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安愣了片刻回神。
是陈珈。
定是陈珈发现她没有出现在府衙,然后面圣发现了端倪。而请来苏瑜,是因为苏瑜熟悉女帝,如此判断之。
“行了,陈氏基本也是没有嫌疑的。”江见月扔了个蜜桔给夷安,“今日陈珈没来,八成是私用府兵之事,被家中责罚了。陈氏只想将儿子拉出三千卫,眼下焦头烂额,竟让太后来寻朕行方便,也亏他们想的出来,倒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怎么就可怜天下父母心了?”夷安剥着蜜桔,分给江见月半个,闻这话又拿了回来,“臣的三千卫又不是什么虎牢之地,再者陈珈各方面都不错,一点没有世家子的骄贵多事,这会更是忠心可嘉!”
“阿姊对他很满意?”江见月掰开一块橘子喂她,“甜不甜!”
“甜!”
“他好不好?”
“好!”
空气中静了一瞬,少年女帝笑出声来。
“陛下!”夷安满脸通红,“您让人家来谈公事的。”
江见月压了压长睫,嘀咕道,“朕羡慕阿姊。”
“什么?”
“没什么!”她摇首,“剩下赵、桓两处,怎么说?”
“不好说。”夷安蹙眉道,“桓氏家主是文官,再者若是真要动手,如何会使用这般显眼的兵刃。赵氏的话,倒是嫌疑很大,首先便是赵励的态度,就不用说了。其次赵氏也是有兵甲的,如今正在东齐戍防。”
外头风声依旧,江见月这会半晌没说话。
“陛下不这样看?”
“若只剩这两家,那么就只能是桓氏了。”江见月目光落在书简上,“正是因为赵氏行武出身,手中有兵,赵励方那般张狂,但是他的张狂仅限于态度和颜面,只是为了维护本身利益,再多表示看不上你我这般的女儿身。不至于上身到弑军的地步。这也是朕由着他的缘故。二来东齐有他兵甲,但是同煌武军相互制约的,他不敢乱来。另外,这次刺杀人手不多,当是准备的并不充分,乃险中求胜,不似赵励以往布兵行军步步为营的稳妥手法。”
江见月原是先怀疑的桓氏。论起这一门,她便蓦然想起桓氏女。直觉所致,总觉得是他们动的手。
这样的疑心本没有实据支撑,但是怀疑了这处,再看赵氏一族,上头的理由便合理排除了。只剩桓氏。
她顿了顿道,“刺杀一案,遂不知刺杀目标是朕,但渭河上出了这样大的事,三司是一定会过问的。你去把这事捅出来。”
“捅出来?”
“就说朕于渭河遇刺。”
“这不可!”夷安道,“若是知晓你无故离宫,言官……”
“无妨,他们最多啰嗦些!”江见月起身至窗前,“新年伊始,旧日的毒疮也该拔拔了。”
“另外赵谨师叔最善机关,你暗里给三司一些制作机关的物件,就说是当日渭河上的证据。”
夷安实在不解,“陛下既然最疑桓氏,如何要拉赵氏下水?且还从赵谨入手,他是您的师叔,您当是了解他的。再者,若是为了让赵桓两家相斗,如此一来,世家就乱了。丞相一直致力世家一统,报效陛下,为此花了好多心力。”
少年女帝目光幽远深邃,笑道,“若世家一统如铁板护朕山河,自然是好。但是既然有不从者,有谋逆者,朕还要他们一统作什?世家一统,来日师父不是被他们胁迫,便是遭其反噬。朕如今,就是要世家乱起来。他们乱,我们才能乱中得利。”
“至于赵谨师叔处,你且按朕说得去做。”江见月转过身来,“现下莫问,到用时,见奇效!”
夷安颔首,“且——”
她话还未说完,隔屋便闻男子带着急喘的话语“……陛下如何了?”
江见月就在窗边,看得一清二楚。
是苏彦。
在除夕夜最后一个时辰里,他回来了。
“这个时辰,丞相怎敢入宫的?”夷安瞪大了眼睛,回头却见江见月已经跑去妆台开了妆奁,将一抹淡白脂粉扫在了唇瓣。
“阿姊回去吧,劳您相劝至此,朕不会再糟蹋自己,自当进膳就寝。”
夷安愣了片刻,“这便对了,陛下要爱惜自己,以后莫再赤足而行。”话落退身而去。
于是,江见月脱掉了袜子,往外走去。
苏彦雪落肩头,鬓发微乱。
宫禁之下,一路执令而来,无人敢阻。
然在最后一重门前,被夷安阻了去路。
夷安道,“陛下毕竟年少,若有冒犯丞相的地方,还望您耐心与她说。你当比我更知她,又是那样病弱的身子……”
她未再说下去,只避身让出一条道来。
于是,他便看见了那个站在门边的少女。
长发披肩,衣袖迎风,是出来的太急赤足站在雪地里。
苍白的面容上唇瓣都是灰白的。
尤似他们初相遇。
她衣衫褴褛,没有一双鞋,只有一身病痛。
哀哀求他,别不要她。
“若有国丧,自会鸣鞭敲钟,苏相再扶一人上去便罢,没什么大不了。”她话语低柔却如刀。
一句句割在他心上。
“胡说什么?”他走近她,要带她回屋。
她犟着不肯走,说,“苏相,你逾矩。”
“皎皎!” 苏彦低头,又见她双足。
他来时,听了人说,她廿九祭天酬神,今日掌宫宴,没有大碍。但是也有人说,她从御座跌下神志不清,宫宴后遇太后哀泣。
原是强装的坚强。
少女僵在那处,要他离开。
苏彦却笑了下,将身上披风脱下,折半截在地,“踩上来。”他道。
少女瞥头亦笑,未踩。
却觉身上一轻,被他抱起踩到了披风上。
初遇时,他就是这样用自己的衣裳给她取暖。
他没有忘记。
只是这会她大了,长高了。
“盖不住了!”他嗓音带着无奈和宠溺。
她哼了声,蹲下身去。
于是,他便将她裹了起来,抱回殿中。
“师父不怕男女有别吗?”
“师父更怕你生病!”
路有很多种,江见月想通了,总要给他时间慢慢来。
她缩在占着他体温的披风里,轻嗅他的味道。
这个除夕,他们还是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看在这么肥的份上! ! !
有红包哈
感谢在2023-12-16 02:16:45~2023-12-17 01:0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檬不呆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逢有朝会, 江见月寅时三刻必定醒来。
何论是正月初一的大朝会,她断没有睡过头的道理。然这日醒来,便觉不妙,她完全是一种自然醒的状态,睡够养足了精神,睁眼便不再留恋床榻。
她豁然起身,掀开帘帐,目及所处仍是一片昏暗,寝殿中除了一盏壁灯,其余烛台都不曾点起。
尤似半夜模样。
她静了静心, 正欲唤人, 忽闻铜漏声响。
竟已卯时四刻。
卯时, 是早朝开始的时辰。
眼下,早朝已经开始半个时辰了。
记忆回拢。
昨晚临近子时, 苏彦来了。
他将自己抱回殿内自有话要说,但她没让他说出口。
他能说什么,总不会说隔了两日就想通愿意同自己在一起了,断然不会。故而若不是说这样的话,旁的她也不想听。
她卧在床榻,与他说, “今日宴上,皎皎只饮了酒水,不曾用膳。方才应了阿姊会好好加餐就寝,不再任性。如此,师父可否先陪皎皎用些饺子!”
他说她没有任性的资格, 那她且乖顺懂事些。
她的目光扫过铜漏,又道, “马上这一年就过去了,也是要用守岁饺的。”
果然,苏彦未再言其他,点了点头让宫人上膳。
念她腿伤,都没让她挪动。
就在她卧榻上摆了一张四方几,两碟豆花,两盆饺子,六碗小蒸菜。
是苏彦侍的膳,连阿灿都谴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