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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
洛九娘在油灯下绣完了阿隽的小衣服。
得知宇文骅还在书房处理上庸郡的事,便熬了一碗参汤亲自送了过去。
“宇文郎君。”
听见门口的声音,宇文骅抬起头来,态度依旧温和,“你怎么过来了?”
洛九娘走进书房,将参汤放在桌子上,“听下人说郎君从司马府回来了,我便送来了些参汤,这一趟上庸郡之行郎君辛苦了。”
宇文骅目光落到参汤上,出神了一瞬,“这点小事让侍女来就行,公主何必亲自跑一趟。天色渐凉,当心惹了风寒。”
洛九娘摇头,目光落到桌上的奏折上,看到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人名。
“这便是上庸郡所抓捕的叛军名单?”
宇文骅点头:“周阴已经送到了谢司马手上,我再整理一番,查看有无漏网之鱼。”
既然宇文骅有事要忙,洛九娘也不便久待。
见他喝下参汤,她便带着空碗离开。谁知,刚走到门口,忽地又被身后之人叫住。
洛九娘不解地回头,对上宇文骅那双温润的眼睛。
“宇文郎君还有何事?”
宇文骅认真问道:“公主可会想念以前的事?”
洛九娘顿时便明白了——他这趟司马府,想来是谢无陵同他说了什么。
“不会。”
她肯定道。
她不会再和谢无陵有过多的纠缠。
得了答案,宇文骅唇角掀了掀,“下官明白了。”
洛九娘并未多解释,转身离开了书房。
宇文骅看着洛九娘逐渐远去的背影,转动第一个花瓶,进入了暗室。
“阿册。”
他叫来了贴身小厮,“明日把步娘子的东西找个地方埋了,再给她立个衣冠冢。”
小厮不解,郎君守着这仕女图五年了,怎么突然想通了?
当初步娘子坠崖而亡,连一具尸体都没有。她在出嫁那天死的,家里人嫌弃她的东西晦气,便将她的所有东西烧得一干二净,唯独这张仕女图。
“郎君,真要埋了?”
“嗯。”
宇文骅脸上露出释怀之色。
既然公主都不执着于从前了,那他又何必留着那一份执念。
第58章 那你求我没用。
建康的天气越发地寒凉。
辰时,洛九娘刚起,阿月便掐着点端着热水进了屋。以前在江州时,她也是掐着自己醒来的点过来伺候。
可见谢无陵送阿月过来,是投其所好。
“公主。”
阿月没注意到洛九娘的打量,她把浸热的帕子拧干,双手递了过来:“宇文郎君一早就出去了。”
洛九娘回过神来:“他去做什么了?”
“应许是祭拜吧?”
阿月想了想,如实说道:“奴看见他手里带着香烛纸钱。”
宇文家的祖籍在陈郡,在建康并无陵墓之类的坟冢。洛九娘唯一能想到的,是暗室里的那副仕女图。
“那就先不等他了,我们用早膳去。”
阿月:“是。”
早膳是洛姨备的,她知道阿隽的口味。
正吃着饭,早早出门的宇文骅便回来了,他满面春风,似是遇到了极欢喜的事。
阿月见人回来了,忙备上碗筷。
洛九娘并未问起宇文骅辰时去了何处,倒是他自己,从衣兜里取出了一根碧玉簪子。
“公主。”
宇文骅言语温柔,“今日我出门时,阿册忽而提醒我,说三年前的今日是你我大喜的日子。我没准备什么礼物,就上翠云阁买了一根簪子回来。”
洛九娘惊讶,她也没想到宇文骅会给她准备礼物,心头说不欣喜那是不可能的。
她弯了弯眉眼,“郎君若是不提醒,我也忘了。”
宇文骅:“那我帮你戴上?”
洛九娘没拒绝:“好。”
宇文骅起身,动作轻柔地将簪子插进洛九娘浓黑的发髻间,之后又仔细地瞧了瞧,“那店主果然没骗我,公主戴上果然明艳又端庄。”
洛青笑呵呵地出声:“郎君果然有眼光,这簪子真配阿竹。”
说着,她又问向阿隽:“阿隽觉得好不好看?”
阿隽用力地点头,一双大眼弯弯,“好看!阿娘最好看了。”
洛九娘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发簪,歉意道:“可我没给郎君准备礼物。”
宇文骅摇头:“下官能有今日,已经是公主给下官的最好礼物了,下官不求别的,只求能和公主一直这么下去。”
话落,阿隽突然呀了声。
洛九娘不解地看向他。
阿隽声音软呼呼地,还透着一股天真:“阿耶哄阿娘开心啦!”
闻声,洛九娘灿然一笑,宇文骅也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洛青看着洛九娘与宇文骅夫妻俩和谐相处的模样,是打心底里高兴。虽是联姻,但宇文骅心里能念及她,这已经够了。
房间内热热闹闹的,唯独阿月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如夫人生活幸福,她应该高兴才是,但她心底希望,能陪伴如夫人、哄如夫人开心的是谢无陵谢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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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府。
谢无陵接到了阿月从宇文府传回来的消息,得知宇文骅一大早便出去给洛九娘买了一只发簪。
“司马。”
书房内,谢吏对上压迫感十足的谢无陵,背后竖起了寒毛,“属下也去买点东西,送到宇文府上。”
阿月不识字,每次口述完让谢吏记下,再送到司马府来。
谢无陵垂眸,用绢布一点一点地擦拭着配剑,带着寒刃的剑映照在眼底,透着一抹森寒之色,“翠云阁所有昂贵的东西都买下来,送到宇文府去。”
“是。”
谢吏匆匆忙忙下去了。
谢无陵想到那日宇文骅与自己对峙时的有恃无恐,眸光一沉,跟着便停下了擦剑的动作。
三十年前,还是太子的老刺史时,就是被世家一点点地架空了权利,直至被高祖皇帝贬到了江州,子孙后代永远不许反悔建康。
宇文家、陈家、及其另外几个世家,从几百年前就开始垄断皇权。如今皇朝都更新迭代好几代了,但他们手里的权利只曾不减。老刺史当初想削弱世家的权利,将皇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但世家百年,早已根深蒂固,他还未连根拔起,就被他们联合摆了一道。
这些年,谢无陵声名在外,地位早已不同往日。
所谓此消彼长。
大雍如今内忧外患,外有胡人铁蹄,内有诸侯起义,世家受到的冲击最深,早已不同往日。
谢无陵将长剑重新插回了剑鞘之中。
宇文骅如今敢不放人,不就是仗着身后的宇文家么。
“司马,外面有一名妇人,自称是虞新的妻子求见您。”
书房外,响起了去而复返的谢吏的声音。
听着‘虞新’这个名字,谢无陵甚觉得耳熟。他忽地想到了什么,翻开了宇文骅递上来的奏折。
在第三行,果然看到了虞新这个名字。
“不见。”
谢无陵合上奏章,打发掉了谢吏。
不过是为了叛军求情之人而已。
“是”
书房内安静下来。
半个时辰后,谢吏的声音再度响起,“司马,那妇人说是见不到您,是不会离开的。”
谢无陵蹙紧了眉,语气不耐:“既然她愿意等,那就等着。”
他顿了下,又问道:“东西给人送过去了?”
谢吏惴惴道:“送去了,但公主没收,又让人给退回来了。”
谢无陵听此,眸中顿时生出了几分戾气。