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
“三年前的卷宗,一档一档地查。萧景垣作恶多年,身上攒的刑罚可不少了。”
谢遇欢一怔,没想到他竟然要追责上任、上上任、上上上任县令时期的往事:“你可要想清楚了?在你之前那些县令可都死了,就算查出什么来,你就不怕他给你玩儿个死无对证?”
陈君迁上任三年来,萧景垣比以往收敛了许多,虽然被人告到县衙几次,但都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是买卖小妾,但卖身契齐全,律法也动不了他。虽然他每次都会尽力从旁找些小的错处,但也顶多罚些银两,不痛不痒的。
可要往前查,就不一定了。
陈君迁饮下最后一口酒,拍了拍谢遇欢的肩,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今儿我大婚,说什么死不死的。”
说完,他又重重在他肩上拍了两下,紧紧一握,才摇摇晃晃地往院里走去。
谢遇欢盯着他的背影,良久,笑着摇起了折扇。
*
婚宴喝到最后,陈君迁也只是微醺。
他平时极少喝酒,毕竟酒这玩意儿可不便宜,但也许是天生不易醉,也可能是经过萧景垣闹得那一遭,酒便喝不进心里去,自然也就味同白水,千杯不醉了。
直到把大部分宾客都喝趴下了,陈君迁才晃晃悠悠地推开东屋的门。
听见开关门的声音,沈京墨忙抬起手擦干脸上未干的泪痕,将剩下的点心放到床头的矮桌上,坐直了身子。
陈君迁脚步虚浮,走到她跟前时还晃了一下。沈京墨忙伸手去扶,他却自己站定了,带着酒气问她饿不饿,渴不渴。
沈京墨两次都摇头。
但他还是给她倒了杯水放在矮桌上。
沈京墨盖着盖头看不见他,只能侧目看见那杯摇晃的水。
下一刻,有限的视野之内,突然出现了陈君迁的身影。
他在她面前蹲下身去,从怀中摸出了什么,一手去摸她脚踝。
沈京墨吓地忙抬起脚来往床里头缩,但动作不及他快,还是被陈君迁一把握住了脚踝,拉向他怀里。
“这是做什么?”
他没回答,轻轻脱下她的鞋袜,动作有些笨拙地把一条坠着铃铛的红绳系在了她纤细的脚腕上。
她的脚很小巧,脚趾圆润,皮肤又白又嫩,摸上去十分滑手,脚踝也纤细,本就不怎么长的红绳系上去,竟还有些松垮。
陈君迁系好红绳便把她松开了。
沈京墨脸色通红,刚一得了自由便急忙将脚放下去。这一动,铃铛叮当作响,冰冰凉凉贴在她脚面,吓得她又是一缩。
但这一出声,她似乎也明白了系铃铛的用意,脸色变得比盖头还要红。
下一刻,床板一沉,陈君迁在她右手边坐下,她瞧见他两只大手在衣摆上狠狠搓了好几下,随后举了起来。
她眼前紧接着便亮了。
盖头被他挑起来丢到了床上,烛光略有些刺目,晃得沈京墨侧过头去,恰对上了一双醉意沉沉的如墨黑眸。
他穿一身正红,虽不衬肤色,却更显英气。加之今天喝了些酒,眼神不似往日锋利,整个人也显得柔和了许多。
沈京墨只匆忙瞥了他一眼,便将头低了下去,手指紧紧绞着衣裙。
她早已想好要对他说些什么。
他大概还不知道她已经知晓他有心上人这件事,还要在宾客面前卖力演出喜悦,实是不易。
不如现在就与他挑明她亦心有所属,好让两人都能安心。
“陈大人……”
沈京墨话还没说出口,就感到脸上一热。他带着酒气的唇就这样不打招呼地贴了上来,虽只是在脸颊轻轻一碰,还是让她惊了一瞬,脑中似有什么炸开了似的,竟都忘了躲开。
见她小脸绯红一片,杏眸微张,却没有抗拒,陈君迁登时觉得小腹一紧。
他的酒劲似乎这才开始上头。
顺从着本能,他又贴了上去,毫无章法的吻印上她的侧脸,又一路向下,愈发着急地向下探去,吻过下颌,滑向脖颈。
“不……”沈京墨终于从震惊和羞涩中回过神来,手先于脑子一步,猛地朝他胸口一推,“不要!”
陈君迁正吻得上头,迷迷糊糊间,毫无防备地被她这么一推,竟直接从床上摔了下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咚”的一声闷响,两人都怔住了。
这一下虽不疼,陈君迁却清醒了。他甩了甩发胀的脑袋,被酒模糊了的双眼这才看清,她眼角有哭过的痕迹。
“怎,怎么了?我弄疼你了?”
沈京墨紧紧攥着衣领,往后瑟缩着。
她不明白,他明明有心上人,怎么还能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既不尊重他的心上人,也不尊重她,他怎么能这样?!
“陈大人,”她急促地喘息着,忍着恐惧和羞愤,“我不知你会如何,但倘若我心有所属,必不会和旁人做这档事。就算是结为了夫妻也不行!”
陈君迁脑袋一懵,猛然回想起方才萧景垣说的——
“你的女人在上京,早就有相好的了!”
第15章
不够 一个时辰,铃铛足足响了三四回……
沈京墨双眸含泪,紧紧盯着陈君迁的一举一动。
她有许多话想要解释,但一看到他如今难看至极的脸色,她便什么都不敢说了。
直到刚刚被他按住脚踝、被他捧着脸亲吻时,她才对他的力量有了具体的认知。他是那么高大健硕,力气也远比她的大得多,倘若他真要对她做些什么,她绝没有一丝反抗的可能。
所以她害怕,她惶恐,她不知所措。虽然爆发出一瞬间的力量将他推开了,可现在她双手双脚都是软的。
她是真的被他吓着了。
陈君迁在冰凉的地上坐了一会儿,脑子也清醒了几分。
他深深看向沈京墨,张了张口,想要问她这话究竟是何意,却发现她肩膀在微微颤抖。
她是在怕他?陈君迁突然觉得胸中气闷,原本就要脱口而出的问题,也干脆咽回了肚子里去。
两人沉默地对坐片刻,陈君迁站起身来,哑声道:“你歇息吧,我走。”
说着便往屋门口走去。
可到了屋门口,手刚搭上门板,陈君迁就听见门那头传来一阵叽叽喳喳地喧闹声,其中夹杂着陈川柏疑惑的发问。
“怎么进去这么久还没动静啊?”
“你让开让我听听!”
“没动静呢,你先等会儿,这我占的位置!”
不用看也知道,门后面围了一群看热闹的家伙。
陈君迁的手迟疑了一瞬,收了回去,转身往屋里走。
见他去而复返,沈京墨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怦怦乱跳起来,收回脚来往床里头挪,想要离他远些。
陈君迁皱着眉走到床前,本想直接动手,但看她那副害怕的模样,伸出去一半的手又放下了,改为平放到她眼前,沉声:“铃铛。”
“……什么?”
“铃铛,解下来。”
沈京墨不明就里,但还是手忙脚乱地把系着铃铛的红绳解开放到了靠近他那头的床上。
陈君迁抬眸瞧了她一眼,拾起铃铛,后退几步与她拉开距离,吹熄了蜡烛,席地而坐,只留给她一个侧脸,将红绳缠绕在自己指尖,一下一下摇了起来。
沈京墨起初脑子很乱,烛光消失的那一刻,她还没有意识到他这样做的目的。直到窗外传来极低的笑声,几颗小脑袋被月光映在窗子上,她才明白他这是做给外人看的。
她脸上的红晕很快蔓延到了耳尖和雪颈,抱着被子一声也不敢出。
今晚月光很亮,透过窗子,照得屋里一地莹白。
陈君迁借着月光瞥了一眼沈京墨,压低声音道:“困了就歇息,我尽量不吵着你。”
他的语气听上去十分平静,说话也不像先前那样短促,沈京墨猜想他大概没那么生气了,又红着脸忍耐了一会儿,小声劝他:“差不多了吧。”
他听了,摇铃铛的动作一顿,但随即又接着摇了起来。
“还不够。”
沈京墨只好咬着唇,继续看他摇。
直到过去足足一个来时辰,铃铛在屋里不同地点时轻时重地响了三四回合,他才终于停下,转头去看沈京墨时,她已经在铃铛的清脆响动中靠着墙壁睡着了。
陈君迁静静凝视着她的睡颜,半晌,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门外宾客都离开了,只剩下陈川柏靠在他屋门边睡得东倒西歪。
陈君迁没有惊扰他,轻轻关好房门,没有发出一丝响动,但晃动的影子还是惊醒了陈川柏。
他揉了揉眼睛,冲着他哥的背影问:“哥,这大半夜的你去哪儿啊?”
陈君迁头也没回:“肚子疼,出去走走。”
“啊?”陈川柏不能理解地挠了挠头,但见陈君迁已经走出了院门,他也只好提醒他“早点回来”,说完便打着瞌睡回西屋去了。
*
婚后第一天起,沈京墨就闭门不出了。
原因无他,只是她不知该如何面对陈君迁,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善待她的陈家父子。
自新婚夜里陈君迁离开她的屋子后,也始终没有再踏进来一步,就连他的声音,她也不曾再听见。
沈京墨猜,他大概最近都宿在了县衙。
她每日的饭食都会放到门口的矮凳上,沈京墨猜测,陈君迁也不想看见她,所以安排了陈川柏给她送饭。
尽管如此,她每日的饭食,还是换着花样来,一连数日都不重复,蒸饼、包子、米糕,有时还有酱肉和新鲜的水果。
每每看着这些吃食,沈京墨都要沉默许久。
她是心存愧疚的。陈君迁虽然有些举动让她不解,但总得来说,从她来到永宁县起,就处处受他恩惠和庇佑,哪怕这场婚姻只是装装样子,他也确实做到了无可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