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火场,沈京墨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唐家娘子脸上的痛苦之色稍稍减轻了些,喘了几口气答道:“还有些印象,但很难走……”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小心!”
唐家娘子话未说完,只听不远处传来谢玉娘一声惊呼。
不等二人反应过来,一只滚烫的手猛地扯住了沈京墨的头发,将她整个人用力向后抓去!
“想杀老子……做梦!”
*
雁鸣山下,谢遇欢带着永宁县衙的一众衙役坐在路边休整,众人脸上身上皆是灰尘与伤口,狼狈至极。
不远处狭窄的山道旁,摆放着数十具山匪的尸体和触发过的陷阱。
谢遇欢的扇子已经被撕破,凌乱地别在腰间。他翻了翻被划开几道口子的衣袖和其下隐约可见的伤口,呲着牙吸了口气,询问一众衙役:“还能动么?”
衙役们伤得比他更重,没力气说话,只重重点了点头。
“那就接着上山……”
谢遇欢说着,余光之中,瞥见一个人影疯了似的纵马而来。
众人迅速起身拔刀。
等那人靠近,谢遇欢眼前一亮,心中一块巨石似乎也终于能落地了。
他快步迎上去:“大人!”
一众衙役这才借着昏暗的月光看清楚,来人竟是本该在长寿郡的陈君迁!
长寿郡距离雁鸣山六十里有余,寻常人纵马奔驰,也要花上一整夜,可他们派去报信的人应该傍晚才到郡中,大人怎会这么快就回来了?
况且他们都知道,大人并不会骑马。
来到众人眼前,陈君迁扯开身上的束缚,翻身下来,谢遇欢这才发现,他竟然用缰绳将自己捆在马上,跑了一路!
“大人……”
“情况如何?”陈君迁没有心思寒暄,自从听到葡萄村北雁鸣山的山匪洗劫,他就知道,那些人是冲着他去的。
而她是最大的靶子。
谢遇欢沉沉叹息,将他与衙役一路拼杀,却被满山的陷阱和山匪不断截杀的事说了一遍。
“大人之前猜得不错,山上绝不止三十七人。罗三有意引我们上山,目标……应该是你。”
陈君迁目中简直就要喷出火来。
三年前他一时心软,听信了罗三求情的鬼话,放过山上仅剩的几个山匪,允许他们在山上好好过日子,没想到……
养虎遗患。
“伤重的,留下休息。还能动的,随我上山!”
他说罢,身形摇晃了一下,又很快站稳,随即率先往山上冲去。
谢遇欢跟在他身后。
陈君迁骑回来的马累得瘫倒在了路边。
谢遇欢经过马匹身旁时,马鞍上有什么东西在月光照耀下微微反光。
他弯腰去摸。
马鞍两侧,竟满是磨出来的血迹。
第42章
山匪(下)(二合一) 那一刻她在想,……
山顶上的匪寨已被熊熊大火包围,火舌如同噬人猛兽一般将所有能够燃烧的东西全部吞入腹中。
聚义堂里,烧断的房梁彻底砸了下来,“咚”的一声闷响落在一片狼藉的长桌上,滚烫的尖锐断口不偏不倚,如一把刀正正刺入罗三的大腿,剧烈的疼痛让他顿时苏醒了过来。
罗三头晕脑胀,半晌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身处火场,周围都是不知是死是活的弟兄,个个如同烂泥一滩,躺在地上不曾动弹半分。
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罗三暴怒地大喝一声,双手握住灼热的、足有人腰粗的木头横梁,随着又一声暴喝,竟将那木刺从肉里拔了出来!
血汩汩涌出,罗三盛怒之下,却感觉不到疼似的,东倒西歪地朝着门口两个女人走去。
两个女人并未察觉到他到来,竟还不知死活地站在那里说起话来!罗三一眼便认出其中一个正是陈君迁的女人,当即抬起烫得满都是血泡的手,死死抓住了她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扯!
“小心!”
“想杀老子?!”
“啊!”
三个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沈京墨只觉得自己的头发被狠狠撕扯,头皮的剧痛让她登时便流出了泪。她无法对抗罗三的蛮力,整个人猛地向后跌去。
电光石火间,她搀扶着唐家娘子的手下意识地用力推去,将她推出了罗三可以抓到的范围。
谢玉娘提刀赶到,接住了腿脚有伤的唐家娘子。
“放开她!”谢玉娘将唐家娘子护在身后,横刀身前逼视罗三。
罗三哪会怕她一个小姑娘?
他一把把沈京墨扯到身前,铁一般坚硬的手掌掐住了她的脖子,手指扣住她颈侧鼓鼓跳动的血管,将她当做挡刀的肉盾朝着谢玉娘走去,万般不屑地嗤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
罗三步步紧逼,谢玉娘只得后退——
她很清楚,自己绝非罗三的对手。
她虽自幼跟随家中长辈天南地北地走镖,可也只是有些防身的手段和胆量,倘若对上的是几个小喽啰,她尚有自信与之一战,可面对凶名赫赫、手下亡魂无数的罗三……
她只能一退再退。
可她也不能放着沈京墨不管,看罗三那暴怒的模样,沈京墨留下很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谢玉娘且退且思索,焦虑不安的冷汗顺着脸颊不断滴落。
罗三看出了她的心虚,猖狂大笑着加快了脚步,逼得谢玉娘险些跌倒在地。
他手中的沈京墨自然也看出了谢玉娘并非罗三的对手,也明白她迟迟不走,是还想救自己。
但她更清楚,自己走不掉,也清楚自己落在罗三手中,只怕会生不如死。
生死存亡之际,沈京墨作为命悬一线的人质,却意外地成为了对峙双方中最冷静的那个人。
罗三是聚义堂中九个男人里第一个晕倒的,也是最早苏醒的,可见他喝下的香粉并不多,再加上身强体壮,对药效定然也有几分抵抗的能力。
时间越久,药效越小,他就会越清醒。
“走。”
沈京墨突然开口,语气平静到其余三人皆是一怔。
“总好过都死在这儿……走!唔……”
罗三手上的力气陡然增大,沈京墨顿时眼前一黑,短暂失去了视物的能力。
“走?老子让你们一个也走不成!”
罗三说罢,一直藏在背后的鞭子猛然甩出,直奔谢玉娘的腰身而去!
谢玉娘慌忙收刀去挡,可罗三那一鞭力道极大,竟生生将她手中的大刀抽打地飞了出去。
谢玉娘也被这力道震得退开好几步。
只这一下她便彻底看清了自己和罗三的差距,想要从他手里救人,只会让她自己和唐家娘子也搭上性命。
纵然不甘心,谢玉娘也只好咬咬牙,带着唐家娘子连连后退,然后转过身头也不敢回地往山下跑去。
匪寨中很快就只剩下了罗三和沈京墨两个站着的。
夜深了,山顶上起了风。
罗三腿上的伤口还未止血,半边腿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冷。
他朝山下瞥了一眼,埋伏在半路的信号烽火已经不知熄灭了多久。
这说明,县衙来人了,他埋伏在山道上的暗桩,恐怕早被全部拔除。
他恨恨地回头,阴沉的目光扫视过满地狼藉和连成片的火海。
雁鸣寨是他的半生心血,曾抵挡过那么多人马的奇袭,哪成想今日却毁在了几个女人手中!
杀意自眼中一闪而过,罗三挟持着沈京墨往山的另一头退去。
*
雁鸣山的山路既窄又陡,谢玉娘和唐家娘子下山时,只觉得脚下都是一样的黑,也不知哪一脚就会踩空,跌落万丈悬崖粉身碎骨。
她们只好摸索着、紧紧攀着嶙峋的石壁一点点前行,提心吊胆,一刻也不敢松懈。
没走几步,厚厚的云团不知被哪来的风吹走,久违的月光突然透过薄纱一般的云层洒了过来,恰好照亮了两人面前的山路。
二人一愣,待确认前路的确清晰可见后,都像是看到了希望般,忍不住喜极而泣。
有了光,两人下山的速度又快了一些。
唐家娘子的腿虽受了伤,但二人急着逃命,谢玉娘无暇停下来为她包扎止血。
好在她伤势算不得太重,在这样的路上本也走不快,倒并未因此拖慢多少速度。
两人一前一后,翻过最狭窄的一段山路后,终于找到一处平坦些的地方可以喘口气。
“我看看你的伤……”
谢玉娘正要蹲下身去检查唐家娘子的伤口,就突然听得身后不远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她顿时警觉起来,一把扯过什么都没察觉到的唐家娘子来,按着她贴近石壁蹲下身来,借路边半人高的草丛遮掩二人的身形,示意她噤声。
唐家娘子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见谢玉娘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慌忙紧紧捂住了嘴,心脏砰砰狂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