放到床上,又给她倒了一碗水润嗓子,随后自己也脱鞋上床,和她一样裹好被子,两个人面对面,像两团肉鼓鼓的粽子一样坐好。
他打量了那灯一眼。
以前家里只有蜡烛,火光只能照亮方寸之地,稍微有点风火苗就跟着抖,如今有了灯就不同了。
陈君迁:“这灯是哪儿来的?”
沈京墨抬眼一瞧灯,又瞧瞧他,颇为得意地笑道:“前几日卖出去一种新制的香,又给人绣了两件婚服,赚了些银子,就去县里买了这灯。在上京管这叫‘气死风’,不管多大的风,都吹不灭其中的火烛,而且罩子清透,不遮光。”
陈君迁在卫府见过,知道这灯不便宜,当即抓起她的手,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番,见这双手还是那么白嫩细腻,没有多少操劳的痕迹,才举到嘴边来亲了一下,语气意外地认真:“娘子辛苦。”
灯光映照下,他眼神格外温柔。
沈京墨没料到他突然说话如此温柔,再加上冷不丁唤她“娘子”,她顿觉害羞,清了下嗓子,抽出手来拿起军规:“咳,我给大人读军规。”
泛黄的光线太亮,陈君迁看不清沈京墨脸上的红晕,但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又红了脸。
他将手收回来,裹好被子,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手,笑着提醒:“卫府就这一张军规,库房里翻了好久才找出来的,别撕了。”
她喃喃道:“才不会。”
陈君迁低头笑。
沈京墨大致扫了一眼军规,猛地想起柳翠仪曾经说过,陈君迁三年前刚当上永宁县的县令时,只让当时的县丞将律法通读一遍就能背下来的事,问他是不是真的。
陈君迁自信地挑挑眉毛:“当然是真的。不过不是逐字逐句,但也差不太多。怎么,想考我?”
沈京墨来了兴趣:“若真如此,大人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陈君迁:“赌什么?”
沈京墨拿过昨晚那条“楚河汉界”来摆在两人中间:“我给大人念一遍军规,大人要全背下来,念完我就抽考。若是大人记错、或是记少一条,就一天不许亲我!”
陈君迁盯着她亮堂堂的双眼,自然没有错过其中闪过的坏笑。
他点点头应下这个赌局:“那我要是记对一条,你就亲我一次。”
沈京墨:“不行,三条。”
陈君迁:“好!三条就三条。”
见他这般胸有成竹,沈京墨心里犯了嘀咕,但她还是不信真的有人能一下子记住这么多枯燥乏味的规矩。
倘若换成有趣又有逻辑的轶闻,她还能试上一试,可这些军规她看了就打瞌睡,别说背了,要不是答应给他读,她连看都不会看到完。
她抿了两口水,开始一字一句地读起来。
陈君迁双眼放空,身子随着她的朗读声一前一后小幅度地摇晃。
大越的军规细分下去得有上百条,但长寿郡的卫府一时找不到那份详细的,就只有一份简明扼要的,列了二十一条大规矩。
里面有些字他还不认得,只能叫她来念。
沈京墨不一会儿就念完了,将那薄薄一张纸叠起来放到身后,狡黠地笑看向陈君迁。
他抬起头来:“问吧。”
沈京墨张张嘴,却发现自己不记得题目,只好赶紧打开军规又看上一眼,这才转回头来问他:“军规第三条,说的是什么?”
陈君迁眨眨眼睛想了片刻,将第三条军规完整地背了出来,沈京墨对照着白纸黑字去看,才发现竟是一个字也不差!
她一愣,转回脸来看见陈君迁自信满满的笑容,突然觉得自己主动打这个赌似乎不大明智。
但赌约已经立下了,没办法反悔。
陈君迁催她接着提问。
沈京墨不信邪地问他第七条是什么,他想了想,竟又打了出来,这次只错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字。
沈京墨咬住唇不敢再问了。
陈君迁却慢条斯理地伸出一根手指,探到那条“楚河汉界”下面,轻轻挑起,慢慢丢到一边去,边丢边问她:“怎么不问了?”
当然是因为再问她就要亲他了啊!
沈京墨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最后再挣扎一次。
她背转过身去,找了字数最多的一条:“第十九条呢?这次要一字不差才行。”
面对她临时乱加码的行为,陈君迁不甚在意,多想了一会儿,便将整条军规完整地背了出来。
背完,他看着沈京墨颓丧的脸,强忍住笑意,在自己嘴上轻轻点了两下。
沈京墨不动。
“愿赌服输,沈大小姐可不能赖账。”
她只好欠起身子在他唇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虽然失败了一局,但她还是不信他真能把这么多字全都记住,于是不甘心地又将剩下十八条全部问了一遍。
最后也只好不情不愿地又亲了他六次。
亲完最后一下,沈京墨一头栽倒在床上,重重呼出一口恶气。
陈君迁把灯和军规放回桌上,回到床上看着她笑:“是你要赌的,怎么,赌之前没想过我会赢?”
她愤愤地抬眼看他:“肯定是刚刚念过,所以大人还有印象。明天我们再赌一次。我就不信大人睡一夜,明早起来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陈君迁:“行啊。不过明天再赌,我要改赌注,背对一条亲一次。”
沈京墨:“那要是背错了一条,就三天不许亲我!”
陈君迁:“说好了,不许反悔。”
沈京墨:“大人别趁我睡着偷偷看才是。”
两个人带着赌约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