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道,“你坐在这,折煞阿姊了,原该做到上头主座去!”
“嫌我了不是?”赵徊自斟自饮到,“我不过出来讨杯酒喝,顺带瞧瞧谁能入我外甥法眼,一会就走。省得你们拘束!”
他拍了拍苏彦肩膀,“话说回来,过了年你也二十又七了,确实该考虑考虑妻室了。你瞧瞧眼下你们这一脉,阿斐战死沙场留下那么对孤儿寡母,恪儿呢同夫家闹得鸡飞狗跳,剩一个你,倒是一表人才但至今未曲,膝下都没个一儿半女。阿姊就生了你们三个,地下有知还不急死。”
“外甥肖舅,小舅父且立个榜样!”苏彦又敬了一杯酒,堵住赵徊的口。
明明昨日想着宴会过后,还来得及赶回宫中陪皎皎,是皆大欢喜的事。却不知为何,这一昼夜都心中不安。此刻入了厅中,整个人如踩云端,总觉有事发生。
“你再不快些,你侄子都赶上来了!”没人能堵住赵徊的嘴。
只是他这般一说,原就心神不宁的青年丞相,双眼望过对面的长嫂温似咏,便愈发愧疚。
当初因为皎皎读书,他早早便分府出去,住在抱素楼。
鲜少回兄长的府邸。
但总也是想去便去,不会有人拦住,毕竟那处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然自从兄长离世,他便再难踏入苏府。
长嫂没有怪他,却也不想见到她。
尤记她母子守孝归来时,他去城郊接风,到了苏府,迈入府门,周遭人散后,温似咏嘴角一抹淡笑,“三弟回吧,无事不必上门。”
苏彦笑笑,未再应赵徊的话。
未几,歌舞散,而上酒水菜肴。
这场宴会,此间诸人自是知晓真正的目的。殿下堂前,赵楚最先举杯,代父向苏恪问好,端的是一派大方知礼。只一副未语先深望的模样,到底没有抑制她的爱慕之情
原在父亲初次同她说出想将她送入相府时,她便是欢喜的。母家养她至今,为的就是给她择一门最好的姻缘。
此刻得见真人,更是觉得此行不需。
世家姑娘方算真正见识到了从书香笔墨中拓下来的郎艳独绝。
静坐如画,举止文雅,是一副书生模样。偏这人十六岁便赴边远之地任职,近十年间建下战功无数。如今未及而立却已是百官之首,帝王之师,乃真正的出将入相,位高权重。
故而这会她持盏相敬,笑意盈盈,用的亦是再合适不过的理由,“家父年事稍高,惟以此杯酒谢丞相朝中帮扶照顾之恩。”
苏彦持盏,含笑饮下。
如此现成的理由,另外两未九卿的女儿自是顺手拿来,一样的说辞缘由,在这对谁都一副温和如玉的清贵公子前,露了个脸。
数位女郎敬毕,不约而同掀眼帘悄望,面颊连着心一同发烫。
自然,在这样的倾慕情意私下流转的氛围里,总有一丁半点的气息不是那么和谐。
温家的九姑娘温如吟虽也举杯,却是眉目清朗,话语都是与众不同,“师兄,如今子檀就职朝中,十七八岁的年纪,还望你多加关怀。”
“这是自然的。”苏彦郑重饮酒,目光落去温似咏身上。
一如所料,温似咏垂眸浅笑,眼神确实游离在外。仿若这世间人事,皆于她无关。
而此间无论是何种态度,男女分坐,高门贵女把酒敬往同一人,如此场面,终是全部落到了殿门外避身一旁的少女眼中。
殿中人言笑几何她听不清楚,但那举止却是看得明明白白。
一连四盏皆为诸人敬他,如是群花绕在他身侧。而此刻,有一人女子得了不同的待遇。
苏彦在其胞姐数次催促下
终于持盏向对面的桓氏姑娘敬了杯酒,“长姐染恙数月,劳四姑娘费心照顾了。”
桓四姑娘掩袖饮下。
方道,“苏相客气了!即将年终,不若苏相同我一同祝愿长嫂岁岁安康,吉祥如意。”
这话维护着两家情意,又是这等场面,大方而得体。
苏彦笑笑看她一眼,示意侍者倒酒,二人共敬。
苏恪莫说大病初愈精神不济,眼下根本就是容光焕发,看着他二人酒杯模样,调笑道,“幼时都说我是阿母的影子,是小茂陵。这会啊,我倒是真希望阿母借我身子来看一看,可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这话落下,席上女眷如桓四烧脸垂眸,终是害羞;如她人,只觉气恼,恨桓氏女竟如此会钻空子,邀一个同敬。
“确有几分郎才女貌的模样!”赵徊对着苏彦悄声道,“你双亲若见了,是会高兴的。”
苏彦抬眸又看一眼桓越,但笑不语。那厢感受到目光,只将头埋的更深,是深闺女郎的情浓与羞涩。
然此间落花皆有意,唯流水无情。
外头风雪愈大,殿内烛火高燃,转眼已至戌时,宾主散场。
苏彦送胞姐回房,从一列侍卫走过,心跳得愈发厉害,总模糊觉得那列侍卫哪里不对。
是久伫殿外的少女避在侍卫身后。
夜色昏沉,散宴的达官贵人自无人发现她。
作者有话要说:
12:00发下一段。
第32章
“阿姊这晚开心了?”苏彦送苏恪入北苑厢房,一时也没有急着离开,问起她和桓起的事,到底作何打算。
“本是开心的,但你偏扯这不开心的。”苏恪饮着一盏养生汤,示意玉书给苏彦也上一碗。
“即是不开心,那便和离吧。没必要拖着,闹得彼此不成样子!”苏彦顿了顿, “按理说,亭亭是不会让你带回来的。但是你若想要,阿弟出面帮你周旋,一个女郎,桓氏看我面,多来愿意放手的。”
“要离的!”苏恪蹙了蹙眉,“只是你为何不问缘故?”
苏彦轻叹一声, “夫妻间的事, 夫妻二人理清便好,旁人总难感同身受。”
一想起宣平侯被灭门一事,苏彦便觉得很多事已是多说无益。
他想过世家会为维护自身利益,反对寒门子弟上位,尤其是如今女子之身的帝王。但是竟然以灭门如此残酷的手段,且做得这般隐蔽,实在匪夷所思。
这根本不似争权夺势,更想是要造反。
门阀可收可压,灭去原是最下策亦是最难的。但如今时下,桓氏能留的余地太小了。
“阿姊离归离。你呢,到底怎么说?”苏恪将喝完汤水的碗盏搁在案上,“我还是看好阿越的。如你所言,我与桓起好聚好散,给你们留一线。虽说难免有些尴尬,但是世家利益高于一切。联姻是最稳固的联盟!”
“阿姊容我考虑考虑。”苏彦说这话时,想的是如何布一条引蛇出洞的计策。
“你松口了?”苏恪闻言大喜,“你且给我认真考虑了,莫让我空欢喜。”
苏彦应付着颔首,起身告辞。
“哎,把汤喝了!”苏恪剜他一眼。
苏彦端起一饮而尽,搁下碗盏时不禁眉间紧拧,“何养生汤,这般稠苦?”
“自是养生的!”苏恪挑眉,亲自将人送出去,又目送了一程。
“夫人,七公子都松口了,这还让他喝呀?”玉书看着案上空盏,“再说,这晚都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女郎,要是弄巧成拙了,只怕……”
“怕甚!”苏恪坐下身来,嗅这碗中余味,“这样好的药,若非我亲弟弟,旁人我还舍不得给呢!今日来的是世家女又如何,你瞧瞧宴上那一个个争奇斗艳的样,不是想生吞我阿弟的便是想被我阿弟活拆的。他们双亲巴不得!”
苏恪叹了口气,有些幽怨道,“不先生米煮成了熟饭,我还能如何呢?太后娘娘都来信了,说她实在无能为力,全仰仗我,我可不得尽心尽力嘛!”
“可是,您不是看好桓四姑娘的吗?”
苏恪晲婢子一眼,“那也不能在一颗树上吊死,总得广撒网吧,我苏家子嗣最为重要。”
侍女点头,“那奴婢去给贵女们送信,就说公子醉了,让她们送盏醒酒汤。”
“去吧,桓越就免了,她不是那个路数的。”苏恪对镜卸妆,理着一头长发,“旁的就看今日哪位有志豪爽,同我气味相投!”
*
而苏彦这一晚心就不曾静过,送胞姐回房后,鬼使神差又回了瑶台殿。
殿外侍卫依旧值岗,并无异样。
他提着灯笼漫无目的地在殿外旷地上走着,只觉三九天,身上一阵阵燥热。
待走近侍卫队,他脑海中似灵光炸起,问,“你们几人一队?”
领头的侍卫看着左右两处人手,道,“回苏相,我们十二人一队,左右各六人。”
苏彦提灯凑近他们,脑海中多出些画面,似一片随风轻拂的绒毛在眼前晃动。
散场时,他仿若在队列中看见衣襟风毛。
不对,是披风两襟的风毛。
画面愈发清晰。
“本相问你,宴会前后,可有人来此?”
“有!”侍卫道,“有一位自称您军中的小吏,持着分符令而来,道是给您传话的。但见您参宴中,只说不扰您,便一直侯在此处。”
“她多久来的?现在人呢?”苏彦只觉疼脑昏账,浑身火热,一颗心几欲跳出口来。
“开宴没多久便到了,一炷香前来的。”那侍卫到,“那小兄弟也不知是不是冻僵了,宴散后还在这处木桩似的站了许久。还是弟兄们提醒了他,他方跌跌撞撞走了……”
苏彦疾步去往后院自己的厢房,推开一间间卧房,没有见到人。亦不顾侍者侍卫问话,只返身奔向前院,冲向下山的路。
风雪如刀,他面庞生冷,然体内却如火烧。
山路难行,步步皆滑。
“……皎皎!”终于一袭背影入眼帘,苏彦追上去,一把拽住了面前人。
少女被拉转身。
咫尺之间,风雪簌簌,两人四目相望,现出彼此模样。
她苍白划伤的面庞。
他薄汗涔涔的两鬓。
“你一个人?谁让你离宫的!”苏彦这会见到了人,一颗心放下,怒意便起。
又见她一副男子打扮,周身没带一人,想起这百余里路途,不由气急,“你这个样子出现在这里,你想过安危吗?简直胡闹!”
他的确生气,但从未对她这般疾言厉色。只因体内一股躁意蛮横冲击,想释放又被理智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